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亮亮說。

“王威你該知道啊?”

“我也才聽說,不過那女的肯定是個小姐。”王威從麵前的牌裏抽出一張三餅打出去。

“你怎麼知道?”

“你瞧著吧,被人剝光衣服,戴上手銬,從窗戶裏扔下來,肯定是小姐。”

“好吧,這裏你最權威。”

大家都笑。

因為誰都知道,王威有三大特點:胖,認識人多,愛找小姐。

麻將打到下午4 點鍾,小易的姐姐打來電話,讓小易過她的服裝店去一趟。小易猜到薇薇有可能在那兒“鬧”他的姐姐,感到非常不爽,但還是起身去了。

麻將館裏一時沒有閑人,王威打電話現從別處調來一位,我們繼續打麻將。

傍晚時候,小易打來電話,說他在他姐的服裝店裏跟薇薇大吵了一架,薇薇一氣之下跑了,他追出去隻晚了幾秒,便找不見了人影,讓我出去幫他找薇薇。

又跑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比小易還膩煩。薇薇哪兒都挺好,唯獨一生氣就愛出走這個毛病不好,出去後不接任何人電話,也不告訴任何人行蹤,讓大家為她著急。我能想象到,每當此時,薇薇會感到一種什麼樣的滿足和得意。

薇薇出走是可氣,可好友的老婆跑了,我心裏再煩再氣,也不能置之不理,隻好開車出去幫忙到處找。

我讓車輪在馬路邊慢慢滾動,歪著腦袋往街邊的一家家店鋪裏張望,遇見網吧什麼的就進去找一圈。找了半個多小時後,接到小易的電話,告訴我不用找了,薇薇已經找到,說在地下商場的一家做美甲的小店裏找到的,讓我趕過去幫他勸薇薇回家。

我因為搞不定自己的婚姻,最終離了婚,憑什麼讓我為他人的婚姻費心?我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不停抽煙,嗓子很幹。

薇薇那副輕鬆淡然的模樣,任誰也從她臉上看不到一絲激烈爭吵後該有的痕跡。她穩穩地坐在燒烤城二樓包間裏那張可謂精致的座位裏,雙手舉著手機,不知在看哪個失意的怨婦寫的人生感悟或者愛情指南——那種隻要是怨婦型女人便能引起共鳴的文章。

我和小易並肩坐在薇薇對麵,小易給我杯裏倒啤酒,我則點了根煙,透過眼前縈繞的煙霧,眯縫著眼睛無聲地打量薇薇。

我注意到薇薇那對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的睫毛,還有那要多適合到台上走秀就有多適合的妝容。當然,也不能不注意到她的指甲,剛在地下商場的美甲店裏美容過的指甲,那懸在空中衝著我直閃光芒的要多璀璨就有多璀璨的指甲。

她比我和小易這幫人小了一輪,不是一代人,她們對美的追求,我們這幫老爺們是無法理解的。

“海哥,你說我有什麼錯?”薇薇放下手機,一腔委屈地跟我講起她和小易爭吵的事,小易插嘴辯解,她便指小易的鼻子厲聲讓他閉嘴。

薇薇給我講互聯網的發展前景,講網上購物的發展前景,講物流公司的發展前景,講她為什麼看好準備加盟的這家快遞公司,講她將怎樣經營她的快遞公司,講她把快遞公司經營成功後會掙到多少錢,講她掙到錢後要在銅城的哪個地方買什麼戶型的房子,講她掙到錢後要給小易買什麼價位的車子,講她掙到錢後等和小易有了孩子怎麼培養孩子,越講越遠,越講越美好,越講越顯得她是一心為了小易和這個家的,也就越是顯得感人肺腑,委屈悲戚。

由於薇薇說話語速太快,句子太密,我一句話也插不進去,隻能耐著性子聽她說。期間,我心煩意亂地喝光了兩瓶啤酒,抽掉了三根香煙。

“海哥,你說我有什麼錯?”終於,她把她的話做了首尾呼應,總結性地問我。

我看看手機,已經快半夜12 點了,就敷衍地說:“沒什麼錯,這年頭你這年紀的女孩,能像你這麼有上進心,有責任心的,滿銅城也找不出幾個了。”

“你看,是吧。”她理直氣壯地瞪小易。

“那我先走了。”我抓起手機和煙盒,站起來。

“別走啊。”小易和薇薇同時拉我。

“你也沒發表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啊?”小易說。

我煩得不行,又想,就算這快遞的買賣賠了,對他們倆來說,也是無所謂的事,他們倆一對敗家子,隨便去哪兒旅個遊就得好幾萬,十萬不算什麼。再說,這玩意可行不可行的我又不懂,萬一就可行了呢?這新興的東西,我難道還有薇薇他們了解?於是我說:

“薇薇說得多透徹啊,我還提什麼意見啊?所以我的建議是試試,當然啦,這是你們倆的事兒,以後要是整賠了,別埋怨我給亂出主意就行。”

“那不能,那怎麼能呢,我和小易有那麼不講究嘛。”

見了我的態度,聽了我的話,薇薇高興極了,“我就說,小易這幫朋友裏,就你一個明白人。”

小易看起來悻悻的,沒再說什麼。

翌日上午8 點半,我被小易的電話叫醒,然後在9 點多鍾時來到麻將館。

我趕到麻將館時,小易已經等在這裏。因為時間太早,其他認識的人一個不在,連亮亮都沒來呢。小易決定把洗車場給薇薇經營快遞公司用,讓我陪他去一趟洗車場,把該取走的東西取走,再簡單收拾收拾。我沒開車,坐小易的車去的。

洗車場所處的位置很偏,這一帶冷冷清清的,車輛都不見幾個,別說人了。

小易停好車,我們穿過前麵的洗車房,繞到後麵。後麵有個小院,有個看起來比我年紀還要大的小樓。樓門是對開的雙扇門,門上掛著一把鎖。

小易掏出鑰匙準備開鎖,卻發現鎖眼裏被鐵絲還是什麼玩意給堵死了。他先是驚異,然後咒罵一聲,轉身往洗車房的前麵走,說馬路邊的路燈杆上好像有“上門開鎖”的廣告,要找個開鎖的師傅來開鎖。

我站在院子裏抽煙,眼睛無聊地四處打量,看幾眼門鎖,走向牆角,撿起一塊大概曾用來墊東西的石頭,走到門前,對著鎖用力砸了幾下,鎖沒壞,鎖鼻從門上掉落下來。

小易這智商也是有問題,這種鎖又不是防盜門的鎖,竟然要找上門開鎖的來開,手續費明明已經大大超過了鎖本身的價錢。

我拉開門,叼著煙往裏走,一股濃鬱的氣味突然撞過來,好像密封百年的大醬缸被突然揭開封口。這味道,難以形容的惡劣,幾乎把我頂個趔趄。我扶著牆猛咳嗽幾聲,把嘴裏的煙都給咳掉了。

往裏麵張望,裏麵光線很暗,看不清楚,窗簾都遮擋著。

因為以前經常來這兒,對這兒便非常熟悉,手能輕車熟路地摸到牆壁上的開關。打開燈,燈光驟然把房間照亮,眼前的景象清清楚楚地跳到眼睛裏,定睛一瞧,嚇得我瞬間汗毛倒豎。

一個女孩慘死在屋裏。

這是一間辦公室,也可以稱作會客廳,洗車場營業時,這裏是辦公的地方,當然也是我們這幫朋友抽煙聊天的地方。

我捂著鼻子,大著膽子往裏走。

一個估摸二十幾歲的女孩姿勢古怪地歪躺在沙發前麵,披頭散發,而且一絲不掛。她的頭朝後仰著,脖子應該是斷了,後腦勺貼到肩膀上,好像腦袋僅僅是由柔軟的肉皮連在身體上。她的眼睛一大一小地睜著,驚恐地翻著白眼,死不瞑目。

她的嘴巴裏塞著什麼東西,塞得很滿,鼓脹得像是要撐破她的臉。她的雙手舉在胸前,十指全部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著,有的手指彎出波浪形狀;有的手指朝手背上彎,彎成一個鉤子;還有的手指顯然是斷了,僅被肉皮連著。她的雙腿同她的整個身體一樣,也呈現出難以形容的扭曲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