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也會難過,覺得她連個電話都不肯留給自己,實在是太薄情了。
但那又如何,她還是迫切地想見媽媽,不需要問她愛不愛自己,能見一麵,就足夠了。
可是,這好不容易得來的603分,無法兌現,於她而言,就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她知道要出國必須有監護人的簽字畫押,否則一切白搭。
她能有什麼辦法?隻是不能理解為什麼父親那樣恨母親,恨到連讓她們見一麵的機會都不給?
填寫誌願的時候,程青言隨手就填了個烏魯木齊大學。
她積攢起來的叛逆被一次性地激發了,如同山洪一般爆發。眼睛裏散發著戾氣。
那段時間拒接任何電話,直到葉影綽跑到她家裏來。
在得知她報了烏魯木齊的大學後,葉影綽跟瘋了似的搖著她肩膀:“瘋了麼?”
她倒是昂起頭來,輕快地說:“我喜歡新疆不可以嗎?”
可是那樣遠!坐火車要坐好幾天!
那挺好的,每次去報到都有旅行的感覺。
葉影綽真覺得好朋友是瘋了,她這次自己考砸了,但仍想固執地報本地的大學。否則,離董嘉譯,就遠了。
可是她忽然覺得不能理解程青言。又轉念一想,哎,她其實,何曾了解過她。
程青言就是那樣一個人,她並不像個謎。可是也沒有,透露出任何一點訊息。
簡而言之,葉影綽覺得她把自己弄得簡直透明,可程青言這麼多年,卻從沒有多說過什麼心裏話。
甚至關於那個叫紀卓然的男人,她也僅僅停留在知道他讓她受過傷罷了。
在葉影綽的哲學裏,傷口就不要去碰。可她未想過有些病,像咳嗽,不吃藥來治,咳著咳著是有可能轉為肺癆的。
程典知道程青言的決定是衝著自己而來的,隻是一貫地陰沉著臉。素媛阿姨憂心忡忡地夾在這冷戰的父女倆之間,也拿程青言沒轍。
他隻在一日的飯桌上,粗著嗓子打破了令人渾身不爽的沉默,用筷子敲了敲桌子。
“我說過,你要去哪裏,我攔不住你。荷蘭也一樣,你若是執意要去,便問她的意思。畢竟你是去找她。其他的我便也不管了。但是你的大學……我希望你為你的未來好好考慮一下。”
素媛阿姨抬起頭來,有些憂傷地看著沉重歎氣的程典。
程青言的筷子頓了一下,埋頭開始苦吃素媛阿姨替她夾了一碗的菜。
她心事重重地機械性地夾給她的菜裏,有肥肉和薑絲,程青言卻一並都忍著惡心將它們吞進喉管。
像是在懲罰自己的任性。
因為她忽然覺得,程典,老了許多。眼窩深陷,無比疲憊。她幾乎已經無法將小時候的父親和她眼前這個滿眼血絲的人聯係在一起。
他那時候待她那樣親昵。倒是她和媽媽有些疏離。他讓她騎在他脖子上,看到街上有人賣糖葫蘆,一定會給她買上兩串。一串替她剝開保鮮膜,一串叮囑她一定要帶回家給母親。
隻是在他們離婚後,她還是不能夠把他的背叛當成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雖然搬進這個家的時候,未曾表現出來苛責。可是……卻也從未原諒。
原諒,是個無從說起的概念。
於是他們成了一種奇怪的關係,她住在他的庇佑之下,沒有一天不想著逃出去。而他似乎也不喜歡她的存在。兩個人,總是燃起戰火。反倒是一個於她而言是外人的素媛阿姨做著潤滑劑。
誰也不肯退一步。這點上來說,她還真的挺像她父親的。
她給媽媽發去的郵件,在三天後,也就是誌願單上繳的頭一天,收到了回音。
父親似乎早就猜到這樣的結局,程青言的母親拒絕了女兒要去荷蘭探望她的念頭。
她說,不太方便。她一直都在搬家,沒有完全地定下來。她還說,來日方長。並且勸她不要報那樣遠的學校。理由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回國,見程青言就太不容易了。
她望著幽白的屏幕,淚如雨下。覺得自己無限委屈。她並未長到不需要母親的年紀。可她的母親似乎早就不關切她的需求。
她生氣地拍打鍵盤,很多個感歎號,質問對方,你知道不知道,我這麼拚命讀書,就是為了來荷蘭看你一眼!你三年沒有見我!憑什麼!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為什麼你們把我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隻是想見你而已!為什麼一句不方便就可以把我打發!
可是當初,她也是一句“我有點累”就隻身去了國外,把她丟在原地啊。
我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兒……她不止一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可她們的長相,明明就,如出一轍。
程青言應當早就接受了她的薄情啊,隻是……就是不甘心,怎麼都不甘心呢。
母親……明明就是背叛了她的。比起紀卓然的背叛,更像淩遲。
她沒有點發送鍵,而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然後打上一個好的。再加一個笑臉。回複過去。
好的。既然你們統統覺得,我並不重要。那就算了吧。那麼人生就是我一個人的人生了。我必須……必須更加地用力地生活,才能回報你們的薄情啊。
可是,我偏偏,做不到你們那樣薄情。說放手,就放手呢。這……可怎麼辦。
陸和年見她不接電話,便發短信。
你怎麼報了那麼遠的大學?不是說好C大麼?
她平靜地回複他,是C大,沒錯,親愛的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