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後來(2 / 3)

“我們今天就去履行當年的約定吧。”栗長原笑著看我。

我愣了一下:“可??可是我還沒有滿20歲啊。”

栗長原哈哈大笑。

我看著眼前的這家藝術照相館,它有兩層樓這麼高,外形看起來挺老舊的。

我恍然大悟,栗長原說的娶我是和我一起拍婚紗照。

“婚紗照很貴的!”

“就拍一張。”他拉著我的手,進了門。

盡管老板對我們倆的年紀十分困惑,但還是答應了我們的要求。

老板娘在化妝間給我化著妝,一麵笑嘻嘻地跟我說:“小男朋友很帥啊。”

我一點也不替他謙虛:“那是自然的。”

“就拍一張嗎?青春紀念,要多留幾張的。”

我不好意思說囊中羞澀,便敷衍道:“以後再多拍幾張,今天趕時間。”

“哎。”老板娘忽然憂鬱地歎了口氣,“真羨慕你們這個時候的感情。”

“誒?”

她張望了一眼外頭,攝影師老公並不在視線範圍之內,她才鬆懈下神經來,開口說道:“跟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我也有個很帥的小男朋友。”

我微微頷首:“不是攝影師哥哥嗎?”

“怎麼可能。”她笑起來,盡管歲月在她身上雕刻出了印跡,但還是能看出她當年,也是美人,“很多種原因,不能再一起了。”

“誒?不喜歡他了嗎?”

“怎麼可能。何止是喜歡,當時是覺得,不可能再喜歡別人的那種喜歡,喜歡到不能再喜歡,喜歡到連沒那麼喜歡都裝不出來。他也是一樣的。”

我有些不懂,既然那麼喜歡,那為什麼要分開呢?

“有很多種原因啊,很久沒回憶他了。突然看到你們,覺得,看到了自己。那麼相愛的青春歲月啊。”她苦笑了一下。

“你不愛……攝影師哥哥嗎?”我壓低嗓子,生怕被人聽到,鬼鬼祟祟地問。

“愛啊。”她扯開嘴角大笑起來,“怎麼可能不愛。”

“可是……”

“沒錯,我當時以為自己不能愛別人了。但其實是可以的。你還小,你長大就懂了。但那還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這樣。來,看鏡子裏,真漂亮,年輕真好啊。”

我望向鏡中淡妝濃抹的自己,還真的挺好看的,細細眉筆勾濃了我的柳葉眉,黑色眼線勾大了我的眼睛,兩抹胭脂是雲上紅煙,我迫不及待地叫起了栗長原的名字,想讓他看一眼我妝容精致的樣子。

此生第一回,他的身影出現在化妝間的門前,然而被驚豔的人卻是我。

穿著白色西服的少年眉清目秀,像熒幕裏畫報少年,衝我露齒笑,一笑百媚生。

老板娘欣喜地說,哎呀,真是好看。

是啊,真是好看。我都要自慚形穢了。

她推了我一把,快去吧,真好。

我想起那被她忽然掐斷的話題,忽然來了一句。

“姐姐你信不信,我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的。”

“誒?”

“他說他會娶我的。”

她似乎對我的話不感冒,隻充滿憐惜地看著我淡淡地說:“那太好了。結婚了,要請姐姐吃喜酒,到時候我讓哥哥給你們免費拍一套全世界最美的婚紗照。”

我堅定點頭,然後飛奔向白色西服的栗長原,他張開雙臂來接住我,說,薑未今天真好看。

身後的老板娘,微笑著看到我們,笑容裏微有落寞。

我不曾知道的是,她18歲愛過的少年也曾跟她說過一樣的話,她也曾篤定地跟別人說過,我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但凡攤上永遠二字,一切都如過眼雲煙。

盡管當初篤定相信,白頭偕老的人除了彼此不會有別人,但最後,日子不過還是那樣過,還是會白頭,還是會和別人偕老。

有句詞那樣美,是這樣說的:“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97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一個等字,已是百轉千回。

就那樣,我穿著一件跟婚紗雷同的公主裙(沒辦法,真正的婚紗租起來貴得要命),站在栗長原旁邊,竭盡自己所能擺各種pose。而身邊這個家夥,往那一站就是一張照片……

盡管說好了隻拍一張,但大概是栗長原長得太好看了,攝影師哢擦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最可氣的是,明明是來拍合影的,最後成了他單人合輯了。我被冷落在一邊,翻著白眼。

栗長原溫柔地一把攬過我,我甜笑著看他,攝影師正好“哢嚓”一聲拍下,我們的笑臉被永遠定格,那一瞬間的幸福載進相片,將是我們愛過最好的見證。

當我們結束行程時,已是晚上十點。宿舍的大門九點半就已關上,我們隻好找了家看起來還不錯的旅館。栗長原把身份證遞給前台的服務員,我看見服務員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當然了,栗長原多麼好看呀。

早幾年,他是那種白淨青蔥的好看。

後來,工作以後,他的好看又帶了些落拓與瀟灑。不管是什麼時候的栗長原都一直隨身攜帶著光芒。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挽上栗長原的胳膊以宣示主權。

他正在填寫入住資料,我這突然一挽,他不明所以,低頭看我,見我不打算解釋,隻好無奈笑笑。

我們拿了鑰匙,進了電梯。我假裝大出一口氣,問長原哥:“長原哥,你看到那個服務員的眼神了沒有。她笑得多曖昧啊!好像咱倆今天要幹什麼壞事似的。”

栗長原聽我這麼一說,愣了一下,又立馬回過神來,笑著說:“我們能幹什麼壞事。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你也要準時回學校上課。”

我嘟囔著:“明天的課上不上都無所謂,我找個人幫我點到就好啦。”

“你說什麼?”他打開房間門。

“沒,沒什麼。”我吐吐舌頭,快步走進房間。

房間的陳設很好看,想來房價也不會便宜。

“長原哥,這……這怎麼隻有一張雙人床啊?”我又驚又喜,紅著臉指著床問。

“隻剩下一間房了,我睡沙發,你睡床。”

“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我們又不是沒睡在一張床過,怕什麼!你難道忘了以前有一次我和李言喝酒,我們不是在小旅館裏呆了一夜嗎?還有,那次我們逃跑,房間太小,隻有一張床……”

“好好好,服了你了。你趕緊去洗澡,很晚了,早點休息。”

我心滿意足地裹著浴袍走出浴室,衣角卻不小心碰倒了桌麵上的玻璃花瓶。

我正要低頭撿,栗長原連忙喊我到一旁坐著,放著他來。

花瓶碎得很徹底,每一片都看起來鋒利得厲害。我見栗長原撿得辛苦,便一意孤行地要幫忙。他輕輕推開我,推拉之間,一片玻璃割破了他的手。

我驚呼一聲:“血!”同時下意識地一把抓過他的手,栗長原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大。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臉色有些古怪,說:“我自己找藥箱貼個創可貼就好,你不要擔心,趕緊睡吧。”

“可是,你的手!”

“我都說了不要緊。你快睡吧。”

最後,他堅持自己處理傷口,不讓我看,更不讓我碰。我隻當是男生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義,也沒有太往心上去。

晚上睡覺時,大概是關了燈以後,人也會變得莫名膽大。我不住地往長原哥身邊靠,然而我每挪一寸,他也往他那邊的方向挪一寸。

最後,我在黑暗中聽到栗長原無奈的歎息:“薑未,你這樣我沒法兒睡……”我這才發現,我差不多把栗長原一半的身子擠出了床。

我不好意思地清咳兩聲掩飾尷尬:“咳咳,我睡相不太好,見諒見諒。”心裏卻想著:來日方長,料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嘛。

長夜難眠,做不了別的就隻好聊天。

我們聊起在雪鎮的往事以及未來的打算。

我說:“長原哥,你以後不要做這個了好不好。”

“好,你給我時間。”

“你不許騙我!”

“不騙你。”他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我挽著栗長原的胳膊,在期待與幸福中睡去。

第二天,我醒來,看見栗長原眼睛稍顯青黑,很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睡相真的很差吧,你看你都沒有睡好。”

栗長原笑著說:“對啊,你說以後誰還敢娶你。”

我十分不要臉地回答:“那就隻好犧牲你一下,拯救全世界啦!”

栗長原笑著看我,也不再說話。

吃過早飯,他送我回學校。我依依不舍在車上磨蹭著時間,直到栗長原提醒我再不走,我就要變翹課了。我不情不願地擁抱了他,臨下車時,我像想起什麼似的,飛快地回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這是你拯救世界的獎勵。”

我現在車外,跟他揮別。我目送車子離開,直到它消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還站在原地。我沒想過那是我最後一次見栗長原。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變得越來越繁忙。我打過去的電話,他經常不接。我想問他,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照相館取照片。我也想問他,最近胃還疼不疼,有沒有好好吃藥。

可是偶爾他接起電話,也隻是快速地告訴我他在忙,過一會兒再給我回電話。

可是我一次都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我隱隱覺得有些說不出的不安,直到某次,我在宿舍裏,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打不通栗長原的電話後,我癱睡在床上,無力地把手機放下。

周詩餘從外麵進來,宿舍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她不望著我,像是對著空氣說話:“我聽說那個徐老板想送女兒去國外念書,想讓栗長原去陪讀。”

我一個鯉魚打挺:“栗長原不可能會去的。”

她終於把頭扭向我這邊。

“但是薑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用買下聖山做籌碼呢?”

我一愣,回頭看向周詩餘,忽然沒了底氣。

“怎麼可能……那是一筆大錢,徐家再有錢,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外人……”

周詩餘忽然一笑,是那種帶點嘲諷的笑,像是在笑我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