你們……快樂嗎?
會一直快樂嗎?
如果快樂是短暫的,失去比未曾得到更加痛苦,你們會怎麼選擇呢?
她不知道。
兩個小時後,她回到宿舍,盧蔚然忽然叫她:“林瑤在天台等你。”
她愣了一下。
“你今天跟林瑤的那對象出去了?”盧蔚然皺著眉頭問她。
“啊?”
“你手機關機,那家夥打了好幾個電話到宿舍來,我接的,以為找林瑤,喊了她名字,結果對方問你在不在寢室……程青言,雖然我也不太待見林瑤,但是小三兒這檔子事,我實在不太喜歡。我不希望你沾染。你在我眼裏,一向幹幹淨淨,光明磊落。”她倒是直言爽快。
程青言笑著說:“我也一樣討厭。放心吧。謝謝你。”
轉身出去,盧蔚然叮囑她:“小心點。失戀的女人如老虎。”
高處不勝寒,即便是夏天,在六樓的天台,風一掃過來,便可以感到秋意漸來。
馬上,又要開學了。
她看到林瑤站在露台旁邊,坐在那裏,看到程青言來了,抬起頭來。
夜色濃鬱,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表情。
程青言走過去:“你找我有什麼事。”
林瑤隻是問她:“程青言啊,你不是討厭第三者嗎?可是,為什麼你要做這種角色呢?不是你說的,第三者都沒有好下場嗎?我現在是這樣了,那麼你呢?”
她看著林瑤,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隻不過當時的自己,更加崩潰,絕望,歇斯底裏,難以置信。
“我沒有。”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也不會。隻是……”
頓了一下才說:“隻是你何必呢。你不應當這樣難過。”
林瑤箍住她的肩膀,聲音如裂帛,她似乎哭過良久,幾乎要把嗓子哭壞了。
“程青言,你一定瞧不起我這個樣子吧。我在你們眼裏,是不是應當是很強大很犯賤,沒心沒肺的婊子形象?可是,你們難道就覺得,我這樣的人就不配真心喜歡一個人嗎?”
因為有些擔心而跟上來的盧蔚然衝過來,一把抓住林瑤的胳膊:“你做什麼你!”
“嗬嗬,你覺得我會傷害她?我現在有能力傷害她嗎?是她在一點一點把我逼死。”
夜色太濃,所以程青言並未覺察到她的臉色越發的慘白。這時候她盯到林瑤的手腕,那些發紅的液體讓她一陣窒息。她尖叫起來,扶住林瑤搖搖欲墜的身子,朝盧蔚然顫抖著說:“快送她去醫院!”
她用力抑製住自己的惡心,衝著無動於衷的盧蔚然喊道:“盧蔚然!”
“你欠我一個人情!你答應過我的!你現在必須送她去醫院!”
在醫院過道上等待的程青言心急如焚,盧蔚然卻說:“走吧。她死不死,關你什麼事,又不是你拿刀子刺她的。”
一向俠義的短發女孩,這樣恨恨地說著,讓程青言詫異地瞪大眼睛。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她。”她還是問出了這句一直以來的疑問。
盧蔚然哼了一下,冷冷地笑著說:“她似乎從未想過,在她因為你和顧城而傻逼自殘的時候。也有傻姑娘因為她搶走了自己喜歡的人而真的死掉。”
“所以你能理解我有多恨她了嗎?我從小最好的朋友,就這樣被林瑤一點一點逼死了。她甚至還傻逼到寫一封遺書來祝他們永遠在一起。但是很快,林瑤就甩掉那個混蛋了。有時候,我真的希望她就這樣死掉。死掉就好了。”
程青言倒吸一口冷氣,她想,如果,她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傻到結束自己的生命,紀卓然會不會很後悔呢。
其實,一個人為情自殺,並不代表她有多麼脆弱無用,而是要看她,為此下了多少賭注。
林瑤並無大礙,程青言讓盧蔚然先走,以她的能力,很容易擺平樓管老師的查房。她今天,怕是要陪林瑤在醫院度過了。
走入病房,看到林瑤疲倦地像是一隻失去方向的紙風箏,虛弱無力。
“她對你說了吧。她的好朋友。”
“我知道她恨我。但是其實有時候我也想跟她們說,其實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是啊,我交過很多男朋友。可是有幾個是真心實意的呢。”
“這件事,並不是她們想的那樣。我跟那個男生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真的不錯。用盡辦法地討我歡欣。我被感動了,甚至有一兩秒的心動,就是這樣。可是後來,出了那樣大的事,我真的太厭惡他了,他跟那個女孩子青梅竹馬,卻這樣子背著她……”
“你信不信,我每做一個決定,都是事出有因的。比如,葉影綽和董嘉譯。我承認,是我拆散他們的。”
“可是……程青言,我除了這種有點蹩腳的報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做了。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生活在一個大家族裏。我的父親很疼愛我,除了有時候實在憋屈,便會喝酒,酒後便打我。”
她心驚肉跳地聽著,紀卓然……也有一個酗酒後瘋狂打他的父親。不過,是繼父。
“但是我依舊很愛他。我爸爸啊,從小就獨自撫養我長大。為了娶我的母親,和他的家族幾乎決裂。我的母親,身世不太好。做過二奶,後來被那男人的原配給知道了,弄得滿城皆知。我爸爸在一次機電事故裏失去了一隻手,從此,便在餐廳裏端盤子。葉影綽的媽媽,在那裏,因為爸爸不小心弄髒了她的包,她站起來給了他一個巴掌。”
她冷笑道:“這些,我都親眼看到。當時葉影綽也在旁邊,我多希望我的同班同學能站出來,替父親說幾句話,勸她母親算了。可是,她母親,卻執意要鬧,為了她的一隻破LV,她非要讓餐廳把我爸爸辭退。”
“程青言,你知道嗎?我爸爸當時都給她跪下了。”林瑤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你知道不知道,我當時站在牆角,多想衝出去,可是我不敢。他的自尊心那麼強,可以在那些人麵前顏麵盡失,但是不能是在我和我母親麵前。”
看到程青言驚訝的臉,她笑著說:“你果然是不知道這些的。怕是葉影綽也未曾將這些放在心上吧。隻是,這些對我來說,太重要了。你懂嗎?”
程青言猶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沒錯。她懂。
“所以我說過,我一點都不喜歡董嘉譯。可是我不能讓這些太像一個報複。我裝無所謂,裝出她們說我人盡可夫也毫不在意。可是……不瞞你說,你一直懷疑我那天問你借衛生棉的事,我得辯白一句,頭一天,我的第一次,真的給了董嘉譯。盡管我那樣不情願,忍著惡心,我還是給他了。我沒有選擇,我爸爸,到了他爸爸開的一個酒樓工作。”
“而我跟你說的那個,我一直喜歡的人,就是顧城。”
程青言抬起頭來,她的故事支離破碎,就像她自身給人的感覺。
“我14歲那年,就見過顧城,那時候他還沒有出國。我看到他為一個女孩打架。打得那樣激烈,三對一看起來真的好驚險,但他還是贏了。然後他把那個哭著的女孩攬到自己懷裏。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才是我眼裏的英雄。”
“我知道那個女孩,叫羅莎。她一直很出名,被很多人喜歡。身世很好,但是因為也有一個繼母,因此過得也算是如履薄冰。”
“我羨慕著他們的愛情。一直都關注著他們。直到後來,聽說羅莎出了國,而顧城……也追了去。”
“於是杳無音訊。我並未想過還能再見到顧城,所以他出現的時候,我還恍惚以為是幻覺。那天,幾乎相似的事情又發生在我爸爸身上。那天我在給他幫忙。因為隻有一隻手,他又患上了重感冒,因此不小心將一盤菜叩到了地上。董嘉譯的酒店主管跑出來,大聲斥責我爸爸,我站在旁邊,看著我爸爸忍氣吞聲。可是我終於忍不住了,於是吼了一句,你憑什麼這麼欺負人。於是,我爸丟了工作,心情抑鬱地喝了很多酒,揍了我一頓。其實我可以讓董嘉譯出麵擺平這件事的,可是我爸的拳頭落下來的時候我因為與他相仿的自尊,不願這樣開口。如果不是顧城,我怕我已被打得不成樣子了。”
“所以我跟你說,顧城,就是我的英雄。而我沒想過,我能和他在一起這件事。但是他跟我說‘不如你跟我混啊’的時候,我沒當是一句玩笑,我膽戰心驚地問他,那麼羅莎呢?他愣了一下,問我,你知道羅莎?就是因為羅莎這個關鍵詞,顧城,願意和我在一起。其實,你也看出來了,我跟羅莎,有那麼一點點相像。”
“隻是,後來我發現你,跟羅莎更像。”
“我跟羅莎?”程青言忽然聽到窗外電閃雷鳴。
“我是說,眼神。”林瑤道。
原來上帝是那樣公平。不止是她將對方當做形似故人,她亦成了他眼中的替代品。
頓時有種,身陷囹圄的感覺。
“青言。”林瑤叫她,她的臉色依舊像紙一樣蒼白。
“嗯?”
“你的電話,一直在振動。”
她拿起手機,準備出去,林瑤又叫住了她。
“今天發生的事,請你一定要保密。我不想讓關心我的人為我擔心,也不想讓不關心我,希望我死的人,感到開心。”
“嗯。”程青言點點頭。
“喂。”她撥回去。
“你可好?”
她猶豫了一下,咬住嘴唇上的死皮,然後緩緩鬆開牙齒。
“我非常好。”
對方愣了一下,想要再開口,程青言掐斷了電話。
深呼吸,然後籲出一口長氣,想假裝成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可是無果,被牽扯進一種不能言清的煩躁裏。
混蛋。都是混蛋。
她背包裏躺著原先打算送給他的禮物。在陽朔的時候,他曾像小孩一樣問自己討這本羊皮筆記本。那日逛街時,想起來,便掏錢買了一本更貴的。那天晚上吃飯的氣氛太詭異,她沒能逃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以前覺得順理成章,現在卻不得不提醒自己。
“程青言,要淡定。”
她畢竟不過十幾歲,也有虛榮心。還曾抱著僥幸心理,以為被顧城這樣的人喜歡上,也是榮耀。但結果,不過是歸根於一個“相像”罷了。
原來,她並不比林瑤,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