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下一世,你一定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定。
錄取通知書收到的時候,我被H市A大錄取。
那已經是七月中旬了。
高考結束以後,我媽對我的管束終於鬆弛,事實上,我們的關係一直都有些尷尬。
因為外婆的事,我這樣怪過她,我媽的脾氣又強,兩個人,並沒有把這件事說開,而是避開不談。
而外婆的房子,她在生病的時候就賣掉了,那筆錢,填了我的名字。她有她的理由,覺得老房子放著傷感。
當然有我媽名義上“看管”,我是沒辦法一夜暴富的。而那房子幾年之後輪到拆遷,這還是讓我們母女倆都有些憂傷的。
其他東西趙叔叔都叫了車運到了K市。那一閣樓的書,除了幾本珍藏的,大多數,都捐給了當地的圖書館。
我的外婆是個奇怪的女人,後半生寡居,性子冷淡,但卻是大家敬重的女人。
這樣一來,雖然我媽對栗長原一改之前的抗拒態度,偶爾還會跟趙叔叔說起這個孩子真好,畢竟葬禮的很多事,都是栗長原找人跑腿張羅的。
但似乎除了清明掃墓,我真的沒有什麼理由再回雪鎮了。
自那日手相握,我們之間好像有些什麼變化,但又沒有說不上來。
那日拿到通知書,我鬥膽跟我媽說了句,我去雪鎮一趟。
我已經想好托辭,畢竟我在那邊念書一年,再不濟也有周詩餘這樣的“關係一般”的同桌。我就說要去參加畢業晚會好了,同學們盛情邀請……
但是我媽抬頭看了我一眼,問了句:“待幾天?”
一聽我要過去,栗長原在電話那頭問:“買票了嗎?”
我還沒搭腔呢,他又說:“買了的話去退掉,我讓人接你。”
我心裏一陣喜悅,卻蹬鼻子上臉:“為什麼讓人來,怎麼不是你來?”
“你這丫頭。”栗長原在那頭笑了,“我這邊有點事走不開,需要幾個小時,你要是能等的話,就等我來接你。”
才不要呢,從雪鎮開車過來也怪累的,我才不想他遭這個罪:“不!我不能等。趕緊派人來接我!”
結果,栗長原說的幾個小時,被無限延長。我到了雪鎮他還沒忙好。
不過我也有別的去處。
我要去看看多寶,上次見麵,實在倉促,我也無心跟任何人交談。因此,也算是好久沒聚了。
多寶現在可是老牛了,在一家小餐館裏當副廚,餐館還挺正式的,老板也很賞識他。
回雪鎮,其實我還是傷感的,婆婆的事畢竟才過去不久。
隻是看到多寶那張春光燦爛的臉,那些陰霾,就暫時拋開吧。
“多寶!”
我幾乎是掛到他身上的,看到他臉繃得老緊了,皺眉問。
“你幹嘛這種表情。”
“哎哎哎。咱都大人了哈……鬆手鬆手!”他壓低聲音說。
這個時候,我看到餐館裏頭有個姑娘看了我一眼,一臉醋意地走開了。
喲,我頓時就明白了。多寶長大了呢。
坐在餐館裏,我看林多寶同學喜滋滋地端出一盤又一盤可口的菜色,恍惚間覺得時光如白駒過隙,幾乎一瞬間,我們就成了今天的我們。
挺好的。
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們卻還能圍桌而談笑風聲。一切都會好的。心裏豁開的那個小傷口,也終究會結痂。栗長原會,多寶會,我也會。
多寶決定陪我去找栗長原。我其實猶豫了一下的。
我不喜歡那個場合,這次來,我也是想和栗長原談一談的,這是高考前我就想好的。
那時候也許還有遲疑,但我覺得,這一次,栗長原會答應我。
一定會的。
一路上,多寶似乎有些猶疑:“薑未,其實有時候你別覺得長原哥是在做壞事。其實……他也是沒辦法。”他瞥了我一眼,像是我還是個小孩似的,“我們對聖山的感情,你可能想象不了。長原哥跟聖山的感情,更比我自己都還深。他這麼兩年,之所以沒去念大學,也是想拚命攢錢……”
可是……我都知道買下聖山這塊地皮是不太現實的事。雖然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聖山還是一塊荒地。而現在,那周圍已是高樓林立。房價暴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長原哥難道不清楚?可是……你讓他放棄嗎?”多寶咬咬牙,“你知道他性格的,他雖然心軟,但自己認定的事,是一定會做的。”
我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半晌說:“可是賺錢隻有這一條路嗎?有很多正道啊,幹嘛就非走這……”
我把到口邊的邪門歪道四個字吞了下去。
但多寶還是明白的,他停下腳步。
“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是……正道也不是這麼容易走的。有些人就適合撈偏門……”
我看著他,問:“多寶,你給我說實話,你不是也擔心嗎?”
我看得出,他雖然跟我這麼說,他隻是相信栗長原而已,他一直都以他為標杆,但多寶也長大了,分明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們得相信他。”他認真地說。
時隔那麼久,我從後門走進這家娛樂會所,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
而欄杆處站著的鳳眼挑起的人,更是讓我後退了一步。
“大小姐。”多寶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
欄杆上的人,穿著高跟鞋,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看著我。
“長原的妹妹?”她傲慢地拿起自己的雙手欣賞了一遍指甲,眼光銳利地說,“現在長原他沒空,你先跟我來吧。”
多寶被支走了,盡管他有些遲疑,我拍拍他肩膀,表示沒事,我又不怕。
我其實知道這大小姐找我什麼事,大抵是探探我的來路吧。
“多大了?”
“十八。”我又進了這間茶室,她舉止優雅地去找茶壺,我反問,“那你呢?”
“二十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還很小啊。”
“栗長原也很小啊。”我也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他吃過的苦,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那你可真不知道,我可喜歡吃鹽了。從小就鹽拌飯……”我一屁股坐下,抬頭跟她杠。
“你跟栗長原什麼關係?”她似乎開門見山,這個問題我倒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青梅竹馬?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形容我和栗長原的關係。
她見我沒回答,諷刺地一笑:“那你知道我和他什麼關係嗎?”
分明是挑釁,我篤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老板的女兒和下屬的關係吧。發工資的關係。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我頓了頓,“栗長原不喜歡你這種類型。”
她惡狠狠地剜過來:“你懂個屁!不喜歡我,難道喜歡你?你別以為仗著跟他多認識幾年就拽。沒用的!你三番五次跑來纏著他,到底什麼目的?”
“沒什麼目的。”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就是來告訴他我喜歡他,喜歡了很多年。他以前覺得我是小姑娘,那現在,我長大了,就這樣。”
“你敢!”大小姐騰地握著茶壺從桌子那邊繞過來。
被她一吼,我心裏有點發虛,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啊,想起她上一次的張牙舞爪……
不,我不怕。這是我醞釀了很久的。她跟我宣戰?她還沒肖肖好看呢!而且比肖肖還沒禮貌。我不怕宣戰。我喜歡了他那麼久,我以後再也不藏了。
“我為什麼不敢?”我也抬起頭。
“我不怎麼喜歡你。”她咬牙切齒,然後硬邦邦地來了一句。
“好巧。我也是。”我聳聳肩。
她的脾氣看起來不太好,一聽我的話,就將茶壺狠狠砸在茶幾上。
“那我會讓你更討厭我的!到時候栗長原跟我在一起,你就哭吧!”
這個時候,一個久違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幹嘛呢?”
那張臉從門口出現,我剛才還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
栗長原穿著一襲白襯衫,翩翩而來。
他溫和地看了我一眼:“未未,等久了吧?咱們走吧,我忙好了。”
我喜滋滋地繞開茶幾蹦到他麵前,臉色發紅。
身後的大小姐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栗長原!還有事呢!你別走!”
他沒回頭,隻是微微側過身子,淡淡道:“大小姐,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我今天不‘加班’。得陪人。”
然後,向我示意了一下:“走吧?”
大小姐追出來,火冒三丈的口氣。
“栗長原你什麼意思!她是誰啊!”
他停住腳步,緩緩地看向我,嘴角緩慢地揚起。
我永遠記得這個微笑,篤定而溫和,夕陽此刻西下,一縷溫柔的殘陽打在他的側臉上。
我聽到他說:“這是我喜歡的人。”
我忽然明白,剛才我在茶室裏說的話,他都聽到了!我頓時心裏驚濤駭浪,又窘迫,又驚喜。
然後,他向我,伸出了手。
“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