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後來(1 / 3)

話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停了講述,坐在對麵的陸羽,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像是鬆了一口氣。

“你們終於在一起了……後來呢?”

我看了一眼表,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天快要亮了。

“時間不早了,下次再說吧。”我笑了笑,“睡覺吧。”

“不行!”陸羽央求的眼神看著我,“你說啊,求你了,別吊我胃口……”

“哎……我真的很累啊。”我一下子癱在床上,卻被她強行拖起來,我現在總算明白陳蒼鬱為什麼這麼慘了,陸羽正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啊。

“說完再睡。”陸羽將我掰正,“不然不許睡!為什麼分手!我看得出來他對你是真的很喜歡啊……為什麼分手?趕緊給我說清楚!”

我看了一眼窗外,夜空已經微微地開始變淺了。很快天就會亮。

那場好不容易有些圓滿的夢就會醒。

是啊,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我多希望時間,就定格在這裏,不要再往前走了。

就讓我一夢到老,不要再醒了。

我緩緩開口。

“後來……”

後來,我就上了大學。我回到了H市,這個生我養我但已經久未相見的地方。沒想到的,我在雪鎮高一的同桌,周詩餘,竟然跟我同班,並且還跟我同一個宿舍。

我每天都會在宿舍裏跟栗長原打電話,有時候室友都抗議,我就到陽台上去打。

大部分都是我在說,他在那頭聽。

他一向是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但我隻要聽到他嗯嗯啊啊的回複,聽到他的鼻息聲就滿足了。

他還是很忙,盡管他答應我,他會很快離開會所。

我想栗長原還是明白的,這並不是長久之計。但我當時還不知道會所有多黑暗,放高利貸隻是其中一項非法的收入而已。

從朋友和兄妹,到變成情侶。這其實還挺不好意思的。盡管我從小就愛跟他撒嬌,但我們倆,除了牽手之外,別無進展。那天晚上我剛掛掉電話,從入秋已經很冷的陽台進來,忽然聽到寢室長跟我說:“薑未,我們正寢室夜話呢,你趕緊加入。”

我手腳冰冷地爬上床,從被子裏抬起頭。

“聊啥?”

“你不是有男朋友嗎?是不是?你們那個了沒有?”

我雖然行為純潔,但思想可是很前衛的,哪能不明白她們說的“那個”是什麼意思。

黑暗裏,我仿佛看到周詩餘小狼一樣亮的眼睛。

我嚇了一跳:“還……還沒有……”

幾個女生嘰裏呱啦地聊起來,尺度越來越大……我都要害羞了。

“你男朋友帥嗎?”寢室長忽然來了興致,直接坐了起來。

我頓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忽聽見一直沒開口的周詩餘幽幽地說:“非常帥……”

“欸?周詩餘你認識?哦對你們是高一的同學是吧……有多帥?哇,薑未你好命欸!”

周詩餘沒再搭腔,我隻能自作謙虛地說:“也沒有啦……就是校草而已唄。”

“在哪個學校?”另外一個同學問道,“異地戀嗎?”

“嗯……他高中之後直接工作了。異地戀。”

“哇噻,那你可得小心了,異地戀,還是個大帥哥,小心跟別人跑了!”

我笑了笑:“這點我還是很相信他的。”

順道拿出手機,給他發過去。

“我室友讓我小心你跟別的女人跑了。”

栗長原許久沒回。我們又劈裏啪啦聊了一陣。手機還是暗著。

我又發過去:“睡了嗎?那個……要是跟別人跑了,也要告訴我一聲啊!你可是說過的,不會不告而別的!”尾隨一個笑臉。

宿舍裏大夥兒都有了困意,寢室長表示可以睡覺了。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卻清醒了,抱著手機像是懷揣著什麼寶貝。

我擁有了栗長原,我心裏非常踏實,我不像陸羽那樣,陳蒼鬱沒有秒回就抓狂。

我信任他,像最開始那樣。

許久,周詩餘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薑未……”

“哈?”我一個激靈,壓低聲音,“怎麼?”

她緩緩開腔:“你知道,聖山就要被拆掉做度假環湖山莊的事嗎?”

那之後,我一直在等,等栗長原跟我說這件事,我想知道他打算怎麼辦。

這是他一直在努力的事,就像奔赴什麼理想一樣,不容回頭。

這像是一場漫長的博弈。

可是栗長原什麼都沒說,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我想起很久以前肖肖對我說的話,她說,笨蛋,他是為了保護你。

是啊,我能幫上什麼忙呢,我多想一夜暴富,分他的憂。所以,我打消我的疑慮,我能做的,隻是不給他添亂。

很久之前栗長原答應來看我,可是他最近好像很忙,我不敢在這種節骨眼催他。

而沒想到,先找上門來的是大小姐。

其實之前我不知道大小姐叫什麼,隻知道她爸姓徐,是廣東有名的富商。雪鎮,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小的項目而已。

那天大小姐站在我宿舍的樓下,已經入秋了,她光著兩條極細的腿,依舊是大濃妝,很多過往的男生朝著她吹口哨,她見一個罵一個,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拿起自己的Chanel包包正要往一個男生身上砸。

我以為她又是跑來跟我宣戰的,我走過去,沒想到她一見我,眼神軟下來。

“薑未,你勸勸栗長原吧。你知道嗎?他最近拚得要死,聖山不是要開工了嗎?他就算再拚,也沒辦法……”她頓了頓,“他好幾天不吃飯,就忙這個事,之前胃疼得送醫院了,我擔心他身子,我說了他也不會聽。他不是聽你的嗎?你去勸他啊!”

我聽得心驚肉跳,都顧不上和大小姐吵一架。我給他打了三通電話他都沒有接,正在我猶豫要不要請假去雪鎮找他的時候,他給我打了電話。

聲音滿是疲憊,聽得我揪心。

“長原哥,你聽不聽我的話?”

“聽啊。”他溫柔地說。

“那你答應我,去醫院看一看。”我說,“來H市吧。雪鎮的醫院……”婆婆的事,還是讓我對雪鎮的人民醫院有意見的,“我不管,你來,你明天就來。不來的話,我就去找你。”

栗長原答應了,他說,好啊,剛好我這邊有個H市的客人要碰。好。我去。

“醫院我陪你去。”我說。

“不要了。我看完,就去找你,好不好?”

那是我上大學之後,栗長原第一次來看我。

見麵的時候,他告訴我他已經去醫院做檢查了,隻是有些小胃病,配了藥,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他把手中的藥晃給我看,於是我也沒想那麼多。

我想帶他好好看一看,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帶他去看了老季的家。我們站在緊鎖的大門外,我指著老季房間對栗長原說:

“我就在那裏,被老季關進了衣櫃,差點窒息死掉。要不是有個人撈我出來,我後來就碰不到你了。”

“那我可要感激感激這位救命恩人。”

“其實我也沒見過他,但他和老季的關係那麼鐵,將來總有機會見到的,對吧,長原哥?”

長原哥笑了笑,點點頭。

之後,我又帶長原哥去看了我的老家。

這裏是我們一家三口生活的地方,雖然曾經的一切並不完全美好,但它們都真實地存在於我的生命之中。這是我們三個人在這世界上唯一有聯係的地方,這裏見證了我們每一次的爭吵,每一次的和好,每一次的萬念俱灰,每一次的委曲求全,它包容著我們的一切,直到我們跟它說再見。

屋子早已換了主人,那是一對生活並不富裕的中年夫妻,他們家裏還有一個剛上初中的兒子。聽說我是屋子前主人的孩子,他們連忙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屋。

我看著屋裏的擺設,已經和以前大有不同。我的房間被改造成了儲藏室,裏麵放著雜七雜八的用具,隻是屋裏的海報還是原來貼的那張。

那是搖滾樂隊槍炮與玫瑰的海報。我爸最愛這支樂隊,在這個房間歸我之前,他的吉他就存放在這裏。他總是在空閑的時候,一個人在屋中撥動琴弦,一聲一聲吟唱著。

直到我漸漸長大,這個房間變成我的小天地。牆上的海報一直沒有摘下,我也喜歡他們。

我聽過我爸給我哼唱《Don’t cry》

“Give me a whisper. 在我耳邊輕輕細語。

And give me aSigh. 在我耳邊輕輕歎息。

Give me a kiss! 給我個吻!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 在跟我分手之前!

Don''''t you take it so hard now ! 現在不要難過!

And please don''''t take it so bad ! 也不要覺得遺憾!

I''''ll still be thinking of you ! 我仍然會想起你!

And the times we had...baby. 及我們共度的時光,寶貝!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 今夜不要哭泣!

……”

不知不覺,我眼中的淚水盈滿了我的眼眶。栗長原從後麵輕輕地抱了抱我。

主人家的小孩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襟,示意我看牆上的幾道黑線。那是我小學,爸媽替我測量身高時留下的痕跡。那小男孩得意地說:“姐姐,你看,我搬進來的時候才剛上小學,我每天都想著要超過你,我現在已經比你高啦!”他指著最上麵的那條黑線,驕傲無比。

這下,我們都笑出了聲。

出了家門,我還想帶長原哥去我小時候常去的街機廳以及常吃的小吃店逛逛。他摸摸我的頭,突然說:“未未,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我們逃到其他城市,你說想讓我娶你?”

“當然記得。”那段日子大概是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