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去查了俄羅斯的網站,看到一條這樣的消息,當時一名俄羅斯大學生透露,自己可能發現了神秘電台的所在之處。他告訴媒體,那裏好像廢棄的軍事基地,荒無人煙,偶爾路過幾個奇怪的行人。有一個中年婦女,推著空空的嬰兒車走過,還有騎自行車的男人,他前行的地區是一片荒野。”說到這裏,洛克特頓了頓,“你知道嗎?原來這背後還有一個更驚人的傳聞。”

“更驚人的……傳聞?”菊曦屏住了呼吸,聽到現在關於UVB-76的含義已經驚人到無法想象,她更不可能去猜測出,洛克特口中所說的更驚人的事是什麼了。

“有傳言稱,電台其實是前蘇聯死去的人遺留的交換器,一旦停止發送電波,就會引爆針對西方國家的核攻擊導火索。”

“天呐……”菊曦忍不住叫了一聲,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聽一個諜戰故事。

“不過很可惜。”與菊曦的表現形成強烈反差,洛克特這時卻顯得隨意而無奈地聳了聳肩道,“這應該不是真的,因為在2010年9月1日,電台一度停止了電波發送,但是世界末日並沒有到來。所以引爆這一說看來不切實際。”

“這個電台,之後還發出過聲音嗎?”菊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很抱歉,我查不到更多的資料了,可能已經消失了吧。”洛克特猜測著。

“那麼,UVB-76和這個解密遊戲又有什麼關係?”菊曦的聲音還在顫抖。

“挺神秘的,不是嗎?”洛克特看向了菊曦,“這個遊戲當然不會和俄羅斯神秘電台有什麼關係,但是仍然有個細節值得注意。這串英文和數字,確實是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

“線索?”

“UVB-76這串口令的目的應該是引導我們去查詢四十年前俄羅斯神秘電台事件。你不覺得時間上有些巧合嗎?這件事也是發生在七十年代,和你父親失蹤的時間很吻合,這個時間點應該就是暗示了最終的答案,也就是你父親失蹤的真相吧。”

洛克特說著。

聽到對方的解釋,菊曦有些恍然大悟,可是新的疑惑又浮上了她的腦海。

“可是……它到底給了我們什麼新的暗示呢?”菊曦不解地問道。

“我在查詢俄羅斯神秘電台事件時,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洛克特說著從衣袋裏拿出了一張複印紙遞給了菊曦,菊曦看到了紙上複印下來的俄羅斯神秘電台的的資料,原來他已經把能查到的全部複印了。

“看看這裏。”洛克特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段,“這裏提到呼號為‘UVB-76’的神秘電台自七十年代起開始發送信號,後來呼號改成了‘MDZhB’,也就是電台真正的呼號早就不是UVB-76了。”

“但是……這又說明了什麼呢?”菊曦仍然感到一頭霧水。

“‘MDZhB’可能是一串密碼。”洛克特直接了當道,“就是打開真相的密碼。”

“打開真相……”聽到這裏,菊曦的聲音出現了哽咽,“說什麼打開真相,可是真相到底在哪裏呢?我又要怎麼去打開呢?”

菊曦低下了頭,這次眼眶紅了起來,她在眼淚沒有掉下之前先用手背狠狠地擦掉了。從之前提起父親的事情時,她就一直在壓抑著自己隨時會決堤的情緒。

“去找那個告訴你這個遊戲的人,就是齊征。”洛克特說。

“齊征?”

“留下的這個密碼,應該可以打開齊征手裏的某個東西,也許那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洛克特的話音落下後,兩人再也沒有過對話。菊曦一直低著頭,她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了。

洛克特不再看眼前垂頭不語的人,他將身體靠在了椅背上,仰頭望起了天花板。“蟬3301”的解密遊戲對他來說已經徹底結束了,然而這個遊戲背後的故事,卻竟是如此冗長而又有些沉重。

洛克特不願意去想,當菊曦真的看見真相的那一刻會是什麼表情。他一直以來都覺得,真正殘酷的事情從來都不是那些光陸流離的傳說,而是給出這些傳說背後的人。

“你……能陪我一起嗎?”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菊曦依舊低著頭,用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

洛克特知道,菊曦想說的是,自己能不能陪她去齊征家一趟,去打開那個最後的真相。

沉默了短暫幾秒後,洛克特的聲音緩緩地傳出:“如果你需要的話。”

五、沉默的知情者

和菊曦約好一起去齊征家的那天,依舊下著雨。兩個人在去的路上一言不語。沒有人能猜測到此刻菊曦究竟是抱著什麼心情,也許沉重到每一個步伐都變得艱難。

洛克特想起了一句話,有時,真實的現實比那些虛幻縹緲的幻想,看起來更加不可思議。

這句話,在他同菊曦一起來到齊征家時,竟一語成讖。

當敲開齊征的門時,兩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內擺滿了花圈,出來給兩人開門的是齊征的妻子,當她看到站在門口的菊曦時,這個已經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

“我丈夫他四天前已經去世了。”齊征的妻子說著,請門外的兩人進了屋。

明明對齊征以及其他八個科考隊員都恨之入骨的菊曦,這時卻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抱著怎樣的心情了。

“齊征知道你會來,所以剛才看到你的時候,我沒有感到太驚訝。”老太太的聲音顫抖著,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一分鍾後,她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走了出來。

“這東西我不會玩,齊征死前在醫院跟我說,如果有一天你來這裏,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老太太將手裏的筆記本遞給了菊曦,菊曦的手顫抖了起來。

“你以前每年來我家裏,總是和我家老頭子吵得不可開交,可是每次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他總是一個字也不說。我當時猜大概就是你父親的事吧?說起來都四十多年了……”老太太的聲音顫抖著,“這麼多年裏,關於當初去沙漠科考的事,他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起過。我看得出來他心理壓力很大,自從回來後,他的精神狀態就很不好,晚上經常做噩夢,我感覺得到,老頭子在害怕些什麼。要是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父女的事,我隻能在這裏跟你說聲抱歉了,這麼多年以來,我家老頭子也一天都沒有好過。”老太太說著,最後歎了一口氣,那聲音很輕,充滿了悲哀。

菊曦一句話也說不出,身邊的洛克特幫她拿過了筆記本電腦,打開了電源。

“如果推測沒錯的話,裏麵應該有文件,‘MDZhB’就是那些文件的密碼。”洛克特說。

電腦進入了桌麵,就如洛克特說的一樣,整個桌麵除了常規的電腦自帶程序,僅有一個上了鎖的文件包。

“需要幫忙嗎?”洛克特看了看菊曦,她此刻的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好。

“我自己來吧。”菊曦回道。

她打開了文件並輸入了密碼,解鎖很成功,出現在菊曦眼前的是一份份文檔。菊曦打開了其中一份,發現這是齊征生前的日記。日記持續了差不多三年時間。雖然不是每天記錄,但是數量仍然驚人。

“看看最後幾份吧。”洛克特建議道。

菊曦點開了距離齊征去世前一周的東西,她發現了其中一份日記中,提到了四十年前科考隊的事。

齊征在日記裏寫道:

“事情過去了四十多年,但是當初幸存下來的每一個人卻仍然惶恐度日,沒有人能夠真正忘記當年如噩夢一般恐怖的經曆。外界對這件事有著許多傳聞,但至今都沒有人能接近真相。當年我們十人組成科考隊伍進入考察區域,那裏僅有戈壁、鹽堿灘和沙漠,隨行提供的糧資夠十個人在那裏待上十天。然而僅僅過了幾天後,沙漠區域竟然起了暴風雪,我們的科考計劃為此暫停,有好幾天整日窩在帳篷裏。我們十人出發前被分配到兩部通訊工具以及……一部手槍,槍是為了防止我們遇上突發事件用來自保的。那次科考行動中,我們隊伍裏有一個人失蹤了,當時隨著這個人的失蹤,我們隨身攜帶的手槍裏的子彈也少了三發。剩下九個人給其他人的解釋是,由於最後幾天糧資沒有了,我們射殺了一頭野駱駝用來充饑,三發子彈擊中了野駱駝,以至於當時我們身上都還殘留著一些血跡。起初曾經有人對此提出懷疑,但不久後也沒有人再去理會這件事,因為當時大家的精力都花在了尋找那個失蹤的科考隊員身上,當然搜索結果一定是空空如也。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多數人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取而代之的是有關這個失蹤科考隊員各種怪異的傳聞,隻是,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我們九個人永遠也不會遺忘當初那一幕……“其實,當時手槍裏的子彈真正擊中的是那個失蹤的隊員。我們中有人對他開了兩槍,他並沒有失蹤,而是被我們九個人一起殺死了。他是一個性格暴躁而古怪的人,很多時候和我們大家都合不來,平時也沉默寡言。那天他提出要出去找食物被我們拒絕了,我們一致認為在那種惡劣的天氣下,別說尋找食物,就連走出去都會有遇上意外的危險。但是那個隊員很固執,為此我們大吵了一架,之後他幹脆拿走了僅有的兩部通訊工具,一個人離開了。沒有通訊器,我們就無法和外界取得聯係,那時我們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我們之中有隊員很快追了出去,在搶奪他手裏的通訊器時,兩人扭打了起來。我們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和他扭打在一起的人手裏拿著那把搶,就這樣,他最後朝對方連開了兩槍……“少了一個人就等於多節省下了一個人的糧資,不要怪我們為什麼會有那麼自私可怕的想法,在生存都是問題的時候,任何人都會這麼想的。所以我們其餘八人當時都沒有時間多去思考,當我們八個人一起跑到那兩個人身邊時,讓我吃驚的是,其中兩個人開始對已經躺在地上的那個隊員拳打腳踢,還有人甚至拿起了石頭朝他的腦袋砸了上去……可能是壓抑已久的不滿情緒徹底爆發了……就這樣,幾乎當時所有在場的人的身上都沾上了血。我們九個人抬著那具屍體,找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便將他埋了下去……將屍體藏匿好以後,我們開始想該怎麼對十天後就要來到這裏迎接隊伍交代這件事。後來我們決定,用第三發子彈射殺了一頭野駱駝,用它來解釋我們身上有血跡的事。

“我們的謊言並不高明,但是在當時那個年代,人們還不會經常去懷疑別人,所以盡管中途似乎有人提出過疑問,但最後仍然不了了之。這就是那個科考隊員失蹤的真相,而答案就是,我們九個人一起謀殺了他。

“事發後我們達成一致,對這件事絕口不提且相互維護,直到每個人都把秘密帶進棺材。”

看到這裏,菊曦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或許失蹤這個說辭都要比這個真相來得好太多。在一切光陸流離的傳聞背後,最可怕的果然隻有人。

沉默了良久,等到再次抬起頭時,菊曦才發現隨她一起前來的洛克特早就不在客廳裏了,對方坐在門前似乎在和老太太聊天。他察覺到菊曦投來的視線,站起身並朝著她走了過去。

“你想好怎麼做了嗎?”洛克特看著菊曦問,“你可以現在就報警。”

菊曦沉默了。

“我問過那位老太太了,她不知道遊戲的事情,不過提到他丈夫在幾年前好像特意將存了好幾年的積蓄拿了出來,我猜測那筆錢大概就是支付給遊戲開發者的報酬吧。這個遊戲是齊征委托別人做的,從錢的數目上來看,參與遊戲開發的人不會超過兩個。”洛克特發出了感歎,“做到這種地步,如果真的隻有兩個人的話,不得不說那兩個人也是個設計天才。”

看著身旁的洛克特,菊曦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她此刻至少沒有哭。

“我決定把這些資料刪除掉。”菊曦說。

菊曦的決定讓洛克特有那麼一點點意外。

洛克特轉了個身,背朝著菊曦看向了窗外。

“你看過阿加莎·克裏斯蒂寫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嗎?”洛克特問。

“……沒有。”菊曦搖了搖頭,她從來都不是偵探迷。

“在那個故事裏,也是所有人一起犯案,最後大偵探波洛知道了真相,但還是放過了那十二個凶手,並選擇了沉默。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是為了保護凶手,而是為了保護死者。明知真相卻不再追究下去,有時這種保密或許是對受害者的一種尊重。”

洛克特的神情暗了下去,他知道此刻菊曦的心情一定是矛盾而複雜的。這個故事注定要留下遺憾和無奈,但除此以外,恐怕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謝謝你,從這一刻用保護的方式放過了所有的人。但是我更希望在這件事中,真正可以解脫的人,是你自己。”

洛克特說著看向了門口的老太太。或許在所有悲劇中,最幸運的人反而是從一開始就不知情的那一個。

看來今天注定是沉重的一天,洛克特想。

雨停了。

但是陰霾卻久久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