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雪002(3 / 3)

側側搖頭,“六姐最是和善、最有耐心,除了你之外,沒人和我說這麼多。”

綺玉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年在沉香穀見你時,我剛入門六個月。最初的三個月最是難熬,多虧了珠錦一直不遺餘力地幫我。到一個新地方,誰都會有這段日子,沒什麼可慮。你會很快習慣這裏。”她笑道,眉間揚起喜悅的神情,“坊主就快回來了,你是兩位大師特意交代過的,等坊主親自收下你,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

側側一怔,道:“不,我不想靠青鸞師父的幫助,才讓別人接納我。”

“你……”

“六姐的話我懂了,我會讓她們明白我是個怎樣的人。如果光講道理無法服眾,我會稍多一點潑辣,如果她們想看我能做到何樣地步,我會盡全力令大家刮目相看。”

側側一口氣說完,心下默想,如果要成為青鸞,她不能再軟弱地麵對自己,麵對他人。就像紫顏修煉易容,更多是在修心,她也要直麵所有脆弱怯懦,讓自己在文繡坊煥然一新。

綺玉注視她執著的雙眼,那裏有什麼在悄然生長,霽月光風般的明澈。

“既然如此,我會看著的。不到最後關頭,我不會出手助你,就看你的決心有多大。”

綺玉走後,側側依然執著地繡著霞帔,起碼可以如瑤世,默默用自己的努力代替繡女們的抗拒。莫測的人心無非是肉長的,紫顏以易容術來看透它,她則要用織繡來量度。

愛恨貪嗔癡,總有一天,她會以針線探知人心,了悟悲歡。

“原來你還沒死心。”

側側抬頭,認得是其中一個年輕的繡女,叫蓮蘿。她收回目光,溫柔地對了霞帔笑,“你看,這花樣裏有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愛。”

蓮蘿驚奇地走近,不知她為何突然說起漫無邊際的話。

“這是件逾製的霞帔呢。”側側撫著繡了一對眼睛的龍頭,仿佛從漠漠空中看見小皇帝融融的情意,“那個貴妃,定是他心愛的女子。”

“你是說皇帝嗎?”蓮蘿豁然懂了,眼中射出豔羨的目光。

側側沉吟,貴妃誕辰的這件霞帔已如此隆重,那鳳冠上不知該綴滿多少珍寶。隻是終究是逾製,倘若終不能給予皇後的名分,單這樁錯捏到禦史手裏,就是死罪。

皇帝的恩寵,可以庇佑到幾時?

在冷漠森然的後宮,他的愛又能有多久不變,愛護那個女人到永遠?

側側兀自癡想,蓮蘿推了推她的身子,道:“這霞帔既是皇帝特別看重的,到時日趕不完,就有大罪了!快把她們都叫回來為好。”

“勉強追回來也繡不好。”側側的雙瞳像鍍了金,纖瘦的身軀挺了挺,和氣的笑容裏騰地多了股決絕的狠勁,“在坊主回來之前,哪怕隻有我一人,也會將這霞帔繡好了呈上去。你說得對,這是皇帝特別看重之物,容不得半點錯漏疏忽,我們花多少心血,宮裏有那麼多明白人,自是一望即知。如今,這件活計交在我手上,旁人不肯費心是我管束無方,更須用數倍的辰光把旁人的份都補上。”她頓了頓,又坦然說道,“若一門心思盡在織繡上,誰有暇理會這些勾心鬥角的紛爭?”

蓮蘿怔怔地,隻覺她身上有種動人的魄力,不覺說道:“……我來幫你。”

側側欣然一笑,遞上針線,又凝神刺下一針。

蓮蘿折服於她明媚雙眼裏燃燒的決心,斂容正神,一心一意地開始刺繡。摒棄了私心雜念,她忽然察覺到刺繡一技的單純與奧妙,那是從心底浮上來的一種執念,有如天工造化的神奇,令人沉醉自得。

門外兩個窺視著的繡女,見狀也閃進了屋,一聲不響地坐下。

她們心下曉得利害,知道這件霞帔斷然拖延不得。隻是為了給側側一個下馬威,懷了看好戲的念頭,要看她如何窘迫羞慚,忿然作色。這是多年來玩弄新人的手段,她們曾經一一經曆,此刻方自覺該羞愧的正是她們自己。

技藝的高下或能以時日彌補,境界的高低卻是一時趕不上的。繡女們不是沒見過風浪,從青鸞到夜笳等無不是此等人物,不想遇上一個新來的少女,亦能有偌大氣魄。

屋內鴉雀無聲,繡針刺破錦緞,雲霞如煙似雪,漫漫而來。

此後幾個時辰,繡女們陸續回歸,剩了占秋一人賭氣未至。

晚膳後,側側在花廳瞧見占秋,剛想招呼,對方冷冷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蓮蘿在旁插嘴道:“以前她仗了是坊主的掛名徒弟,頤指氣使的,現下嫉妒你一來就要正式入門,心下難免不順。”

“我確是幸運,但我不僅是憑了運氣才能到這裏來。”側側伸出十指,曾刺破過多少回,鮮血淋漓的,方有今日的巧手。蓮蘿若有所思地望著,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說到底,所謂運氣,不過是千萬次頭破血流後,尚未粉身碎骨。

“不必強拖她回來,繡這種霞帔的機會,將來很難再有了。”側側如是說。

從宮中流出的逾製紋樣,就算不會絕後,也已是空前。蓮蘿興奮地點頭,想像今後如何對人誇耀。側側望了占秋離去的地方,默然搖了搖頭。

刺繡霞帔循序漸進地進行著,間中或有疑難,側側對了其他霞帔的樣式推敲,很快自行解開。小皇帝的款款心意,在霞帔裏展露無遺,而其中的風險礙阻,也從猶疑不決的花紋裏流露。深宮幽秘的規矩,無人知曉的鬱暗,齊齊鎖在繁複累疊的繡樣中,艱難地呼吸。

紅縷葳蕤紫茸軟,蝶飛參差花宛轉。

世間的重巒疊嶂,在這生花玉指下,成了裁金集翠的霓裳。

有時,側側會因了其中的一朵雲彩,斜倚屋外闌幹,想起一絲別離的情愁。

繡製衣衫,原來是與那主人對話,偷聽背後的心事,也無意地泄露自己的故事。

瑤世和綺玉來探望了幾回,見她與繡女相處甚安,放心而去。兩人時常差人送些糕點果子和精巧玩意,側側從不私藏,一律讓繡女們盡情挑選,自己撿最後剩下的取了。

她明白恩威並施的道理,偶爾的驕橫獨斷,反令人敬畏景仰。當兩個繡女為了誰下針更好而爭吵,或是誰的紋樣過了界,誰又弄錯了該繡的紋路,她一句話抵得過數十句,斬釘截鐵,敲金震玉。

“聽我的就是了。”側側如是灌輸諸女。

她是她們的眼、她們的手、她們的心,指引諸女繡出絕世傾城的紋樣。

眼看青鸞就要返回文繡坊,占秋終於沉不住氣,幾次在屋外有意無意地走過。若撞上了眾人,故意現出雲淡風清的模樣,掩了眼底的一股熱。

側側知她放不下顏麵,找綺玉尋出占秋往日裏得意的繡件。鶯遊蝶舞,魚紅鴨綠,有丹青難傳的美妙,坊主的掛名徒弟實力可見一斑。側側讚歎之餘,趁一夜風緩月明,敲開了她的房門。

占秋冷淡地開門,望見她手中的繡品,愣了一愣。

“請姐姐教我。”側側說得懇切宛轉,明透的雙瞳裏並無心機,純是對刺繡的癡迷。

“罷了……”占秋禁不住她的目光,再不擺前輩的架子,將臉上虛飾的驕傲齊齊卸下。她不好意思地擰了擰側側的臉,笑道:“你這個人呀……真是沒大沒小……”

兩人坐了一夜,占秋將霞帔上已繡好的紋樣細致地剖析分明,側側一點即明,聰慧的反應叫占秋應接不暇,愈發信服了她的判斷。

“唉,難怪六位師姐對你客氣有加。”東方露白之時,占秋打了個哈欠,半是歎息半是羨慕。

刺繡霞帔的十日,側側和繡女們如羽化的蝶、蛻殼的蟬,見證彼此的成長。

她的性情依然溫潤如玉,但有時會陡然挑了秀眉,眼神偶爾掠過一道淩厲光芒,舉手投足宛若行雲流水,聲氣則是笑看世事的爽朗。

攬鏡自照,她看到眉眼細微的轉變,發呆地想,紫顏和????也會有容顏漸變的時候吧?

想過又笑,那兩人一個顏麵千變,一個駐顏有術,唯有她自己,會將歲月的痕跡寫在麵容上,染了胭脂,皺了雙眉,老了青絲。

晚春晴和的天氣下,文繡坊內堆雪砌煙,貴妃誕辰所用的衣物正值最後趕工的時刻。側側流連在其他作坊,觀看她們裁剪縫製吉服的經過,發覺每個人的技藝純熟洗練,絕無多餘動作。

這是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呢。她這樣想,踏步時踮腳輕跳,飛揚的裙角裏有淡淡的喜悅。

忽然,坊內響了一句清朗的叫聲:“坊主回來了——”

這聲音像一陣旋風,由文繡坊的前門刮到後院,激蕩起陣陣漣漪。女工們放下手邊活計,匆匆收拾好作坊,有序地出屋列隊。四處一時全是人流,黑壓壓漫過青石板,站滿了坊內所有街巷。

此時側側負責的霞帔已然完工,她沒有交給瑤世,一心想留給青鸞點評。這是一次冒險,如同赤足走在沙堤上,涼涼的海水掠濕了足踝,不知深淺地往前踏去。

於是她捧起一隻狹長的錦盒,思量著如何呈給青鸞。

綺玉含笑來尋她,一見她便知端倪,道:“你和我去見坊主。”側側的笑容裏有一絲躊躇,問她道:“等拜了師,我該稱青鸞大師‘師父’,還是‘坊主’?”綺玉笑道:“隨你自己,我們尊稱坊主較多些,有時想撒嬌,大叫幾聲辭風

師父也是有的。”

行不多時,兩人走近文繡坊內最大的一間廳堂,裏外圍了不少人。一種奇異美妙的聲響自前方傳出,像誰在空中細語呢喃,側側傾聽了幾聲,神往地道:“這是絲鳴聲?”

女工們見是綺玉來了,閃開一條路讓過兩人。視野開闊了,兩人登即望見堂中放置的一架織機,龐大的身軀占據了堂中一半空地,卻仿佛小巧的懸絲傀儡,順從地被一名彩衣女子使喚來去。

千萬縷各色絲線猶如垂柳飄揚,化作了那女子手中的繞指柔絲,和諧地發出共鳴聲。

青鸞就在七彩的雲端高坐,煙鬟霧鬢,娥眉淡畫,是瞥一眼就刻在心上的容顏。她一身鮮華的織金妝花雲緞,像勾人魂魄的珠玉,粼粼地閃爍流光。偶爾眼波一轉,眾人的心神當即跟隨而去。

側側屏息凝望,能將衣裳穿出萬般風情的,除紫顏外,當屬青鸞。

青鸞身上的錦緞想是這台織機所造,一人即可輕鬆織就如此繁雜的花紋,簡直驚世駭俗。相比之下,她手中的霞帔平淡無奇,與青鸞獨創織機的奇思妙想根本無從比較。側側暗覺出自己的魯莽,竟妄想以此得到師父青眼相看,是她太小覷文繡坊了。

“好啦,你們可都看清了?”青鸞秀睫一眨,剪水清瞳露出笑意,忽地射向側側,“你就是紫顏和????說的那人吧?”

側側臉上泛起一抹嫣紅,輕聲道:“是,我叫側側。”

青鸞招手,指了指身邊,“你來試試。”

側側環顧左右,見仙織等人鼓勵地望著她,心中一定,將錦盒交與綺玉,徑直走到青鸞身邊坐了。輕杼飛滑過絲線,簌簌響動絲鳴。她輕顰淺笑,輕捷地撈住梭子,學青鸞熟練地操縱著織機。

她像是前世就明白它,知道該如何牽引它的手臂,在看似雜亂的無數絲線中自由舒展。

青鸞點了點頭,朝諸女指了側側道:“今後,這就是我門下第七位弟子。”

側側連忙起身,對了青鸞行禮。青鸞扶住她,笑道:“拜師的禮數不急,日後慢慢補上。這台織機你既會用了,要勞你教給她們。”側側應了,兩旁的織工隨即向她欠身,齊聲請她指教。

交代完了瑣事,女工們隨即退去,留下她們師姐妹七人圍住青鸞。夜笳立在織機邊,如畫的麵容上依舊是一股子冷,側側看慣後就辨出其中的柔軟來,反而覺得親切。

青鸞轉動視線,叫綺玉打開錦盒看了。像窺見了仙人的百寶囊,手上如火如荼,開出一季的華貴雍容。青鸞沉吟良久,珠錦又捧出側側繡的龍袍,兩相輝映,光芒惹得在場諸女讚聲頻起。

“總算紫顏沒看錯人,他不肯拜入我門下,有你留在文繡坊也不錯。”青鸞兩頰簇笑,“你的天賦不輸於他,今後,這裏要熱鬧了。”

她的話似有所指,側側不知怎地麵上一紅,沒有接話。綺玉伶俐地笑道:“師父新造了織機,又收下了七妹,文繡坊雙喜臨門,該如何慶祝才好?”珠錦道:“等交了貴妃誕辰的貢品,由坊主出題,我們七人各呈一件織繡如何?”綺玉拍掌,“這主意不錯。”仙織、紗麟與瑤世也自頷首。

夜笳道:“既是如此,我且代坊主定下規矩。不論絲、麻、毛、棉、皮的料子,也不管你用緙絲、交梭、織金還是妝花,刺繡或是染纈,隻要應了坊主題中之意即可。”

青鸞微笑道:“甚合我意,你們就以‘夜’為題,做一件吉服吧。”

諸女悄無聲息,除側側外,她們六人皆隨同去過十師會。青鸞以“夜”為題,眾人想的不是夜笳的名字,卻是另一個人。

青鸞噗哧一笑,懶洋洋指了她們道:“主意是你們出的,規矩是你們定的,這些天交了宮裏的東西,我就要找你們要衣裳了。這回從丹眉大師那裏討來了不少有趣的玩意,誰做得好,我就賞了她。最後那一個,須乖乖為我們做十日的夜宵。”

她全無架子的舉止令側側放鬆,想,那一個“夜”,該怎生用織繡擬得才好?

幾日裏心頭惦念,夜夜無眠。繁星流金,綴滿晚空,側側抬頭仰望星辰,思索這空明之境的涵義。其他六位師姐,此時想來也在這浩瀚星空下,於腦海中編織絕世的霓裳。

“夙夜大師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文繡坊裏忽然亂了,細碎的腳步宛如竹音婆娑,絡繹不絕地往文繡坊待客的前廳湧去。

側側的視線從星空拉回,沒想到師父歸來不說,還能見到傳說中的靈法師。

心念一動,略走了幾步,見到密密麻麻的裙釵遮滿道路,女工們無不聞聲而動出了屋,豔服招展,花翠滿麵,朝了前廳的方向翹首相望。

側側淡了心思,懨懨地回到廂房,呆了片刻,聽到敲門聲。

“五師姐?”

珠錦在門外朝她招手,“坊主正尋你呢。”

“那裏太多人,怪沒意思的。”

珠錦一笑,“她們一想看法術,二想看法師,三想看坊主是何臉色。這也難怪,在坊裏呆得久了,來了外人不免新奇。”

“咦?”側側稍稍明白了幾分,想起夙夜的手段,“隻怕這人不易見。”

“你果真知道呢。我們前年見著他時,竟沒一人看清他的臉。可今日他倒是有棱有角的,六妹已舍不得回來了。不過,他指名要見你。”

側側暗想,想是紫顏的緣故,夙夜才要見她罷。紫顏說到這人總是沒口子地稱讚,????則時不時叫兩聲“妖怪”,又怕對方暗中報複,不敢太張狂。思及那兩人的神情,她嘿嘿一笑,興起了對夙夜的好奇。

來到前廳,側側見門戶肅然,夜笳站在院門口,女工們躲得遠遠的,不敢稍近。看她進來了,夜笳微一頷首,便有仆傭關了大門,將塵囂癡念杜絕在外。

一襲墨袍如夜靜默。

十數個身影隱不住夙夜這一抹黑,由他披起的黑衣,反成了最搶眼的所在。

挪不開眼耳口鼻心,時光被他凝鑄,注視、再注視,看不夠這莊嚴法相後的皮囊。

這就是夙夜?

側側初見他這身裝束,心頭立即浮起青鸞以“夜”命名之題。是這般暗昧的色,才有這等婉轉的情。她溜過一絲心神,偷覷師父的表情。青鸞坐在白石椅裏,神態自若,與常無異。

一個法相玄妙,一個容光豔絕,側側凝睇良久,聽得夙夜一聲朗笑,對了身畔的童子道:“琴書,給諸位姐妹們的見麵禮,現下可以拿出來了。”

那個叫琴書的童子隨即抽出一匹匹的綾羅綢緞,織滿了異域獨特的花紋,仙織諸女驚呼了圍攏過來,青鸞示意夜笳收下,笑吟吟地端詳夙夜道:“難得你如此大方。”

“也有想被人看清的時候。”他淡淡地微笑欠身。

諸女的目光刷刷射來,青鸞笑容不減,對了琴書道:“你是大師新收的徒兒?”

琴書白皙的臉上印了淡紅,“是。”

“身上真是香呢,過來讓我聞聞。”

琴書瞥了夙夜一眼,嗯啊兩聲,不肯移動步子。夙夜道:“這個童子隻是打雜,論收徒,我沒你有福氣,聽說沉香子大師之女也在你門下。”

“不愧是靈法師,我新收的徒弟,你竟知道了。”青鸞嘻然一笑,玩弄著腰上的玉佩,“那個香囊呢?”

“法器不便炫耀,我好生收著便是。”

青鸞嘖嘖搖頭,像是不信他的話。文繡坊諸女手上摸著滑膩的絲綢,一個個似笑非笑,側側隻覺有種說不出的怪誕,竟自望了夙夜愣神。這人像是前世認得的,難道在聽過的故事裏,就已勾勒過他的音容笑貌?

瞳如點漆,夙夜一雙眸子定定地鎖住了她,道:“你就是側側?”

“紫顏?”側側不覺鬼使神差地喊出口,心裏很是跳了跳。

夙夜現出古怪至極的表情,壓住眉頭尷尬地幹笑。青鸞拍手笑道:“原來我的弟子中,真有人可以看出破綻!你們倆在霽天閣鬧過不算,又來我這裏搗鬼,嗯,該怎麼罰你們才好……”

其餘諸女大感訝然,她們不是沒見過夙夜,除了這張麵容無法流動變幻,通身的氣派純是那靈法師無疑,想不到竟是紫顏假扮。側側見狀,笑盈盈地去掀那童子的麵具,????一低頭,自己抹去了易容,現出一張玲瓏玉麵。

側側拉了????的手,忍不住問道:“你們走了哪些地方?鞘蘇國太後的心願是什麼?有沒有為她達成?石都真舍得送白繭香?你們倆聯手一定拿到了,對不對?快給我聞聞是什麼味。啊,對了,你們收到我的信了麼?庫木城裏又有什麼趣事,慢慢說給我聽罷。”

側側劈裏啪啦問來,珠錦咯咯地笑出了聲,綺玉忍不住插嘴道:“這些話說完,天也該黑了。且容他們兩位坐下喝杯茶。”說著端來十隻綠釉描金纏枝紋碗,注入碧乳般的茶湯。

側側猛地醒悟她一臉急迫都被師姐們看了去,頰上如染胭脂,俏紅一片。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甘心地斜睨紫顏,唉聲歎氣道:“這小子的技藝越發差了,難為我耳提麵命,竟仍瞞不過你們的眼睛。”

側側颯然笑道:“你不曾燃香,自然騙不了我。他在我麵前易容過幾十回,我若還瞧不出,可也太眼拙了。”那身形在夢裏兜轉過千回,又怎會忘得了、放得下?縱然換了寒玉仙容、冰雪樣貌,並不能迷惑她的心神。

“是夙夜叫我們用這張臉來見人……哼,他準無好意,又想看我們笑話。”

????蹙眉,轉頭對青鸞道,“我用了幾日洗去身上香氣,為何你還是能聞出來?”

青鸞在一旁笑了輕拂茶湯,撲鼻的清香鑽入孔竅,“你呀,連汗都是香的。”

????瞪眼無語。側側掩口而笑,轉眸瞥見紫顏,他不論扮成何樣,那具麵容所有的氣質就如貼身熨燙了,無一絲隔離渙散。她的心比她的眼更能捕捉他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