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的,我心裏湧出一股子嫌惡,甩開他的手,順便甩下一句話:
“明天放學,校門口見。我們一起吃飯。在這之前,別來我們教室。”
然後我在他那幫哥們兒令人反胃的口哨聲中離去。
次日放學,多寶被老師留了堂,氣急敗壞地跟我說他要輟學,順便叮囑我不許把菜吃光,給他留一點。
為了避開陸小芽的爸爸,李言選在了比較偏僻的一家小飯館,我放學後等來了夏城,他老遠就沒正經地朝我吹口哨,臉上的痞裏痞氣,讓我覺得很煩躁。得知要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吃飯,夏城倒是很開心的樣子。
“老子沒啥愛好,就是愛交朋友。”17歲的少年滿口粗話,我聽得嫌惡,厲聲說:“喂,你待會,能不能給我點麵子,不要說髒話啊。”
“哎喲哎喲。”夏城撓撓頭,“老子……哎喲……我我我!我就這德性,待會盡量好嗎?欸,第一次約會,拉個手?”
他伸手過來拉我,我一把甩開:“以後再吧。急什麼啊你!”
“也是也是……”他笑了笑,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
走到小飯館門口的時候,我的心開始砰砰亂跳,大概是一種預感,這個糟糕的決定會有不好的後果。
可是當時,我並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三岔路口的一個小決定,會蔓延到後麵的那個局麵。
就像蝴蝶效應。
我恨死當時的自己了。
夏城已經先我一步,走到飯館的門口,回頭看到我停步不前,問我:“咋滴?哪桌啊?餓死我了。”
他吊兒郎當的背影讓我覺得要不還是算了吧,我還是跟他說清楚吧,不過不好說,這個家夥會不會打我啊?應該不會啊……情書裏他可是說得很好的啊……
我張了張口:“喂!要不!”
這個時候,我聽到李言的聲音。
“晶晶,這邊這邊!”
栗長原就站在他的旁邊,他穿著一件長風衣,我從沒見過,駝色,繭型,讓他看起來更瘦。他很不舍得給自己買衣服,這件風衣看起來不便宜,是肖肖送他的嗎?是啊,肖肖多有錢啊,她可以隨便去她那個老父親頭上敲竹杠,那個飽經風霜的剃頭匠,奔前奔後地為她的虛榮賣命。
不得不說,栗長原穿這身真好看,他的頭發長了一點,欸,怎麼肖肖不帶他去自己家裏修剪一下?是怕暴露自己是個剃頭匠的女兒的真相嗎?哈,倒是沒見到她呢。哦對了,我還在跟栗長原生氣,說不定他更氣呢,我畢竟把他的女朋友揍了一頓,雖然我也掛了彩,但畢竟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我跟在夏城後麵,走到飯桌前。
我實在有些開不了口,我不敢看栗長原的眼睛,有些後悔。
夏城卻自來熟地拉了椅子:“來來來,未未,坐。”
我皺著眉頭坐下,他也一屁股坐在我旁邊,把凳子挪了挪,挨著我。
我忍住沒躲。
李言先開的腔:“晶晶,這……誰啊?”
“我……”我剛想開口,卻被夏城搶了先。
“各位哥哥姐姐好,我是薑未的男朋友。”
我把頭低下,聽到筷子落地的聲音,大夥兒都沉默了。
大概是麵麵相覷了一陣,我覺著尷尬,我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可是自尊心已經讓我必須演足這場戲。
於是我笑意盈盈地抬起頭來,目光卻沒有焦點,然後去夾桌上的涼菜。
“是啊。”
“來點酒啊?”夏城突然朝服務生叫起來,沒禮貌得讓我想掘地三尺,“怎麼,你們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不會還喝可樂吧?”
“來點酒。”李言朝著服務生叫道,今天是他做東。
陸小芽意識到場麵有些尷尬,她頗有些責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打圓場說:“今天主要是要慶祝一下長原藝考順利,預祝他旗開得勝。”
“咦?不是慶祝李言哥哥找到新工作嗎?怎麼,在哪?”我撇開臉,死活不看栗長原。
李言撓撓頭:“就在隔壁街那家商場。“
我這才發現他身上的刺青沒了。
“誒你刺青呢?”
“洗了。可疼死我了……”他雖這麼說,臉上卻滿是笑意,瞥一眼身旁的佳人,陸小芽也眉眼帶笑。
“嘿!”夏城忽然一拍桌子,喜逐顏開,“那是我叔父的商場,喲!沒想到你居然在我們家人手底下打工啊?做什麼呀?保安?還是看門的?”
李言的臉抽搐了兩下,陸小芽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多寶呢?”
栗長原開腔了,聲音沒有溫度,一點都不溫和。
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臉上不由燒燙。
不想接他的話,卻必須得接,還得裝作若無其事。
“哦……他留堂了,罰抄寫20多遍呢!”
“多寶?林多寶?”夏城忽然歪著嘴笑起來,“就是你們班那個死了爹媽的那個是吧?哎,說起來,你??”
他看了栗長原一眼,忽然收了話匣,可我看到他嘴邊的一絲輕蔑。
多寶就在這時候到了,我的臉上早已掛不住,然而還是強撐著,不願意認輸。
場麵一時變得很尷尬,就在這時候,服務員上了酒。她像是見慣我們這種場麵似的,麵無表情地說完:“您要的酒,請慢用”便離開。
我殷勤地去開瓶蓋,夏城不失時機地將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嬉皮笑臉地說:“怎麼能讓這麼漂亮的手開酒瓶呢?讓我來。”
“把你的手拿開。”栗長原的臉到了冰點。
“你幹嘛管我?”我原本忍著對夏城的惡心,聽到栗長原開口,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我妹妹!”
妹妹妹妹!永遠都是妹妹!我恨死了他這副樣子!
“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家長的架勢跟我講話!不知道的真以為你是我親哥呢!”
多寶踢了一腳凳子:“薑未你他媽地說什麼呢。”
被多寶這麼一嗆聲,我像是被硬塞了炸藥,整個人炸起毛來。
“你跟肖肖抱在一起的時候!我說過什麼了嗎!我說過什麼了嗎!”
我端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喝下。
栗長原的臉終於臭了:“薑未!你把啤酒給我放下!”
不得不說,我真的被嚇了一跳,我很久沒有看到他逞凶鬥狠的樣子了,這讓我不禁一陣寒戰。
但酒壯慫人膽,我已經失去了理智。我抱住夏城的胳膊不放,示威似的看著栗長原。多寶上前硬要分開我倆,我固執地不鬆開手,夏城也惱了:
“薑未,我操你媽,你他媽耍我是嗎?”
多寶怒極:“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李言實在忍不住了,提起夏城的衣領,拳頭蠢蠢欲動。
“你他媽的,不想要工作了?”夏城瞪著眼挑釁。
事情超出了我想象的局麵。
李言是答應過陸小芽再不動手的,但眼下陸小芽也看不下去。
“李言!揍他!”
“操他媽的,老子忍了半天了。”
夏城應聲倒下,出拳的人卻不是李言。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多寶的拳頭先他一步,他的火氣已經積攢了很久,多寶轉頭對我說,你都不知道,那個家夥全校聞名,你知道為什麼嗎?就因為花心,跟韋小寶一樣的花心男!他的情書你以為很珍貴嗎?我告訴你,我後桌也收到了,隻有你跟傻逼一樣……
我恨不得給他一拳。
夏城惱羞成怒,爬起來操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向多寶砸去,我心慌意亂地上前攔住他,卻被一隻手拉住,一鼓力量將我往後扯,酒瓶砸碎的聲音響起。我看見栗長原的胳膊淌著鮮血,頓時血肉模糊。
多寶見狀,不顧一切地和夏城廝打起來。
現場一片狼籍。李言在打電話叫救護車,
“薑未,我得慶幸這件事發生在考試之後,不然,你讓栗長原這隻手怎麼畫畫!”陸小芽漲紅了臉,她是真的生氣,眼裏的怒火幾乎要把我吞噬。
根本都是我的錯。根本就是我的錯!
栗長原用另一隻手抱緊我,他說,薑未你別怕……你別怕,我沒事。真沒事。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我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呢……
他總說自己是災星,但我卻差點毀掉了他的前程。
他屢次受傷,都是我害的。
我才應該是那個離栗長原遠一點的那個人。
我跟著栗長原上救護車,看著醫護人員給他緊急止血。
我看著他發白的嘴唇,難過得說不出話,但他還是不停地安慰我:“我沒事,長原哥血多著呢,你別怕。”
所以,後來很多言情小說裏女主角受傷之後糟蹋自己,隨隨便便就找個人戀愛這種事,我並不覺得稀奇,因為我也這般蠢過。
為了證明自己長大,為了證明自己也有別人來愛,我們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拋下自己的自尊,為了另一處的虛偽的自強。
可是,當時的我沒有想到的是,事情遠遠超過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