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加了一層的難忍的痛苦與悲憫!
母兎去了,誰給它們乳吃呢?難道看它們生生的餓死!該死的賊,該殺的賊;這簡直是犯了萬惡不可赦的謀殺罪!
“根才怎麼還不回來!快去叫巡警去,一定要捉住這偸兎賊,太可恨了!叫他們立刻去查!快些把母兎捉回來!”我憤急的叫著。
“唉!隻要賊肯把兎子送回呀,什麼價錢都肯出,幷且決不追究他的偸竊的罪!”我又似對全城市民宣吿似的自語著。
我們把那兩隻可憐的小兎從瓦堆中捉出,放在一個竹籃中,就當作它們的窩。
我不敢正眼看他們那種柔弱可憐的慘狀。
“快些倒點牛奶給它們吃吧!”我無望的,姑且自慰的吩咐道。
“沒有用,沒有用,它們不肯吃的。”張嫂道。
我著急的叫道:“不管它們吃不吃,你去拿你的好了;不能吃,難道看它們生生的餓死!”
“少爺要,你去拿來好了。”妻說道。
牛奶拿來了,我把它們的嘴放在奶盤中。好象它們的嘴曾動了幾動,後來又匍匐的渾身抖戰的很費力的爬開了,毫沒有要吃的意思。我搖搖頭,什麼方法也沒有。
根才在大家忙亂中提了一大盤小菜進來。
“根才,你把兎籠子放在哪裏的?”我道。
“根才,兎子連籠子都不見了!”妻道。
根才惶惑的說道:“我把它放在廊前的,怎麼會被偸了?”
我怒責道:“為什麼放在廊前?為什麼不取來放在客廳上?現在,你看,”我手指著那兩個未睜開眼睛的小兎說,“這兩隻小兎怎麼辦?都是你害了它們!”
根才無話可答,隻搖搖頭,半晌,才說道:“平日放在園中都不會失去。太小心了,反倒不好了。”
我走進書房,取了一張名片,寫上幾個字,叫根才去報巡警,請他們立刻去找。
根才回來了,帶了一句很簡單的話來:“他們說,曉得了。”
我心裏很不高興。妻道:“時候不早了,你到公事房去吧。”
在公事房裏,我無心辦事,一心隻記念著失去的兎,尤其是那兩隻留存的未睜眼的小兎。我特地小心的去問好幾個同事,有什麼方法可以養活它們,又到圖書館,立等的借了幾冊論養兎的書來,他們都不能給我以一點光明。
午飯時,到了家,問道:“小兎呢?怎麼樣了?”
“很好,還活潑。”妻道。
竹籃上蓋了一張報紙,兩隻小兎在報紙下麵沙沙的掙爬著,我不忍把報紙揭開來看。
下午,巡警還沒有什麼消息報吿給我們。我又叫根才去問他們一趟。警官微笑的說道:“兎子麼?我們一定代你們慢慢的查好了,不過上海地方太大了,找得到否,我們也不知道。”
要他們用心去找是無望的了。他們怎麼肯為了幾隻兎子去探訪呢?
姊夫來了,他的家住在西門,我特地托他到城隍廟賣兎的地方去看看,有沒有象我們家裏的兎在那裏出賣。
又一天過去了,姊夫來說,那裏也沒有一毫的影跡。恐怕是偸兎的人提了籠沿街叫賣去了。
兩隻小兎還在竹籃中沙沙的掙爬著。我一點方法也沒有。又給牛奶它們吃,強灌了進去,不久又都吐了出來。
“唉,無望,無望!”我這樣的時時歎息著。
祖母不敢來看小兎子,隻說,“可憐,可憐,快些給它們奶吃。”
母親拿了牛奶去灌了它們幾次,但也無用。
到了三天了,竹籃裏掙爬的聲音略低了些,我曉得這兩個小小的可憐的生物,臨命之期不遠了。但我不敢揭開報紙的蓋去望望它們。
“有一隻不能動了,快要死了,還有一隻好一點,還能夠在籃上掙爬。”午飯時三妹見了我這樣說。
我見來喜用火鉗把倒死在地上的那隻小兎鉗到外麵。妻掩了臉不敢看,我坐在沙發上歎息。
“賊,可詛咒的賊!唉,生生的餓死了這兩隻可憐的生物,眞是萬死不足以蔽辜!隻要我能捉住你呀,……”我緊緊的握著雙拳,這樣想著。如果賊眞的到了我的麵前,我一定會毫不躊躇的一拳打了下去。
再隔一天,剩下的那隻小兎也倒斃在竹籃中了。
“賊,該死的賊!……”我咬緊了牙根,這樣的詛咒著,不能再說別的話了。
“哥哥失了兎子,比失了什麼都痛心些;他現在很恨賊,大概不肯再替賊打抱不平了。”仿佛是三妹在窗外對著什麼人說道。
我心裏充滿了痛苦,悲憫,憤怒與詛咒,抱了頭默默的坐在書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