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波(2 / 3)

如此的,經了十幾次,他疲倦了,眼皮似乎強要闔了下來,覚得實在要睡了,實在不能再等待了,於是勉強的立了起身,走到書桌邊,氣憤憤的取了一張稿紙,塗上幾個大字道:“唉!眉,你又去了許久不回來!你知道我心裏是如何的難過麼?你知道等待人是如何的苦麼?唉,親愛的眉,希望你下次不要如此!”

他脫下衣服,一看鐘上的短針已經指了十二點。他正攢進被窩裏,大門外仿佛有一輛黃包車停下,接著便聽見門環嗒、嗒、嗒的響著,“蔡嫂,蔡嫂,開門!”是他的妻的聲音。蔡嫂似乎也從睡夢中驚醒,不大願意的慢呑呑的起身去開門。“少爺睡了麼?”他的妻問道。“睡了,睡了,早就睡了,”蔡嫂道。

他連忙閉了雙眼,一動不動的,假裝已經熟睡。他的妻推開了房門進來。他覚得她一步步走近床邊,俯下身來。冰冷的唇,接觸著他的唇,他懶懶的睜開了眼,歎道:“怎麼又是十二點鐘回來!”她帶笑的道歉道:“對不住,對不住!”一轉身見書桌上有一張稿紙寫著大字,便走到桌邊取來看。她讀完了字,說道:“我難道不痛愛你?難道不想最好一刻也不離開你!但今天五姨特地差人來叫我去。上一次已經辭了她,這一次卻不好意思再辭了。再辭,她便將誤會我對她有什麼意見了。今天晚飯到九點半鐘才吃,你知道她家吃飯向來是很晏的,今天更特別的晏。我眞急死了!飯後還剩三圈牌,我以為立刻可以打完,不料又連連的連莊,三圈牌直打了兩點多鐘。我知道你又要著急了,時時看手表,催他們快打。惹得他們打趣了好一會。”說時,又走近了床邊,雙手抱了他的頭,俯下身來連連的吻著。

他的心軟了,一陣的難過,顫聲的說道:“眉,我不是不肯叫你去玩玩。終日悶在家裏也是不好的。且你的身體又不大強壯,最好時時散散心。但太遲了究竟傷身體的。以後你打牌盡管打去,不過不要太遲回來。”

她感動的把頭倚在他身上說道:“曉得了,下次一定不會過十點鐘的,你放心!”

他從被中伸出兩隻手來抱著她。久久的沈默無言。

隔了幾天,她又是很遲的才回家。他眞的動了氣,躺在床上隻不理她。

“又不是我要遲,我心裏正著急得了不得!不過打牌是四個人,哪裏能夠由著我一個人的主意。飯後打完了那一圈牌,我本想走了,但辛太太輸得太利害了,一定要反本,不肯停止。我又是贏家,哪裏好說一定不再打呢!”

“好!你不守信用,我也不守信用。前天我們怎麼約定的?你少打牌,我少買書。現在你又這麼樣晚的回家,我明天也一定要去買一大批的書來!”

“你有錢,你盡管去買好了。隻不要欠債!看你到節下又要著急了!我每次打牌你總有話說,眞倒黴!做女人家一嫁了就不自由,唉!唉!”她也動了氣,臉伏在桌上,好象要哽咽起來。

他連忙低頭下心的勸道:“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我說著玩玩的!房裏冷,快來睡!”

她伏著頭在桌上,不去理會他。他歎道:“現在你們女人家眞快活了。從前的女人哪裏有這個樣子!隻有男人出去很晚回來,她在家裏老等著,又不敢先睡。他吃得醉了回來,她還要小心的侍候他,替他脫衣服,還要受他的駡!唉,現在不同了!時代變了,丈夫卻要等待著妻子了!你看,每回都是我等待你。我哪一次有晚回來過,有勞你等過門?”

她抬起頭來應道:“自然婁,現在是現在的樣子!你們男子們舒服好久了,現在也要輪到我們女子了!”

他噗哧的一聲笑了,她也笑了。

如此的,他們每隔二三個禮拜總要爭閙一次。

這一次,她是在樓上打牌。她的二姊因為沒事做,氣悶不過,所以臨時約了幾個人來打小牌玩玩。第一個自然是約她了。因為是臨時約成的,所以沒有預先吿訴他。他下午回家手裏拿著一包街上買的他的妻愛吃的糖炒栗子,還是滾熱的,滿想一進門,就揚著這包栗子,向著他的妻叫道:“你要不要?”不料他的妻今天卻沒有立在房門口,又聽見樓上的啪,啪,啪的打牌聲及說笑聲,知道她一定也在那裏打牌了,立刻便覚得不高興起來,緊皺著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