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取來了紙和筆,疑惑地看著她。
電話裏又傳來了很小的聲音:“很快你就會明白。”
電話斷了。金柏莉想打回去,但是沒打通。
她放下手機,困惑不解。馬克還站在那兒,等著寫下這位什麼也沒說的來電者的名字。
“迪莉婭·羅斯?”馬克問道。
金柏莉說:“我覺得不是。聽起來像個男孩兒。”
淩晨兩點手機又響了。金柏莉沒睡踏實,她好像知道電話還會打來的。她能感覺到身旁的馬克聽見電話一響也緊張了,金柏莉知道馬克也在等著電話響。
她站起身,打開了台燈。床邊的桌子上放著她的手機、筆記本、筆,還有小錄音機。手機顯示的還是亞特蘭大調查局的免費號碼。這次金柏莉變得謹慎了。
她對著馬克點點頭,然後打開錄音機,並打開了手機的免提模式,這樣馬克也聽得見。
“特工昆西。”
電話裏什麼聲音也沒有,沒人問好,也沒有掛斷。然後,又好像從遠處傳來了微弱的聲音:“噓—”
金柏莉瞥了馬克一眼,把電話拿到了兩人中間,耳朵靠近了電話,突然聲音變大了。
呻吟聲,喘息聲。肉體和肉體的撞擊聲。還有低沉痛苦的嗚咽聲。
金柏莉用手捂住嘴,怕自己不自覺地發出聲音。她旁邊的馬克呆住了。他也聽見了,知道那是什麼聲音。他們聽到的是有人正在被性侵的聲音。金柏莉也知道。她父親曾經為了工作需要帶過這樣的錄音回家,她聽過這種錄音。後來她父親發現他的小女兒經常偷偷地溜進他的辦公室,翻他的東西。
是錄好的?還是現場傳來的?金柏莉不確定,但是她以前看過這種畫麵,也聽過這種聲音,於是胃裏一陣惡心。
聲音越來越大:“噓—”
現在傳來了撞擊聲。堅硬的金屬撞擊聲。手銬猛烈地撞擊床頭板的聲音,好像有人在用力掙紮。接著是明顯的低沉的磨刀聲。刀片慢慢地摩擦磨刀石的聲音。
金柏莉猛地意識到了這個電話比想象中要糟糕。
她用顫抖的手在紙上瘋狂地寫:追蹤它!!!
馬克掀開被子,跳下床,手裏攥著電話。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嗯,嗯,嗯。”
“一個名字。說個名字這麼難嗎?你肯定愛她,肯定是。告訴我你信任的一個人的名字,說個朋友的。我就是想要個名字,一個簡單的名字。隻要你說了,我保證讓你死得痛快。”
“我是特工邁克爾·馬克,我找特工林恩·司徒特。請求馬上支援。”
馬克說得很快,像是剛把嘴上的膠帶撕下來。
金柏莉的手機裏傳來了一聲哀號。接著是長長的一聲驚悚的尖叫。金柏莉把手塞進了嘴裏,她甚至能夠感覺到可憐的哭喊聲從那個筋疲力盡的人身體裏傳出來。
聲音更清楚了:“噓—”
“告訴我!”
“求你了……”
金屬切東西的聲音,還有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會活剝你。你想看嗎?”
“我的上帝啊,上帝,上帝……”
“親愛的,你媽媽沒告訴你嗎?根本沒有上帝!我就是上帝!我就是你的救世主,我就是你的閻王,你最好讓我高興,否則我就把你的臉皮剝下來。給我個名字!”
“我不知—啊啊啊!”
“一個名字!”
“求你了,別,上帝啊,求你,求你……”
女孩兒還在尖叫,歇斯底裏地哀號。男人也開始大叫了,一次又一次地讓女孩兒說一個名字,還夾雜著恐懼的哭喊聲,猛烈的撞擊聲。
金柏莉快要窒息了。她開始感到神情恍惚,好像看到了一個女孩兒為了活命在苦苦哀求,一個瘋狂的男人在磨刀。
又傳來了“噓—”的聲音。
馬克在屋子的另一邊。“林恩,我需要你馬上追蹤一個電話號碼。我妻子的手機上,號碼是—”
“感覺怎麼樣?你他媽的感覺怎麼樣?還有更厲害的呢。我會繼續繼續繼續,除非你告訴我一個人名。”
“上帝,上帝,上帝。”
“你沒聽見嗎?沒有上帝!”
“啊啊啊啊—”
“名字,名字,名字。告訴我一個—”
“凱倫。凱—凱—凱—凱倫。”
“凱倫什麼?姓什麼?你怎麼認識她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個男人又做了什麼恐怖的事情,又傳來了刺耳的尖叫聲。
“說謊。如果你在乎她,肯定知道她姓什麼。如果她很重要,你就會知道她的一切。”
“求你了,求你,求你了……”
“最後一次機會。快說!要不我發誓,下一刀就更厲害了。我數三個數。一……二……”
女人聲音喘息著說:“弗吉尼亞!她叫弗吉尼亞。金妮·瓊斯!”
“你為什麼愛她?”
“她是我女兒。”
沒聲音了。
“好極了。”男人說。
接下來傳來的聲音就不用解釋了。
馬克用力地晃動金柏莉。昏過去了?沒有。她這輩子都還沒有暈倒過。她坐在床上慌張地低著頭。她的手機還在那兒放著,屏幕黑了。
這是個噩夢嗎?
金柏莉抬起頭,看著清醒的馬克,滿眼的憂慮。
“掛了,”馬克靜靜地說,“現在結束了。”
金柏莉搖搖頭。“不,馬克。這才剛剛開始。”
第十章
“大多種類的蜘蛛不是隻吃固定的昆蟲,而是對進入它們視線的昆蟲來者不拒。”
—《解密蜘蛛》
阿斯頓著,第三版,1978.
為了迎接早上來的這位客人,麗塔準備去買些食物。但這可是一個漫長的準備過程。她先爬進陳舊的四足浴缸,放進一小股溫水—她不想浪費,一小股就足夠了—又用一塊幹癟的香皂把身上該搓洗的東西搓洗下來。
過去總是城裏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為麗塔打理頭發,但是費用有點貴,去城裏的路費也貴,所以她的頭發就一直沒剪,又長又稀,像是披在肩上的細長鞋帶。
洗完澡後,她穿上長內褲,套上了法蘭絨睡衣。接著又把她母親留下的一條黑褲子緊緊地係在了佝僂的腰上。她父親的格子襯衫快蓋到她的膝蓋上了,但是很暖和,也沒變形,雖然過了這麼些年還是散發著微微的煙鬥味兒。
她穿上一雙襪子,這雙羊毛襪有三十年的曆史了,已經卷得不成樣,可是穿起來很舒服,很暖和。
接著她又穿上了一件毛呢短大衣,戴上帽子和圍巾,還有她哥哥留下的一副手套。套上了這麼多衣物後,麗塔幾乎是蹣跚著走進了廚房,找到餅幹罐,把裏麵僅剩的幾塊錢數數拿了出來。她每月有114.52美元的社會保障金,夏天自己種蔬菜,摘路邊的漿果,這點兒錢還夠用。可是到了冬天,就很艱難了。一到冬天,她隻能靠隔夜的甜點,過期的肉,還有不新鮮的蔬菜過活。她倒是會自我安慰:隻要在燉鍋裏加熱的時間夠長,這些東西吃起來就是安全的。
她拿了十一美元四十五美分。這些錢足夠了。
臨走前,麗塔說:“約瑟夫,我該出去了,別淘氣啊。我可記得毛刷和銀器放在哪兒了。你要是想找麻煩,去找別人。布雷福德太太可是很大度的。”
麗塔開著玩笑打開門,緊緊抓著扶手,慢慢地走下了門前的台階。
麗塔和她的兄弟們不喜歡布雷福德太太。有一次,隔壁的這個女人發現他們偷吃她樹上的蘋果,還告過他們的狀呢!哼,如果她不想讓孩子們吃,就應該自己提前摘下來。連個蘋果都舍不得給,這算哪門子鄰居啊?布雷福德太太十年前就死了。沒準兒約瑟夫可以直接找她,在天堂還能和她開開玩笑。
麗塔步履蹣跚地走到了馬路上。
她住的這條街離城裏不遠。原來這個地方很大,有很多豪華的避暑小別墅。麗塔爺爺的爺爺在這兒建了一棟古雅的維多利亞式房子,以躲避亞特蘭大的暑熱。時過境遷,這裏的房子也幾易其主。慢慢地,這裏的避暑別墅都不見了。麗塔現在住的房子,是一座既像連棟的組合式殖民房,又像低矮牧場的奇怪建築。
她本來幻想能與一群年輕的小夫妻為鄰。可是到了夏天和秋天,來這兒旅遊的人數會遠遠超過當地居民,在旅遊旺季,當地人都去餐館和酒店打工,那會兒連買個麵包都困難了。
可是麗塔對這一切都不了解。她總是待在家裏,也不經常和鄰居來往。她一直在忙著料理家人的後事。
可是,麗塔覺得自己知道那個小男孩兒是從哪兒來的。她住的房子比較高,所以能看到外麵發生的事情。原來的一座豪華別墅現在已經變得不成樣子了:油漆脫落了,窗戶東倒西歪的,就連門廊也扭曲了。麗塔有時能看見那間房子半夜還亮著燈,一般在這個時候,普通人早就上床睡覺了,可是麗塔不一樣,她經常睜著眼睛在床上躺著。不知道那間房子裏的人大半夜的在幹什麼。麗塔覺得那個餓著肚子、沒事就抓蜘蛛的男孩兒就是從那間房子來的。
她繞過髒兮兮的卡車,路過加油站,終於到了小商店,店裏散發著一股柴油和香煙的味道。
麗塔在過道裏仔細看了看物品。麵包、雞蛋、牛奶在她的購物計劃之中。她看見了培根,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培根了,但是太貴,還是不買了。那個小男孩兒喜歡吃麥片。天啊,小男孩兒來了以後,她竟然需要多買這麼多東西。但還是不能買那些含糖的麥片,那些東西不適合她吃。買些普通的就行了。
她仔細看了看價簽。她不知道泡米這麼貴。怎麼這麼貴?過去……最後她還是買了開始計劃買的三樣東西。這是必須買的。
梅爾算了算價錢。麗塔每次來差不多都能看見梅爾,也就是說兩周就能看見他一次。梅爾衝著麗塔點點頭,笑了笑麗塔奇怪的裝扮。
“走著很冷吧,麗塔?”
“走著就不冷了。”
“你是準備做早餐吧?”
“是啊。”
“看起來不錯。唯一缺的就是香腸。有特價的,如果你想要,兩美元一個。”
麗塔停下來,思考著。多點營養對她的身體有好處。哦,熱騰騰、香噴噴的香腸餡餅兒,在媽媽生鏽的煎鍋上冒著熱氣……麗塔歎了口氣,掏出錢結賬。“不要了,謝謝你,梅爾。”
“不客氣,麗塔。”
梅爾說完拿起麗塔買的食品遞給了她,他有點擔心。“我不太確定那個塑料袋能不能撐到家,麗塔,你是走著回家。”
“是走著回家,先生。”
“我能載你回去。”
“我的腿走回家還沒問題。”
“好吧,如果你堅持走著就走著吧。我去後麵給你拿個箱子。你要是把雞蛋都摔了可不好。”
“好吧。”
過了一會兒,梅爾抱著一個箱子出來了,裏麵裝著麗塔的塑料袋。他把塑料袋固定到了箱子裏,這樣麗塔就能提著把手。接過箱子,麗塔就上路了,臨走時衝梅爾點了一下頭。
走到半路,麗塔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順便檢查了一下塑料袋。梅爾又給她裝了兩袋香腸和一盒伯爵茶。看著這些多出來的東西,麗塔愣住了。想到自己可以不用再泡家裏剩的那點兒可憐的茶葉了,她有點震驚。
她應該謝謝梅爾,但是感謝梅爾等於感謝梅爾做的事。到目前為止,他們兩個人都比較喜歡現在這種狀態。
麗塔走了好長時間才到家。她覺得身體有點不穩,越走越顫抖。
回家喝杯伯爵紅茶應該會感覺好些,熱騰騰、味道濃鬱的紅茶。她想坐在客廳裏,像爸爸以前那樣把腳翹起來,也許還能小睡一會兒。
但是麗塔打開前門的時候,發現家裏來了一位客人。小男孩兒已經回來了,這次沒有在後麵門廊裏等著,而是直接進來了。他站在客廳裏,手裏拿著麗塔家人的相框。
兩個人注視著彼此,注視了很長一段時間。接著,麗塔徑直走進房子,關上了門,把圍巾從脖子上摘了下來。
“孩子,進入別人家的正確方法是:先敲門,得到允許後再進來。你敲門了嗎?你得到允許了嗎?”
“沒有,夫人。”
“那就不對。下次別這樣了。”
“知道了,夫人。”
說完以後,麗塔把大衣脫下來,摘掉帽子,接著說:“我本來打算喝點兒茶,但是喝點兒熱可可應該也不錯。”
男孩的眼睛放光了。
“我可沒有棉花糖,太貴了,沒什麼用。”麗塔提醒道。
男孩兒點了點頭。
麗塔蹣跚著從男孩兒身邊走過,去了廚房,假裝沒有看見男孩兒眯著眼睛看她的目光,也假裝沒有看見男孩後兜裏露出的細長刀片。
生死有命,天意難違。麗塔明白這個道理。但麗塔可是個頑強的老太婆,她覺得男孩兒不久就會明白—她的壽命可還長著呢。
第十一章
“蜘蛛有兩種方法吞咽食物。下頜脆弱的蜘蛛會先用毒牙刺穿昆蟲的身體,咬開一個洞,往這個洞裏注射消化液,把肉消化成液體,再吸回去,來回反複,直到昆蟲隻剩下一具空殼。下頜堅硬的蜘蛛,則用下頜直接把食物嚼碎,同時也噴射消化液。”
—《解密蜘蛛》
阿斯頓著,第三版,1978.
“總而言之,你遇到了一個提供潛在線索的消息人,給了你一件可能是證據的證據,然後還接到了兩個騷擾電話,這兩個電話好像還是從我們調查局裏打出去的。”
金柏莉插嘴說:“佐治亞調查局的林恩·司徒特說,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根本沒用,就是電子欺騙。你去上網查查,隻要付十美元,就能讓接電話的人付費,想讓他的手機顯示什麼號碼就能顯示什麼號碼。特別便宜,也很簡單,有電腦的小孩都能辦到。”
“你這個想法可不好。”
“我們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技術部門可能會建立一個係統追蹤第一個電話—”
督導特工拉裏·班瑪反駁道:“電話來源很多,這根本不是個案子。”
“可這確實是。”
“是,是什麼?是亂七八糟。天啊,金柏莉,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班瑪深深地歎了口氣。她說的是反問句,金柏莉很聰明,沒有回答她。實際上,這兩個人都對彼此很尊重。這一點兒非常好,因為換成其他上司,現在可能就要給金柏莉記警告了。
班瑪開口了:“再問你一遍,你知道什麼詳細情況?”
“佐治亞調查局的馬丁格奈迪認為,一個不明身份的凶手正在連環殺害妓女、癮君子、逃犯,這類比較危險的人。現在有九個女孩兒下落不明,有人匿名寄給了他六個女孩的駕照。迪莉婭·羅斯告訴我,她的一個朋友,是個妓女,叫金妮·瓊斯,也失蹤了,她看見金妮三個月前和一個叫丁查瑞的男人在一起,那個男人喜歡蜘蛛。迪莉婭在丁查瑞的車上發現了金妮的戒指。我調查了,戒指屬於一個名叫湯姆·馬克·埃文斯的人,2006年畢業於阿爾法利塔高中,有個同學叫弗吉尼亞·瓊斯,也就是金妮·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