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間,忽覺周身刺痛,陸漸未及張眼,忽聽有人道:“不要妄動。”陸漸努力抬眼望去,沈舟虛目光沉靜,默默盯著自己,數百根蠶絲自他袖裏吐出,半數將陸漸懸在半空,剩餘的蠶絲刺入他周身的穴道,一反雪白晶瑩,漆黑沉暗,有如墨染。
沈舟虛見他醒來,徐徐道:“醒了麼?”陸漸驚懼交迸,方欲掙紮,沈舟虛搖頭道,“別動,你中了‘屍妖’桓中缺的‘陰屍吸神掌’,天幸遇到老夫,若不然,以你劫奴之身,也是性命不保。”
陸漸心中疑惑,盯著黑色蠶絲,忽聽沈舟虛笑道:“我用‘天羅’神通將蠶絲刺入你的經脈,吸取‘陰屍吸神掌’的屍毒,這些蠶絲變黑,正是屍毒離體的征兆。”
陸漸體內毒質減弱,身子有了知覺,但覺蠶絲入體,猶如百蟻鑽動,這時忽聽有人怒哼一聲,大聲說道:“父親,此人壞了咱們的大事,你幹嗎還要費力救他?”
陸漸聽出是沈秀的聲音,舉目望去,見他站在沈舟虛身邊怒視。沈舟虛冷冷道:“這宅邸中有何玄虛,咱們都沒瞧見,此人被‘妖屍’打傷,想必是瞧見了什麼不該瞧的東西。”
陸漸一定神,發現自己身處“羅宅”正廳,不由吃驚道:“你們怎麼也在這裏?”沈秀怒哼道:“這話該由我來問才是。”
沈舟虛微微一笑,撤去蠶絲說道:“我早已疑心倭寇在南京城內設有巢穴,假意讓秀兒劫牢,正是欲擒故縱,讓那陳子單逃來此地,而後縱兵合圍,抓住這一撥間諜。不料你跟蹤陳子單,打草驚蛇,我進來時,這所宅邸人去樓空了。”
陸漸不勝羞慚,但覺身子已能動彈,隻是兀自酸軟,於是起身道:“陸漸愚鈍,誤了閣下大事,如何懲戒,悉聽尊便。”
沈舟虛搖頭道:“你先說,你瞧見了什麼?”陸漸將所見所聞說了,在場眾人無不變色,沈舟虛皺眉道:“我小瞧這徐海了,不料他膽識了得,竟敢親身犯險、奇襲南京!”
陸漸道:“埋伏城外的汪老是誰?”沈舟虛冷笑道:“還有誰?自然是汪直汪五峰了,很好,該來的都來了,省得我天涯海角一個個找去。”
燕未歸、薛耳、莫乙帶了一眾甲士走入堂中,燕未歸道:“宅子裏和附近的民宅全都搜過,並無一人。”薛耳道:“這裏的梁柱牆壁、地板灶台我都聽過了,沒有地道,也沒有夾層。”
沈舟虛皺眉道:“這夥賊子逃得好快。”他自來算無遺策,一夜之間兩度失算,頗有一些煩亂,沉吟半晌,方問:“莫乙,這座宅子是誰的?”
莫乙道:“這宅子曾是紹興武舉陳三泰的私邸,四年前以三千兩銀子賣給一個名叫羅初年的鹽商。”
“不必說。”沈舟虛冷冷道,“這羅初年必是倭寇的化名。”沉吟片刻,他雙眉舒展,“沈秀,你去義莊裏尋一具屍首,服飾、體態要與這陸小哥相若,再將麵孔染黑,放在當衢之處。”
沈秀怪道:“這是做什麼?”沈舟虛道:“而今第一件事,須得讓那些倭寇以為,這位小哥中了‘陰屍吸神掌’,奔跑未久,毒發身亡。”
沈秀恍然大悟,應命退下。沈舟虛又道:“未歸,你附耳過來。”燕未歸移近,沈舟虛在他耳邊低語片刻,燕未歸一點頭,撒開雙腿走了。
沈舟虛喝退眾甲士,轉頭笑道:“陸漸,你方才說了,誤我大事,由我懲戒,對不對?”陸漸點了點頭。沈舟虛道:“很好,如今我要你更衣易容,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
陸漸有言在先,無法回絕。沈舟虛命薛耳拿來一套衣衫,給陸漸換過,又取了張人皮麵具給他罩上,說道:“無論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隻管裝聾作啞,待我破了汪直、徐海,自然放你離開。”
陸漸不知其中奧妙,但聽能破倭寇,也就聽之任之了。沈舟虛又道:“推我回府。”薛耳應聲上前,衝陸漸咧嘴一笑,推著沈舟虛出了宅邸。
屋外風清天明,行不多時,燕未歸大步流星趕回,躬身說道:“主人吩咐,均已辦妥。隻是應天府今早出了一件奇案,迫不得已,來請主人相助。”
沈舟虛道:“什麼案子,能難得住應天府的眾差官?”燕未歸道:“聽說閱馬校場的旗鬥上掛了三具屍體,那旗鬥離地十丈,也不知怎麼掛上去的。應天府的差官無法取下屍體,又害怕那凶手太過厲害,故而來請主人出馬。”
沈舟虛點頭道:“此案確有幾分奇處,你去府裏叫凝兒來。”燕未歸轉身去了。
“天時尚早。”沈舟虛微微一笑,“薛耳、莫乙,咱們去校場瞧瞧。”說完閉目觀心,再不言語,行了半晌,忽聽薛耳道:“主人,到了。”沈舟虛張眼望去,近處曠地冷清,黃塵不起,遠處閣樓崢嶸,托起半輪紅日,一竿杏黃大旗淩風招展,旗下掛了三具屍體。
陸漸見那屍體,暗暗心驚,尋思天下誰有如此能耐,竟能攜著數百斤的屍首,攀到如此高處。此時有捕快上前相見,一名老捕快說道:“今早天亮,喂馬的老軍出來鍘草,抬頭瞧見屍首。可恨小人能耐低微,無法取下屍首。沈先生手下能人眾多,屢破奇案,必有法子取下屍首,捉拿凶手歸案……”
正談論,燕未歸與寧凝聯袂而來。沈舟虛說道:“凝兒,你放屍首下來;未歸接住屍首,別摔壞了。”
寧凝一點頭,凝目看向旗鬥,雙眼玄光流轉,突然間,旗鬥上火光一閃,屍首頸上的繩索燒斷,屍首原本拴成一串,一繩斷絕,三具屍首如隕石落下。
燕未歸看得真切,如風掠上,雙足一頓,騰起三丈,左手接下一具屍首,左腿鉤住旗杆,車輪般一轉,右手將第二具屍首抓住,此時第三具屍首到他眼前。燕未歸手中的兩具屍首左右一合,將其夾住,跟著縱身落地,“嚓”的一聲,雙腳入地數寸。
陸漸瞧得心跳,三具屍首本有數百斤之重,加上墜落何止千鈞。燕未歸不但一一抓住,更以無儔腳力,將千鈞之力引入地下。換了他人,就算有能為接住屍首,落地時也勢必雙腿齊斷、腰身扭折了。
燕未歸放下屍首,退到一邊,沈舟虛冷冷道:“莫乙,你去瞧瞧,這三人怎麼死的?”莫乙上前看過,回道:“三人外表無甚傷痕,可是淚腺微腫。《內經》有言:‘微大為心痹引背,善淚出’,足見這三人是心髒麻痹而死,但何以心髒麻痹,奴才卻瞧不出來。不過,這三個人我在官府文書上見過。”
他指著一個五官俊秀、身著黃衫的年輕人道,“此人名叫竺森,綽號‘玉黃蜂’,是崆峒派棄徒,采花無數,在京城也犯下好幾件大案,刑部懸賞一千兩花銀捉拿。”又指一個黑臉猙獰的大漢,“此人名叫路仲明,江西巨匪,嘯聚山林,無惡不作,有大員矢誌拿他,卻被他率眾闖入官邸,滅了滿門,如今刑部懸賞兩千兩花銀捉拿。”
說到此處,莫乙語氣一頓,盯著那具道士屍首,遲疑道:“至於這個道長,來曆不同尋常。他本是當朝國師陶仲文的大弟子,道號元元子,特奉皇上旨意,來江南物色秀女,不想竟然死在這裏!”捕快聽了這話,無不麵如土色。
沈舟虛移車上前,審視那具屍首,眾捕快突然跪倒,紛紛磕頭大叫:“沈先生救命……元元子道長是欽差,死了欽差,我等如何交代?”
沈舟虛望著屍首,沉吟半晌,搖頭道:“這些人外表均無傷損,乃是心髒麻痹而死,如何麻痹,卻又叫人想不明白。至於這根旗杆,離地十來丈,誰又有能為將屍首送上去呢?是以隻有兩種可能。”
眾捕快忙問:“哪兩種可能?”沈舟虛笑道:“殺人的要麼是鬼怪,要麼是神仙。元元子道長是國師高足,他家就是神仙,神仙又怎麼會殺他?所以說,這三人多半是遇上鬼怪,嚇得心髒麻痹而死,其後又被鬼怪送上了旗杆高處。”
眾捕快初時聽得發呆,聰明的轉念明白過來,沈舟虛這話,正是教自己如何編造故事、敷衍朝廷。此事本就不可思議,若說鬼怪作崇,那是再也恰當不過的。當今皇上性好鬼神,興許這麼一說,還能敷衍過去。眾人對視一眼,紛紛改口,說是鬼怪殺人。
沈舟虛笑了笑,推車出了校場,寧凝忍不住問:“主人,真是鬼怪作祟嗎?”沈舟虛見她神色不安,笑道:“傻丫頭,我說鬼話騙人,你也相信嗎?”
“這麼說沒有鬼怪麼?”寧凝舒一口氣,“這三個大惡人是誰殺的呢?”沈舟虛揮了揮手,忽道:“未歸,你去城中的酒肆中瞧瞧,若有什麼奇談怪事,速來報我。”燕未歸答應一聲,一溜煙走了。
不多時,他飛步趕回,促聲道:“昨晚玄武湖畔的‘吟風閣’上有人喝了一夜酒,如今正在打架鬧事。”
沈舟虛啞然失笑,點頭道:“好,你推我過去!”
一行人來到吟風閣前,閣樓臨湖,一片波光瀲灩,幾抹朝霞流暉,幾隻燕子蹴水而飛,呢喃著盤旋不已。
剛到閣下,突來一聲巨響,吟風閣窗破欄毀,掉下一個人來。那人翻了個筋鬥,手中竹杖向下一撐,卻忘了下方一湖碧水,“嘩啦”一聲,連人帶杖掉入水裏,濺起幾尺高的白浪。
隻聽閣樓上一個豪邁的聲音笑道:“贏老龜,你這招王八戲使得不壞!”
湖中那人濕淋淋地爬上岸來,十分狼狽,陸漸認出這正是“金龜”贏萬城,心中又吃驚,又好笑,心想老狐狸威風八麵,如何落到這步田地。
贏萬城麵漲通紅,厲聲叫道:“姓虞的,我東島清理門戶,你又幹嗎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不是說了嗎?”那人笑道,“你東島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你東島的朋友,就是我的敵人。來來來,小兄弟,莫管他們。有人說得好:‘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如夢,為歡幾何?’天大地大,莫如酒大,喝了這碗,再說其他。”
“虞兄高論。”另一人接口道,“也有人說得好:‘日高月高,酒品最高,敬酒不喝,就是膿包。’”話音入耳,陸漸心頭大動,這答話的正是穀縝。
虞兄笑道:“我說的‘有人’大大有名,詩仙李太白是也,你說的‘有人’是誰?”
“不是別人。”穀縝哈哈一笑,“正是區區小弟,小弟什麼都做,就是不做膿包。”姓虞的將桌子拍得山響,叫道:“說得好。”
二人一番對白旁若無人,贏萬城半羞半怒,一跌足,還想再罵,沈舟虛忽地笑道:“贏道兄,多年不見,尚無恙否?”
贏萬城回頭一瞧,失聲道:“你……你……”噌地躥上樓去,高叫,“妙丫頭,不好,沈瘸子來了……”
虞兄哦了一聲,說道:“沈師兄也來了?”沈舟虛笑道:“虞師弟所過驚天動地,剛到南京,就先把老天捅了一個窟窿。”
“你說的是元元子那鳥賊?”姓虞的哈哈大笑,似乎頗為得意:“他奉了昏君旨意強搶民女,我虞照瞧不過去,小小彈了他一指頭,不料這老小子不經事,居然被彈死了。”
沈舟虛道:“天下間經得起你‘雷帝子’一彈的,怕也沒有幾個?”漫不經意彈出數縷蠶絲,鉤住屋椽,隻一縱,如飛鳥投林,連人帶椅鑽入二樓。
他平時舉止疏慢,此刻顯露神通,樓上樓下無不驚訝,眾劫奴更怕有失,匆匆登樓。陸漸定眼一瞧,隻見穀縝當窗臨湖,身邊牆壁上一個窟窿,贏萬城正是由此落水,身前一張方桌,橫七豎八擱了幾個酒壇。穀縝對麵,穩坐一條大漢,骨骼極大,國字臉膛,如飛劍眉壓著一對虎目,灰布長衫赫然打了兩個補丁,腳下一雙麻耳草鞋,眼見便要破散。
陸漸心想:“這人就是‘雷帝子’?”思忖間,虞照喝光一碗酒,目光掃來,眾人被他一瞧,隻如刀劍穿胸,平生一股寒意。
“沈師兄。”虞照微微一笑,“來一碗如何?”
“虞師弟取笑了。”沈舟虛道,“你又不是不知,鄙人隻會喝茶,不會飲酒。”虞照輕蔑一笑,滿上酒道:“小兄弟,幹。”穀縝笑笑,兩人碗盞相碰,雙雙飲盡。
虞照擱了碗,笑道:“贏老龜老當益壯,演了一出王八戲水,這小姑娘我沒見過,瞧你這一籃子破銅爛鐵,料是新進的千鱗高手。隻可惜,虞某平生不打女人,所以算你運氣。”
施妙妙端坐一隅,低頭沉思,應聲抬頭,不瞧虞照,卻向穀縝看去,眸子裏光芒閃動,充滿複雜情意。
虞照看看施妙妙,又瞧瞧穀縝,忽有所悟,失笑道:“這樣麼……”笑著舉起手來,在穀縝肩上一拍,施妙妙花容慘變,一抖手,一蓬銀雨射向虞照。
虞照大手一揮,漫天銀雨距他三尺,忽地叮叮落地,片片銀鱗鋒口向上,嗚嗚顫動不已。施妙妙臉色一變,喃喃說道:“‘周流電勁’?”
虞照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沒告訴你嗎?千鱗之術全靠‘北極天磁功’,這一門內功遇上‘周流電勁’,七折八扣,彼此抵消。哈,我再教你一個乖。”說著食指下引,銀鱗應指躍起,片片相屬,連成一柄銀光四射的軟劍,“刷”的一聲,刺向施妙妙的咽喉。
施妙妙飄身後退,踢起一條長凳,銀劍矯矯昂動,“哧”,將長凳斷成兩截。施妙妙俏臉發白,扣住六枚銀鯉,清亮雙目,一轉不轉。
忽聽穀縝笑道:“虞兄稍歇,小弟敬你這碗。”雙手捧碗,一氣喝幹。虞照笑道:“好說,好說。”一揮手,叮叮不絕,銀劍散落一地。
虞照喝過一碗,笑道:“小姑娘,你本領有限,又怕誤傷小情人,所以心存猶豫、出手軟弱,再打下去一定要輸。”
施妙妙麵漲通紅,厲聲說道:“誰……誰是我的小情人,你胡說……”虞照盯著她微微一笑,施妙妙與他目光相遇,心中機密似乎盡被洞悉,一時欲言又止,羞不可言。
虞照見她半羞半惱,嬌態可人,心覺有趣,笑道:“小姑娘,你嘴裏不承認,臉上卻寫得明明白白,我就奇了,你心裏喜歡小兄弟,為何偏要與他為難?唉,你們這些娘兒們,總是表裏不一,太不爽快。”說到這兒,沉思一下,忽又笑道,“沈師兄,聽說你升了官,發了財,可喜可賀。”他口中道喜,臉上卻流露出一絲鄙夷。
沈舟虛笑了笑,淡然說道:“哪兒有什麼升官發財,不過是小小的幕僚罷了。”虞照道:“什麼幕僚?文縐縐的我也不懂?老子隻曉得,要做朝廷的狗官,少不了狗頭狗腳,你是狗頭呢,還是狗腳?”
沈舟虛笑而不答,寧凝卻忍不住喝道:“放肆!”虞照瞧她一眼,心道:“晦氣,又來一個丫頭,真是太歲當頭、流年不利。”想到這裏,皺一皺眉,也不理會寧凝,又笑著說:“沈師兄,你不在衙門裏搖鵝毛扇子,到這裏做什麼?是不是替元元子出頭?”
沈舟虛搖頭道:“不敢,你我西城一脈,自當一致對外。我這次來麼,一會同門,二來助拳。”
“助拳?”虞照道,“助什麼拳?”沈舟虛道:“東島西城,誓不兩立。而今東島四尊來其二,師弟雖是我西城第一流的人物,以一敵二,難免有失。不若沈某助你一臂之力,將這二人就地擒殺,挫一挫東島的威風。”
聽到這話,贏、施二人均是臉色蒼白,虞照卻伸出食指輕彈酒壇,“叮叮當當”,彈罷笑道:“沈師兄,聽到了麼?這酒壇在說話呢。”沈舟虛一皺眉,歎道:“虞師弟說笑了。”
“你不相信?”虞照笑笑嘻嘻,“這酒壇剛才說了,八部之中,就數沈舟虛最不是東西。道理有三,其一,這世上最可恨者,莫過於煉奴,這廝不僅煉奴,還練了六個,真是混賬透頂;其二,大夥兒一拳一腳,分個高低豈不更好?偏這沈舟虛不要臉之至,盡玩些陰謀詭計,縱使勝了,也叫人老不痛快;最可氣的還是第三,別人喝酒,他偏要喝茶,專門跟人唱對台戲。”穀縝聽得解氣,拍手笑道:“酒壇兄不愧是裝酒的,一出口就是高論。”
虞照公然挑釁,眾劫奴無不震怒。沈舟虛笑了笑,說道:“前兩條也罷了,沈某天性不能飲酒,也算是過錯嗎?”虞照笑道:“這個虞某就不知了,酒壇嘛,就是這麼說的!”
燕未歸忍耐不住,厲聲道:“姓虞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主人好心助你,你反倒汙蔑他。”劫奴中數他性子最烈,一旦發作,氣勢逼人。
虞照正眼也不瞧他,冷冷說道:“虞某人什麼酒都吃,就沒吃過罰酒,你有本事,請我吃一盅如何?”燕未歸突然跳起,左腿掃出,樓中好比颶風掠過,碟兒碗兒丁當作響。
眾人未及轉念,旋風忽地消失,碗碟窗戶還在顫動,燕未歸的左腳卻被虞照空手握住。
陸漸深知燕未歸腿力了得,怎料一腿掃去,居然被人空手接住。他心中駭然,忽聽燕未歸怪叫一聲,右腳高高掄起,勢如大斧劈下。
“哧”,燕未歸鬥笠飛出,露出蒼白麵皮,一條刀疤從額至頸,深可見骨,恰似一條怪蛇盤在臉上,他的滿頭發絲筆直豎起,右腿已到虞照頭頂,忽地凝固不動,僵如一尊雕像。
“去!”虞照一聲沉喝,燕未歸身如陀螺,呼地摔回。莫乙、薛耳大驚失色,雙雙搶上攙扶。
“接不得。”沈舟虛喝聲入耳,薛耳的指尖已經觸到了燕未歸的衣衫,但覺一陣麻痹透指而入,身子幾乎失去知覺,跟著哧哧兩聲,一股大力將他向左拽出,薛耳一個踉蹌撲倒,斜眼看時,莫乙也摔倒在地,臉色煞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