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四個人能察覺的震蕩波向外散去,這個世界重新改變。最後的力量已經很弱,量子信息因果鏈接出現了些許紕漏,有些舊時的餘燼沒能成功地從人類記憶中抹去。
震蕩的近點 成都 四川聯合大學籃球場 研究生籃球賽
“矮子”身高不足一米八,卻飛一樣躍上籃板,硬生生把一個三分球蓋在籃板上。場邊傳來一片女聲的尖叫:“流川楓,流川楓!”對麵臉一下就變了。“矮子”傳球,冶金隊開始反擊。文學院投三分球的哥們兒心中不忿,使了個眼神,一左一右兩個人夾擊“矮子”,趁主裁判不注意,他偷偷利用身體優勢犯規衝撞“矮子”。
“矮子”倒了下去。
副裁判眼尖,吹了犯規。
場外冶金學院隊和文學院隊的拉拉隊立刻吵了起來。冶金學院原本是“成都工學院”,文學院之前則是“四川大學”,都是相當不錯的大學,兩校合並後成立“四川聯合大學”。如今,全校都知道“四川聯合大學”要重新把名字改回“四川大學”,原成都工學院的人都覺得自己被川大擺了一道,生生給吃了下去,連個骨頭都沒剩,心中不平。本科生還好,研究生是見過兩校合並前的模樣,心結不小,這就憋著起了衝突。
撞人的那位假惺惺地把“矮子”拉起來,笑道:“哎喲,穿的還是阿迪達斯咧。荷花池買的歪貨嗦?好多錢一斤?”
“你才荷花池買咧!”“矮子”一把將他推回去,“老子人民商場專櫃買咧!”
“人民商場專櫃買的?”文學院隊的另一名隊員冷笑,“專櫃買的字母都少一個?adidas,商標上還有個d!”
“哪裏還有個d?”“矮子”被問愣了,拉起自己衣服看了一眼。
adidas,對的啊。“你娃找不到話說了嗦?”
“哪個不曉得阿迪達斯,A、D、D、I、D、A、S。”他指著“矮子”的衣服,“你們院女娃喊你流川楓嗦?流川楓連個牌子都認不得哦?addidas,德國牌子,人家是德文,兩個d在前頭才是真的。”
“哪裏來的a、d、d野雞牌子哦!”
這時,兩個隊的隊員已經頂在一塊,冶金隊另一位嘲諷道:“你說的怕是阿迪塔司哦,瓜貨!阿迪達斯,前頭一個d,後頭一個d,adidas,你娃是不是隻見過假貨,沒見過正品哦?不曉得哪輩子有兩個d的山寨牌子。”
阿迪達斯到底是幾個d?分不清是找碴還是較真,兩邊推搡起來,裁判大聲吹哨,場邊觀眾席有人喊:“四川大學的瓜娃子!是‘成工’的給我上!”
整個場子一下徹底亂了。
震蕩的遠點 深圳 某出租車上
小張坐在副駕上,一臉疲憊。車後的行李是自己的全部家當,窗外這個嶄新的城市更像一個大工地,到處都是正在建設的房屋,沒多少人味,冰冷而荒涼。他一時害怕起來,就這麼個地方,真像朋友吹噓的那樣,是中國未來的軟件公司搖籃,而且一定會超越中關村?
深圳是不是來錯了?他一時恍惚起來。
司機似乎敏感地發覺了他的心思,一邊擺動車上的磁帶機,一邊問道:“來深圳打拚啊?歡迎歡迎,來了就是深圳人。”小張聽著這話,心頭一熱。司機按下播放按鈕,車載喇叭用粗糙幹裂的音質播放起粵語歌:
鍾聲響起歸家的訊號
在他生命裏
仿佛帶點唏噓
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
是一生奉獻
膚色鬥爭中
……
小張突然激動起來,“師傅,你也喜歡Beyond啊。”司機愣了一下,“哦,還……還可以啦。我主要就喜歡這一首。”
“比起《光輝歲月》,”小張說,“我比較喜歡《長城》。”
“這首歌……”司機在頭腦裏搜尋著恰當的評價,“我覺得曲子倒是一般啦,但歌詞意境很好。”
“哦?”小張很意外,“師傅你知道這首歌是唱什麼的嗎?”
司機轉頭看了小張一眼,“曼德拉啊。南非反對種族隔離的黑人領袖,曼德拉。”
沒想到一個出租司機還知道這麼多,小張真的吃了一驚。鏡子照出他此刻的表情,司機一笑,“怎麼了,出租車司機不該知道曼德拉嗎?”
小張一下很尷尬,“不,不。”
“這首歌吧……”師傅沉默了片刻,用很糟的粵語跟著唱,“‘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一生經過彷徨的掙紮,自信可改變未來’……‘今天隻有殘留的軀殼’……”
小張突然明白過來,這個司機一定也是有故事的人。也許他曾經也是“萬元戶”,是“改革開放前沿的弄潮兒”?如今在深圳從頭開始,從出租車司機開始。他收起之前的不敬。
司機淡淡地說:“我聽說曼德拉七十二歲才出獄,才迎接自己的光輝歲月。沒人願意這麼老了才光輝歲月吧,但他就是沒有放棄,還當了南非總統……”
“啊?”小張一愣,“南非總統?曼德拉不是死在監獄裏了嗎?”
“誰說的啊?”司機也是一驚,“死在監獄了?”
“是啊,就八十年代末的時候。那會兒我雖然還小,但《新聞聯播》專門報道過曼德拉去世,還有專題節目呢。”
“啥玩意兒?!”司機驚得飆起東北話來,“曼德拉現在還是南非總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