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梵宮叱吒(3 / 3)

穀縝搖了搖頭,苦笑道:“不是我誇口,不管鐵鎖銅鎖,明鎖暗鎖,隻消是有形有狀、有模有樣的鎖具,我一根烏金絲在手,均能打開。但這‘清風鎖’以真氣為鎖,看不見,摸不著,分明是一種武功,你也知道,提到武功,小弟的能耐十分有限……”

姚晴冷笑道:“陸漸,你別信他,他賊頭賊腦,你狠狠揍他一頓,他就說了。”陸漸啊了一聲,心中猶豫,姚晴催促道,“呆什麼,快動手!”陸漸道:“這個,揍哪兒啊?”姚晴道:“蠢材,哪兒痛揍哪兒。”陸漸偷偷看了穀縝一眼,低頭支吾起來。穀縝卻微微一笑,說道:“好毒的婆娘,落到這步田地,還想公報私仇?”

陸漸奇道:“你和阿晴從沒見過,談何私仇?”穀縝笑道:“你還不知麼?她就是……”姚晴忽地喝道:“臭賊閉嘴。”穀縝道:“閉嘴也成,你還揍不揍我?”姚晴哼了一聲,悶聲不答,陸漸見她不再催促,大大鬆了一口氣,心裏十分慶幸:“阿晴真要逼我,倒也難辦,穀縝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怎能打他?可不打他,就是不聽阿晴的話!”

姚晴不聞動靜,焦躁起來,叫道:“喂,臭狐狸,你想到解鎖的法子沒有?”陸漸不勝驚奇,心想阿晴怎麼也叫穀縝“臭狐狸”,這調子跟醜奴兒差不多。可將姚晴花容月貌和醜奴兒一比,又是大搖其頭,心想:“也不知醜奴兒去哪兒了,她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怎麼生活?”

正為醜奴兒難過,忽聽有人笑道:“要破‘清風鎖’麼?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陸漸、穀縝應聲回頭,仙碧不知何時,到了二人身後。姚晴恨恨道:“是你?”仙碧笑道:“姚師妹,你好!”

姚晴冷笑一聲,道:“我好得很呢,兩條狗兒從西到東,隨本姑娘跑了幾千裏,又叫又跳,又撒歡兒,有這麼忠心的狗兒陪著,我還能不好?”

仙碧笑而不語,陸漸心思笨拙,忍不住問:“阿晴,你什麼時候養狗了?你不是說過,猧兒死後,你就不再養狗了麼?”猧兒是姚晴幼時的愛犬,為姚母試藥而死,姚晴一傷母親,二傷愛犬,從此不再養狗。她與陸漸練劍時隱約說過,陸漸牢記在心,此時聞言,隻覺詫異。

姚晴哼了一聲,說道:“問得好,我說的狗兒與眾不同,別的狗兒四條腿,這兩隻狗兒卻是兩隻腳的。”陸漸越發糊塗,撓頭道:“兩隻腳的狗兒,倒是滿稀奇的。”姚晴道:“稀奇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白狗兒姓左,花狗兒姓虞,正在外麵互咬呢!”

陸漸這才明白過來,苦笑道:“阿晴,你在罵人?”姚晴啐道:“蠢材。”仙碧笑了笑,接口道:“晴丫頭,你這張嘴越發陰損了。當日我為求自保,使出絕智之術亂了令尊的神誌。你若要報仇,盡管衝著我來,何故打傷同門,盜走秘笈畫像?”

姚晴道:“這還不簡單!我盜走《太歲經》,是要學會裏麵的神通;盜走祖師畫像,更是明白極了,八圖合一,天下無敵。隻需我湊齊八幅畫像,便可無敵於天下,將你們這些八部高手殺得幹幹淨淨,再放一把火,燒了那座西城,讓你們也嚐嚐毀家滅族的滋味。”

這番話怨毒至深,房外三人無不背脊發涼。仙碧皺眉道:“晴丫頭,你入魔了!”姚晴咯咯嬌笑:“是呀,我是魔女,你卻是菩薩,要麼怎的那樣好心,給我解毒,還救我性命?換了是我,斬草除根,在姚家莊就該將我殺了。怎麼樣,你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今日不殺我,終有一天我會先滅地部、再毀西城。”

陸漸忍不住道:“阿晴,你……你怎麼這樣說話?”姚晴冷冷道:“我怎麼說話了?是不是說了你的好姐姐兩句,你就心疼了?”陸漸又羞又急,吃吃地道:“我……我……”仙碧皺了皺眉,忽道:“陸漸,別說了,先放她出來。”

“胡說八道!”姚晴冷哼道,“他一個傻子,又怎麼放我出來?”陸漸也道:“是啊,我怎麼能放她出來?還是勞煩仙碧姐姐。”

“我沒這能耐。”仙碧搖了搖頭,“這裏的四個人中,隻有你能破‘清風鎖’。”陸漸驚奇道:“我?”仙碧道:“我來問你,天可補麼?”陸漸沉吟未決,穀縝已道:“天者清虛,無殘無缺,既無殘缺,如何彌補?”

“不對。”仙碧搖頭道,“天也有殘缺,隻是常人感覺不到。”穀縝咦了一聲,說道:“難不成陸漸感覺得到?”

仙碧道:“正是。”因向陸漸說道,“‘清風鎖’的道理近乎天道,看似渾成,其實也有縫隙。你且用雙手虛按牆壁,以劫力感知壁上的真氣,找出真氣流轉的間隙,出手切入,真氣受阻,‘清風鎖’就破了。”

陸漸大喜,正要動手,忽聽姚晴冷冷道:“陸漸你別上當,這女人要借刀殺人!”陸漸吃驚道:“什麼?”姚晴道:“她說得天花亂墜,誰又知道真氣受阻會怎樣?倘若真氣受阻,我就死了呢?”

陸漸一怔,隻聽姚晴又說:“我若死了,她必然會說,因為你本領不濟,還沒感知真氣的間隙就倉促出手,故而弄巧成拙。這一來,她不用擔上殺我的名聲,又可讓我死在你手裏,叫我九泉之下也不甘心。”

陸漸想了想,搖頭道:“仙碧姐姐不是這樣的人。”

“仙碧姐姐?”姚晴冷哼一聲,“叫得好親熱呢!這麼說,你是寧肯信她的鬼話,一心害死我了……”說到這裏,嗓子哽咽,微微帶上哭聲。陸漸一咬牙,揚聲道:“你放心,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陪著你。”

屋子裏沉默一下,姚晴一字字道:“好,你定要出手,先答應我一件事。”陸漸道:“你說。”姚晴道:“我死了,你得殺了仙碧這賤人給我報仇。”仙碧不待陸漸答話,微微笑道:“你放心,你死了,我自盡以謝。”

陸漸聽了這話,更無遲疑,雙手虛按門扇,劫力湧出,刹那間,他清晰知覺出禪房四周的真氣,有如水流縱橫交織,幾道真氣交彙之所,果然若有若無,露出些微間隙。

陸漸舉起右手食指,急點門扇左側。一指點中,無所阻礙,門上真氣卻被他手指隔斷,陸漸的食指輕輕向前一送,嘎吱聲響,禪房門戶登時洞開。

穀縝一摸牆壁,笑道:“清風鎖變無風鎖了。”陸漸心情激動,飛身搶入,但見室內幽暗,一名女子盤膝而坐,陸漸望著蒙矓形影,眼眶微熱,顫聲說:“阿晴……”一聲未畢,眼淚已流下來。

“哭什麼。”姚晴冷冷道,“你過來。”陸漸拭淚上前。姚晴又道:“我雙腕各有一枚銀針,你拔出來。”陸漸依言屈身,摸到她手腕處,果有兩枚銀針刺入要穴,針尾一條細絲遠遠拖出,埋入地下。

陸漸才拔出銀針,姚晴一躍而起,她被囚已久,身子虛弱,雙腿一軟,又坐在地上。陸漸將她扶住,隻覺她身子溫潤,有若一塊暖玉,軟綿綿地靠在自己肩頭。

“呆著做什麼?”姚晴低喝一聲,“還不扶我出去?”陸漸還過神來,隻覺此情此景有如做夢,恨不能今生今世就這樣扶著她。可轉念一想,自己劫奴殘生,性命不過兩年,若是執著於這份愛戀,豈不誤了姚晴的終生?

他歎了一口氣,默默將她扶起,忽聽姚晴道:“你歎氣做什麼?”陸漸悶聲道:“沒什麼,隻是幾年不曾見你,心中歡喜得很。”姚晴心細如發,聽出他這話較之方才淡了許多,微感氣惱,方要嗬斥,忽然眼前一亮,已到廂房門外。

借著天光,陸漸望向姚晴,數年不見,昔日的少女有若盛放的牡丹,不止美貌勝過當初,更添了幾分傾倒眾生的風韻。

陸漸心跳難抑,又怕情火重燃,隻瞧了一眼,就掉過頭去,卻見穀縝笑嘻嘻望著自己,頓時麵紅耳赤,羞得抬不起頭來。

仙碧目視二人,眼神忽而淩厲,忽而猶豫,終於歎道:“姚師妹,你將《太歲經》和畫像留下,我放你離開,至於家母那裏,一切由我擔當。”

姚晴冷笑道:“假仁假義,我才不領你的情。再說,《太歲經》和祖師畫像不在我身上,怎麼拿出來給你?”仙碧吃驚道:“難道左飛卿拿到了?”姚晴冷冷道:“他若拿到,怎麼還會將我關起來?隻怕早就向你邀功去了。”仙碧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就知道,以你的心機,不會將那兩樣物事帶在身邊。”

姚晴一掠鬢發,淡淡說道:“陸漸,我站累了,你小心扶著我,讓我在門檻上歇一歇。”陸漸扶她坐下,躬身之際,忽聽姚晴在他耳邊低聲道:“在你內衣左襟裏有一個小袋,取過來給我。”陸漸伸手一摸,左襟果然鼓出一塊,還有寸許長的破損。

陸漸探入破損,從內扯出一個細絹小袋,袋中盛滿米粒大小的圓珠,陸漸大感糊塗,不及詢問,姚晴又說:“別做聲,偷偷給我。”

陸漸對她向來順從,側身擋住穀縝、仙碧的視線,將一袋小珠交到姚晴手心。穀縝見他二人交頭接耳,如膠似漆,不覺啼笑皆非:“這位老兄平日老實,這會兒怎麼如此猴急,身在險地,還有心思調情?”念頭未絕,忽聽一聲大吼,好似雷霆飆發,不止眾人心跳耳鳴,房舍樹木也是瑟瑟發抖。

仙碧掉頭一望,空中沙塵密布,有如一隻蒼黃的羊角,跟著“轟隆”一聲,六合塔受不住“羊角”催逼,忽地坍塌大半。

“沉沙之陣!”仙碧顧不得姚晴,縱向前庭。穀縝也道:“虞老哥有難了,我去瞧瞧,陸漸,你帶她先走。”說罷尾隨仙碧而去。

陸漸微一遲疑,說道:“阿晴,我扶你出寺。”姚晴冷笑道:“誰說我要出寺?”她徐徐起身,“你扶我到前麵去。”

陸漸叫道:“那怎麼成?他們都要捉你!”姚晴道:“你不去?好,我自己去。”甩開陸漸,直往前庭走去。

陸漸大驚,想要拉她回來,不料手在半途,一束白光射來,纏向他的手腕。

“補天劫手”自發自動,陸漸五指一縮一鉤,將那白光攬住,定眼一看,竟是數縷蠶絲。他掉頭望去,沈秀立在遠處,目有驚色。

陸漸見他,又驚又怒,姚晴也皺眉道:“你怎麼來了?”沈秀將蠶絲一拋,笑嘻嘻說道:“秀葉師妹,哈,不對,姚師妹,我找得你好苦!”姚晴冷冷道:“找我做什麼?”沈秀笑道:“師妹有所不知,昨晚我私自放走你,擔了莫大的幹係!”

“與我有什麼相幹?”姚晴掉頭便走,沈秀快走兩步,跟在她身邊。姚晴不由怒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沈秀歎道:“因為縱走師妹,家父怪罪下來,小可如今有家難回,除了追隨師妹,真是別無去處。”說話間,雙眼凝視姚晴,臉上似笑非笑。

姚晴見他神色曖昧,輕哼道:“不怕死你就跟著。”沈秀笑道:“死在師妹手下,也是小可的福分。”說畢回眼望去,陸漸跟在身後,登時目射寒光,冷笑道,“師妹,這鄉巴佬死纏爛打,要不我代你打發了他?”姚晴一言不發,足不點地向前走去。

陸漸自從知道“黑天劫”無法可解,便一心斬斷情絲,誰知見了姚晴,心懷激蕩,無法克製。是故望著沈、姚二人並肩而行,真如毒蛇噬心,尋思陪伴姚晴的男子聰明正直也就罷了,自己即使抱恨,也大可心無牽掛,尋一個深山幽穀了卻殘生。但這沈秀淫邪狠毒,姚晴若是被他糾纏,前途凶多吉少。

他一邊想著,雙腳不由自主尾隨二人來到前庭,但見狂沙亂飛,疾如箭鏃,以左飛卿為軸嗚嗚厲嘯,結成一股龍卷颶風,一陣陣掃向虞照。

“嗬!”虞照又是一聲大吼,聲如巨雷,狂沙被這一喝,刺刺散落在地。

沈秀衝口叫道:“好一個‘天雷吼’。”穀縝應聲回頭,看見姚晴、沈秀,目中微露詫色,又見陸漸神色落寞,登時皺起眉頭。

此時飛沙走石,電閃雷驚,虞照與左飛卿殺紅了眼,仙碧連聲喝止,二人隻是不聽。左飛卿久戰不下,發動‘沉沙之陣’,衝擊虞照的護體電龍。虞照接連發出“天雷吼”,想要震散龍卷,可難以湊功,沙子散而複聚,越發猛烈。

仙碧心知“沉沙之陣”一旦發動,不死不休,要麼虞照送命,要麼左飛卿力竭而亡,心急之下,雙手按地,潛運“周流土勁”,突然雙眼一亮,高叫:“虞照,地下有水。”

話一出口,虞照一聲厲吼,“天雷吼”威力所至,風沙迸散,隨即他雙手交叉,向下一送,電龍哧地鑽入土裏。

左飛卿心道不好,忽聽地底哢哢有聲,刹那間,磚裂土分,一股渾濁泉水衝天而起,沙塵遇水,嘩啦啦有如雨下。

左飛卿無沙可用,不得已向後飛逝。虞照以“雷音電龍”擊穿地底泉眼,破了“沉沙之陣”,不待左飛卿重振旗鼓,呼呼兩掌,將泥水攪得滿天飛濺。

左飛卿匆忙閃開,不料虞照一俯身,掏起大把泥沙,和水捏成團狀,嗖地擲了過來。左飛卿慌忙再閃,卻被虞照猜中方向,一團泥沙正中他的白袍下擺。左飛卿望著袍上一點泥印,幾乎氣昏過去,正想還以顏色,不料虞照一著占先,左右開弓,泥團雨點般擲來,左飛卿左閃右避,顛而倒之,有如一個陀螺滿天亂轉。

左、虞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左飛卿生有潔癖,素來風勁繞身,不令半點塵土沾染白袍。虞照從小頑皮胡鬧,少時與左飛卿玩耍,專愛找些汙泥弄髒他的白袍小臉,害得他哭哭啼啼。故而兩人從小結怨,此時虞照占了上風,心中得意,咧著嘴嗬嗬怪笑。

仙碧見二人才鬥得你死我活,一轉眼又玩起了兒時把戲,真是哭笑不得。方要開口勸解,突然腳下一動,十餘根粗大藤蔓破土而出,刷刷刷將她纏住。

仙碧奮力一掙,竟未掙開,忽聽姚晴冷冷道:“你想死麼?”仙碧心念一動,叫道:“你練成了‘化生’?”姚晴道:“算你有見識。”說到這裏,高聲叫道,“虞照、左飛卿,你們還要不要這番婆子的命?”

虞、左二人掉頭望來,無不變色,陸漸忍不住勸道:“阿晴,你別胡來。”姚晴瞪他一眼,喝道:“不關你的事。”陸漸被她一瞪一喝,作聲不得,沈秀卻笑道:“師妹高明,這‘孽因子’什麼時候種的,沈某居然毫無察覺。”

虞照濃眉大皺,左飛卿也飄落地上,說道:“晴丫頭,你的‘孽因子’已被我搜盡,這‘孽緣藤’怎麼來的?”

姚晴冷冷一笑,說道:“本姑娘又不是傻瓜,會把‘孽因子’全都放在身上?”話音未落,忽聽穀縝笑道:“所以你放在陸漸身上。”姚晴臉一沉,喝道:“臭狐狸多嘴。”穀縝笑了笑,陸漸卻很糊塗,忍不住道:“穀縝,什麼放在我身上?”

穀縝道:“你方才扶她坐下,是不是給了她什麼東西?”陸漸道:“我給她一包珠子,奇怪,這小包竟在我的內衣衣襟裏。”

穀縝笑道:“那就是了……”姚晴接口道:“你閉嘴。”穀縝笑道:“你若不想我揭穿此事,便放了仙碧姑娘。”

姚晴眼珠一轉,冷笑道:“你揭穿了又怎樣,我才不怕呢!”穀縝笑道:“好啊。”轉向陸漸問道,“你的內衣是誰換的。”

陸漸道:“醜奴兒……”說到這裏,他看向姚晴,目定口呆。姚晴麵色微微一紅,冷冷別過頭去。

“明白了麼?”穀縝大笑道,“姚晴便是醜奴兒,醜奴兒就是姚晴。”陸漸心神大亂,失聲道:“她……她為何要扮成那樣?”穀縝笑道:“她跟我想得一樣,隻當躲在那等下九流的地方,自汙自晦,便能逃過對頭的追蹤。可惜她生得太美,若不易容,在那風月場中,不止會暴露身份,一不留神,還會被登徒子算計。故而她把心一橫,索性扮成奇醜女子,你說,誰會用心去瞧一個醜八怪呢?美人變醜,已是出人意料,更何況還是妓院裏的下等賤婢。”

他說到這裏,望著陸漸笑道:“你大約在想,她為何見了你也不肯卸去偽裝?”陸漸點頭。穀縝說道:“隻因她自覺丟臉,又知仇家厲害,不願將你牽扯進來,姚大美人,我說的對不對?”

姚晴白他一眼,默默不答。穀縝又道:“這丫頭狡猾無比,救出你以後,她怕萬一落入風君侯手裏,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便將這怪藤的種子分出少許,藏在你的身上。哼,她算計不差,這一著當真派上了用場。”

陸漸聽了這番話,心神一陣恍惚,不知怎的,他對姚晴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怨恨。心想她千辛萬苦逃出西城,一路上遭受多方追捕,以至於走投無路,不惜藏身青樓,其中的辛苦無奈,豈是言語所能形容?他越想越難過,雙眼發酸,幾乎流下淚來。

左飛卿白眉一軒,忽地叫道:“仙碧妹子,不用害怕,我和她交過手,她的‘化生’還沒練全,隻能困人,不能殺人。”

仙碧將信將疑,姚晴卻冷笑道:“我也不用殺她,隻要用‘孽緣藤’在她的嬌嫩嫩的臉蛋上蹭幾下,叫她皮破血流便是。”此言一出,虞、左二人齊齊變色,均想:“仙碧自來珍惜容貌,這一來豈非生不如死?”

虞照皺了皺眉,忽道:“晴丫頭,我認栽,你怎樣才肯放人?”姚晴笑道:“雷帝子爽快,我別的不要,隻要風、雷二部的祖師畫像。”仙碧急道:“不成……”姚晴暗暗催勁,藤葛收緊,迫得她無法出聲。

虞照想也不想,忽地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隨手扔出道:“拿去。”

姚晴忌憚電勁,待得卷軸落地才敢拿起。左飛卿望了虞照一眼,苦笑道:“臭酒鬼,我左飛卿從小到大沒有服過你,今日今時,左某算是服了。”也自廣袖間取出畫軸拋了過來。這祖師畫像十分緊要,風雷二主萬裏東來,均是隨身攜帶,姚晴一討,即刻便來。

仙碧見這情形,盡管不能出聲,心中卻很感動,雙眼一閉,流下兩行淚水。

姚晴拿到畫像,歡喜不盡。虞照卻不耐道:“畫已拿到,還不放人?”姚晴兩眼一轉,笑嘻嘻說道:“小女子神通低微,不及二位呼風引電的大能,若是放了人,難保你們不會將這畫像奪回去,那時我人財兩空,豈不倒黴?”

虞照皺眉道:“你這丫頭,心眼兒真多。虞某答應你,隻消放了仙碧,七日之內我不動你一根寒毛,七日之後,你好自為之。”姚晴笑道:“雷帝子一言九鼎,小女子不敢不信,你還須代這番婆子立個誓,這七日之中,她也不能與我為難。”

虞照望了仙碧一眼,見她點頭,便道:“好,我代她立誓,七日之中,也不與你為難。”姚晴笑道:“風君侯意下如何?”左飛卿目視遠處,冷冷道:“我讓你先逃七日,這七日之中,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這個不勞君侯關心。”姚晴抿嘴一笑,“那麼姚晴先行告辭。”撤去周流土勁,“孽緣藤”立刻枯萎。

姚晴後退兩步,嘻嘻一笑,待要出寺,忽聽仙碧說道:“姚師妹,你什麼時候練成了‘化生’?”

“就在逃亡路上。”姚晴眨眼笑笑,“怎麼,我練成‘化生’,你心裏難受了嗎?”她時時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卻不在意,溫言道:“師妹,這三十年來,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練成了‘化生’,隻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會寬宥你的過失,將來地母之位也會傳給你……”

姚晴一言不發,眼中滿是譏嘲,不待仙碧說完,轉身走出門外,沈秀快步趕上,滿臉堆笑,不住口地吹捧姚晴。

西城三大高手麵麵相對,虞照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飛卿均是瞪眼望他,仙碧碰了個釘子,正覺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喝道:“你還笑得出來?”虞照道:“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兒’,咱們幾個枉稱高手,居然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裏,傳之武林,還不笑死人了?與其被他人恥笑,老子自己先笑個痛快。”

“那倒未必。”左飛卿冷冷道,“七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回來便是。”散開白發,飄出牆外。

虞照、仙碧相視苦笑,陸漸忽地拱手道:“仙碧姐姐、虞大先生,我有俗事在身,暫且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點頭。穀縝也笑道:“虞兄,我也告辭,下次再來痛飲。”虞照縱然不舍,也不好強留,隻叮囑道:“好兄弟,見到美酒,可不要忘了為兄。”

陸漸、穀縝出了寺門,走了一程,遙見姚晴、沈秀,穀縝冷笑道:“那小子是誰?”陸漸還沒開口,他有擺手說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虛的烏龜兒子?”但見陸漸無語,忍不住大喝一聲:“你還不上去?不怕他拐走了姚晴嗎?”

陸漸歎了一口氣,苦笑道:“穀縝,我拜托你一件事。”穀縝道:“你說。”陸漸望著他,神情既似期盼,又似淒涼,良久歎道:“我想托你照顧阿晴,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落到沈秀手裏。”

穀縝眉毛一挑,吃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漸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長,將來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無人看顧,豈不可憐?如今不止西城高手與她為難,沈秀更是糾纏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一張好麵孔,慣會奸騙女子……”

穀縝冷冷道:“因為如此,你更該趕上去,不讓那廝得手。”陸漸搖頭道:“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阿晴歡心,又能怎麼樣呢?好兄弟,我仔細想過,無論容貌智計,財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敵手……”

穀縝啞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陸漸道:“好兄弟,你瞧我麵子,萬莫推辭。阿晴聰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穀縝笑了笑,淡淡說道:“這個主意,我有四個字答複你。”陸漸期盼道:“哪四個字?”

穀縝道:“狗屁不通。”陸漸一呆,忽地麵色鐵青,掉頭就走。穀縝見他自暴自棄,心裏大為惱怒。兩人互不理睬,默默走了一程。將近城池,穀縝忽地歎了口氣,說道:“罷了,拗不過你,這事混賬透頂,但瞧你麵子,我且試一試。”陸漸一愣,衝口而出:“你……你答應了?”穀縝眼珠一轉,笑道:“不過在此之前,你我還需分開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