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單手將她身體拉高,在自己麵前晃蕩兩下,湊前一聞,“本尊還以為是隻和靈獸苟且的下賤小妖,竟然有幾分魔味。本尊可不記得收過你這等才入門的小魔物。”
修魔?
她何時修過魔?她一直跟在師父身邊修煉仙法,怎可能會誤入魔道。不可能的……
他用著師父的聲音,卻操著魔媚的腔調在她耳邊續道,“不過看在你修魔不修仙的份上,本尊不宰了你,速速滾離九華霜曲山,本尊要在此屠山,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屠山?
他要屠盡九華山所有生靈嗎?
“不,不可以……”被扼住喉嚨,她從喉嚨裏低吼出聲。
“不可以?哼,小魔,還沒人敢在本魔尊麵前說這三個字。”
揮袖,他將她重重甩出去,撞碎了正殿的玉砌高柱,起身,他昂首大步走向正殿露台,揚手看向這哀嚎遍地的靈山,笑意自唇邊越發擴大。
“煉華,當初本尊邀你豢養魔獸,供你為魔獸尊者,你不理會,非要替天庭看顧這些魔不魔仙不仙的畜生,如今,你可用你的眼看清楚,這九華霜曲山是何等麵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展袖,他高亢地揚聲而笑,卻突覺背後有什麼玩意在拽扯他的衣擺,回身,隻見那隻被他甩飛出去的小魔不知道何時又爬了回來,噙著嘴角滲滲而出的血,拽住他的衣擺,朝他喃喃出聲。
“師……父。”
“……”
“師,師父……”
“師父?”他像聽到笑話般冷哼一聲,“誰是你師父?本尊可不記得收過你這等下賤魔類為徒。”
“師父,我是泡泡……”一口血從喉頭湧出,滴落在他華貴的錦緞上。
他皺眉,潔癖似地抽回自己的衣擺,抬腳就想將她再度一腳踢飛,卻反被抱住了腳踝。
“師父,你吃壞什麼東西了麼?我是泡泡,我是年泡泡呀!你看,你看……”她想證明啥米似的,張嘴就要吐出個水泡泡來,可血糊糊的嘴角,繃出來的隻有粘稠的血水。
聞言,那人停住了動作,揚起的嘴角緩緩地垂下,皺眉,他忽而蹲下身,紆尊降貴地靠近她,扳過她的下巴,這一次,他不再像方才一掃而過,而是用盡了心力地探究她,“年——泡泡?”
“師父!你認得我了嗎麼?”
“煉華說的就是你?”
“……”
“哼,剛好,免得本尊為了區區一隻小魔去人間跑一趟。”抬起廣袖,他伸手探進袖袋,取出兩顆紫霧繚繞的丹藥,像垃圾一般隨手扔在地上——
“給,你要的東西。”
“…………這是什麼?”她不明白。
“成全你和那凡人的東西。”
“…………”
他雙手環胸冷厲地俯視著趴在地上的她,“你本墮天之資,根本沒有修仙資格,還妄想和凡人作伴,根本癡人說夢,煉華為助你修行,棄仙選魔,但魔物以毒為身,欲為神,你雖一身魔毒,但是要服下這顆丹藥,魔毒自會消散。勉強陽壽一世,去苟活吧。”
紫黑的眼眸裏沒有其他多餘的深意,他像看待螻蟻般蔑視地瞥她。
“幹什麼一臉吃驚?你來此不是為了救那凡人麼?既然本尊大發慈悲成全了你,這兒的事就與你這等卑賤小魔沒關係了,還不謝恩領賞滾離此地。”一股直衝腦門的魔力自他周身擴散而來,那淩厲的氣勢宛若千萬尖針啐著寒毒紮進她的皮肌。
手臂表皮綻開,息肉從傷口裂出,透著絲絲血跡。
抬起掛著幾道血口子的臉,她不肯鬆手,拽住他華服的手反而更緊,咬著牙,她顫聲問,“告訴我,我師父呢?他在哪裏?你把我師父怎麼了?”
他眯起了眼眸,顯然耐性已快用盡,恨不能將她淩遲成碎肉幾片,抬起手卻又懸在空中,像有人從背後拉住他,讓他下不去手,深吸一息,他放棄了一掌將她拍去極樂世界的打算,反而冰涼地詭笑起來。
“重要嗎?”彎唇,鬼魅的弧度,“他人在哪裏對你而言重要嗎?”
“當然重要!”
“比起那個凡人呢?”他彎下身,盯住她的眼眸,那滿是誘惑的眼眸,像要誘哄她說些什麼,“比起師父,那個凡人對你而言更重要不是嘛?”
“……大野人…跟師父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是誰在前身最後陪在你身邊?是誰為了你被貶下凡間?是誰在前身和你有百年之約?是誰用五世短壽溺斃換金世供養你幾載?恩情並重,你自然要陪在他身邊,好好償還……對吧?”
“……”頭……好重,好像有什麼東西緩緩吹進她沉靜的腦子裏。
“來,乖孩子,好好告訴你師父,你心裏是這麼想的……他在不在都不重要,你現在很自足,很幸福,就算他安然睡去,你也會好好和那凡人過完這一世……”
誘惑的聲音占據了她的腦海,她的身子像回複了魚身原型般沉入深深海底,遠遠地擋起一抹紫霧,幽幽明明,一簇韻光自天外而來,帶起一絲輕風吹亂了木雕床榻邊的紗帳,床榻上倪大野雙眸輕閉,她正趴在床榻邊聽著他氣血虛浮的生息。
師父的背影自她身後覆蓋而來,雪色廣袖含著紫韻緩緩抬起,輕撩過耷拉在她眼睫上的一絲發,指腹順勢拂過她幹澀的唇,良久,才喟歎出她的名字。
“年兒……”
“……”
“年兒。”
師父?是師父的聲音……
師父回來了……太好了,大野人有救了!師父,你快救救大野人,他一看見我就吐血……他會死嗎?會被我害死嗎?
我不想害死他,難道是我就真的不可以嗎?我不可以陪著他嘛?就因為我是妖怪,連陪在我想陪的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嗎?是嗎?
師父?你為什麼不說話?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隻是突然覺得年兒這些話很耳熟。”
耳熟?什麼意思?
——就因為我是靈獸,連陪在我想陪的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嗎?傳宗接代,繁衍子嗣,除了這些,我的存在對於您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嗎?
腦海裏鑽進來熟悉的聲音,不斷地嗷嗷著這些話,這些問題。
那些本不管她事的疑問一股腦衝進她的思緒,融進她的思考,讓她突然也跟著想要一個答案。
“年兒很重要。”
“……”
“年兒,你要知道,你很重要,就算年兒不肯乖乖繁衍子嗣,就算年兒為獸為妖,在為師這裏,年兒很重要。”
冰冷的手指牽起她肉肉的手,貼向雪緞衣襟,貼向隱隱散著心跳的胸口。
那節奏撲通撲通,她卻聽不懂那旋律,隻覺得每一下都在刺痛她的手心,鑽進掌骨裏,好似要翻攪扯弄出什麼她不願想起的回憶,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咻得將手從師父的手掌中縮回,那一瞬,她有生第一次讀懂師父眸間的深意。
——失望,落寞,夾雜著隱忿,像一縷黑墨在師父碧池般的眼眸中瞬間綻開,那濃厚的黑霧疾風般擴散,遮蔽住她的雙眼。
“…………師父,我隻是想要師父幫我救救大野人,他是我的恩人。”
“他不僅僅是你的恩人,更是你前身承諾要賠他一世的人,你跟在他身邊,是你所願,本該如此。但是……”捏握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吾要聽年兒親口說……”
“……師父想聽我說什麼?”
“他當真如此重要?”
點頭,認真地點頭,她撥浪鼓般用力地點頭,“大野人很重要!”
“……比為師重要?”啟唇,這比較本是無解,他卻幼稚地非要個分曉。
就這般親口告訴他吧,她已非前身那個認死理的龍女。
就算違背天命將她圈養在身邊數百年,就算數百年裏隻讓她麵對自己一個,就算他有多少手段阻撓她和勾陣再度相見……已經統統無用了。
親口告訴他,對於他,她真真正正地想通透了。
親口告訴他,他不再是她心頭最重要,最能挑動她貪欲,最想膩在一起的人。
親口告訴他,她已用另一個對她太好的人代替掉他的位置。
“…………”
沉默,在這種時刻,證明她不是衝口而出毫無留戀,不是沒有掙紮猶豫回到他這裏,可這些並不會讓他好過些。
“師父,我要陪在大野人身邊。就算隻做一條魚也好。”
“…………”
他對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該如何回報。隻有看到他開心,我才覺得我在把那些虧欠他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彌補回來,師父,你大概不懂這種感覺吧……
師父……師父?為什麼你的臉越來越模糊?我快要看不清了……
“吾明白了……年兒。”
師父……你的聲音為何越飄越遠?你要去哪裏?
……我不是故意甩開師父的手的,我不是故意沉默讓您失望難過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答不上您的問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光看著您就會好痛,就好像骨頭碎斷了正要重新拚湊接回,又被您一靠近給斬得粉碎的感覺,好痛……
年兒還有話沒有說完,您聽我說完好不好?我必須要陪在大野人身邊,那師父能不能陪在我身邊?為什麼,為什麼年兒一定要比較師父和大野人誰更重要?我隻能留在一個人身邊嗎?大家在一起不好嗎?
是不是我太貪心,惹您生氣了?師父?您要去哪裏?
您不要別開臉,不看我。
求您回頭看我一眼。
“這凡人的命,吾救。”
天音輾轉蜿蜒,凍住她意圖靠近的腳步,一朵紫晶幽蓮從師父體內綻出,他抬起廣袖伸出指尖,紫幽般的魔霧飄然而出,將沉睡中的倪大野團團裹住,悄然沁入他眉心,撩撥出白綿綿的梅晶狀靈力。那朵朵白梅晶帶著強烈的念力,像通曉自己的任務般縈繞不去,不肯輕易離開倪大野的眉心,一心要重新鑽回他腦子裏再度霸占住他的記憶,可施咒者卻已沒了耐性和優雅,一記震袖沉揮,紫晶幽蓮瞬間漲大,花盤大開如深譚霸道地吞噬下那些白綿綿的梅晶。
叮——
年泡泡似乎聽見有什麼破碎的聲音,白梅晶如砂屑般被師父輕易碾碎。
零碎一地的梅晶紛紛落在她的腳邊,落地的瞬間即失去光華和靈性,她尋著那晶屑零落的方向,愣愣地抬頭向師父看去,清冷的眼神,仙幽的身姿,梅晶殘片從他指縫間細碎地流瀉而落。
那一瞬間,她仿若懂了些什麼。
在師父手裏緊握的,被師父輕易碾碎的——不是百年修為,千年靈力,這些聚集而成的晶屑,明知道在師父術力麵前不堪一擊,卻偏要奮力一爭玉石俱焚的,就是她一直弄不懂的“情意”。
是為仙為神,澤庇蒼生者最不需要的東西。
那些仙神不是不知道“它”的存在,而是在了解“它”,得到“它”後,再放棄“它”——這便是所謂“舍得”,所謂“放下”,所謂“修行”。
師父也是這樣的吧?
能舍得,敢放下,才能如此強大,強大到能輕易碾碎別人和自己的感情。
她,止於師父而言,其實也隻是“拿得起,舍得下”的一部分吧。
“年兒,抬起頭來。”
抬頭,她的眼神還未聚焦,唇上便觸到一片冰涼的軟意。當意識到那是師父的唇,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後腦勺卻被師父的手掌扣住推身向前。
“師……”
“年兒莫動。這次不是吻。”師父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在刻意強調什麼。
不是吻,卻依舊唇舌相貼交纏。
不是吻,舌尖卻比輕吻入得更深。
她隻得怔愣地僵在原地,感受那兩片冷唇貼近她的嘴巴。
這次不是吻。
一顆丹藥從師父的唇裏滾入她的嘴裏,她的喉頭湧起一股嘔意,下意識地長大嘴巴,一團黑霧從她嘴巴裏脫舌而出,被師父盡數吸取咽下。
紫黑的濃色開始擴散,弄髒了他潔白如雪的白發,他並不在意,垂下眼簾轉身背對著她,雪色迅速退去,一片深黛色浸染了他的發,霧色嫋嫋,他的身影開始忽明忽暗地在她眼前漸漸消失……
“師父……你要走了麼嗎?”
“是該走了。”
胸口的空蕩蕩的……
是在失望她沒用麼?舍不得,放不下,到最後沒能把“情”這東西當做修行。
她不陪在他身邊也可以嗎?會讓師父有一點不習慣,一點難過嗎?
應該不會吧?有沒有她,師父一定也還是和謫仙一樣,清心靜氣地在洞天福地修行吧?
“……您,要回洞天福地?”
他不語,輕輕搖頭。
“那你要去哪裏?”
“……”他沉默,眼眸黯淡,任由紫黑色自眸間擴散開來,裹住他周身,最後將他整個身體牢牢占據。
低垂的臉龐再度抬起時,已換上妖嬈的魅笑,“去哪裏?哼,他哪裏也去不了。你以為這等魔族續命靈藥是隨手就可以拿到的麼?他自然要用等價的東西與本尊交換,而本尊什麼也不缺,就缺一副幹淨純透靈力豐沛的身體方便來往三界。”
夢境如光速退散,她被從海底拋回海麵,卻隻如同死魚般浮浮沉沉,最後回神在當下,耳邊九華山靈獸哀嚎遍地,而站在她麵前的人,有著熟悉的麵孔表情和軀體,卻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這軀體雜念太深,讓本尊操縱起來很不舒服,不過多虧你的選擇,既然你已不需要他,他也可以徹底安心躺下了。”
她對師父說了什麼……
師父用身體……為她去換魔界聖藥,而她卻對師父說,她要陪在大野人身邊……
他留話說去仙山采藥,卻沒告訴她,這味藥要用他的身體換取。
她以為的師父,無所不能,根本不需要她這等廢柴擔心,於是,她就沒心沒肺地不再想他。
她的拜托隻是小事情,他是師父呢,她以為他一定能輕鬆搞定的。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要這樣……
她眼眸陡然幻出黑霧,皮膚泛起鱗斑,深紅發黑,肥軟的手兒變作利爪顫顫發著抖……
既入仙道先修神,既如魔道先欲心,以欲養心,心魔深種。
一聲淒厲的龍吟從她喉嚨囈出,縱身一躍,那是她在師父的看顧下從未跳過的高度,一身粉稚的魚鱗被盡數甩盡,她褪去魚身返回龍型,以雲為托,懸飛在深暗的半空中。
“哼,一條小魚妄想越過龍門。”這等變幻在豢養各類魔獸的魔尊眼裏不過雕蟲小技,他抬手就想將這條小蟲當場擊落,卻不想她機靈如蟲般掉頭就往九華山出入口急速飛離。
“……啐。”他收手甩袖,“煉華,讓你記掛的就是這麼個東西麼?還以為她有點骨氣要同本尊大戰一場,結果卻是個姑息性命,拋卻所有的孬種。”
“……哼,算她知道惜命。”輕甩長袍,狹長的紫眸一掃腳底魔獸肆虐,弱肉強食的畫麵,唇角再度掛上涼笑。
忽然天空蕩起一道驚雷,雲團深處隱隱探出那隻方才從他眼皮下溜走的紅龍。
“去而複返,不過送死而已。”團聚手中魔氣,他正欲送她一張歸西,卻見那龍首上站著一張熟悉的麵孔。
仙資玉骨,雪白霓裳裹住曼妙的身體,白紗自額頭垂下遮眼簾,隨風飄然若舞,兩柄如月牙弧的彎刀單手執在身後,她矗立在龍首,微微抬起臉龐,露出深海般藍色的眼眸,清透的聲音有力道地響徹在半空,“魔頭,膽敢犯我天界仙境重地荼毒生靈。”
“……”這熟悉的聲音讓他聽來舒暢透頂,深吸一口氣,恨不能將她正義淩然的聲音全部吸入肺葉,鬼魅的笑意緩緩擴大,“好一條小龍,不是逃跑而是去搬救兵了麼?哼,偏偏……搬來的卻是本尊想要的女人。”
星子,闊海。
一條豔紅的錦鯉從遠處緩緩遊來,一道通天石門坐落在海平麵,幾個斑駁隻能辨認出印記的字鐫刻在石門橫匾之上。
洞天石門柱。
支撐天界與地界永世隔離的神柱之一,直插深海底,高聳如雲天。
一條錦鯉從遠處海麵遊來,它的魚尾極美,每每輕掃水波皆留下幾片碎蓮瓣,一路蜿蜒清香四起,它停駐在洞天石柱邊,浮浮沉沉,抬眼眺望那已沒入雲端的石門頂端,吐著小小的泡兒。
它忽然不再前行,從水波裏探出粉色的頭來,金色眼瞳透著濃濃的留戀。
“我叫年泡泡,夢想是跳龍門。”
“為了不被吃掉,我要變成一尾大龍!”
“師父讓我下山找塵緣。”
“找到了以後嘛……還完前世欠的債,我就回去繼續修煉了,龍門還在等我呢。”
“你要養我?”
“為什麼?”
“你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你前世對我有恩,所以我該報恩,對嗎?”
“可是……恩和情是不能對等的。”
“是不能對等的……”
天海盡頭放出晨曦的那一瞬,它終是閉上了眼,擺脫開一切紛擾,縱身一躍而起,一朵幽蓮從它尾端散開,托送它一飛衝天,幾滴被它魚尾甩下的水珠重重地砸在海麵上,一刹那海麵漣漪團團……
一團火由心而起開始灼燒錦鯉的身體,那焰幻作新的皮囊,帶著更厚重豔麗的鱗片,魚尾伴著焰蓮瘋長,變作如屏山般大小的龍尾,一雙龍角撕裂了額前的表皮,突兀地冒出,尖牙利爪,火蛇一般慢慢被拉長的身體……
一條活龍最終在空中浮現——
“師父,你看,我做到了……”
倪大野胸口的脹痛仿佛延綿了一世之久,當它開始褪去之時,卻讓已習慣痛楚的他有些舍不得。
那痛走得太快太急,仿佛是他要失去什麼一般,抬手,他抓住身邊一隻女人的手,像鬆了一口氣一般,將那隻冰涼的手朝自己拉近,就在幾乎要貼上自己唇邊的片刻,他睜開了眼。
麵前是一張陌生的臉,美麗,清靈,淡雅,麵無表情,宛如仙子一般潔淨無暇。
他觸電似地鬆開手,看向站在一邊的娘親。
“這……誰?”他這輩子最忌諱仙女這種物體了,長得像仙女的也不喜歡。
“……”女人不說話,將白色的頭紗重新掩蓋住眼簾,轉身,朝站在一邊的娘親低首交代,“令公子已無大礙,請放心。”
“道長,可知我兒是患了什麼病,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啊?咱們倪家雖然男丁多,但是,那幾個都不可靠,我就指望著我家小二爺給我家老爺傳宗接代了。”
女人展眉輕笑,“夫人大可放心,令公子隻是邪氣入侵,如今作祟邪物已被本座擒下,令公子身體不會有礙的。隻是……”
“呃?有何注意事項,道長大可說來。”
“是。夫人切記,令公子命中忌水。”
“別鬧了,忌什麼水,忌水我還不洗澡了嗎麼……”
插嘴的話還沒說完就遭到老娘一個暴栗敲下來,“你可不是不要洗澡了麼?也不知什麼情況就暈倒在溫泉裏,吐了一堆血,要不是這位仙遊的道長路過,你怕是要比你老爹還早駕鶴西歸了!”
“我暈倒在溫泉裏?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