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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我眼中的一切都被大火蠻橫的包裹著,路燈暗淡下去死去了,樹木滲出粘稠的油脂跟著死去了,房子被火焰點亮,整條街猶如沉浸在金黃色的白晝中也跟著死去了,所有人都死去了,沉重的睡眠讓他們沒有任何痛感的就失去了呼吸,我趴在床底,電腦桌上的玩偶被火擊倒在了地板上,然後我看到了一雙眼睛,那是父親的眼睛,他使出全力的伸展那雙壯碩的臂膀,把我從黑暗處揪了出來。
我哭喊著,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希望這些鹹鹹的液體可以讓周遭的火勢小一點,孩子的想法就是這麼離譜的可笑,父親在笑著,對這突如起來的死亡前兆全然不恐懼,但看了我一會兒,眼眶卻又流出淚來。
我的小手緊緊攥著父親的衣領,搖頭晃腦,身體急劇顫抖,火焰越來越近,像是一條條帶著橙色花紋的五步蛇蔓延到了父親的背上,好熱,皮膚表麵是熱的,皮膚裏麵的血管也是熱的,感覺隨時要爆裂般,那些蛇仍舊帶著死亡的氣息,絲毫沒有減緩它們的速度,很快就爬到了父親的頭上,黑色頭發跟著那些橙色狂舞。
“爸爸,你好漂亮,但是我們都會死嗎?”
父親臉上淌出的淚迅速被空氣中炙烤熏幹,他露出慈祥的目光,和藹的笑容,把我舉到到了高處說:“你不會死的,你會好好活下來的。”
我像是一道黑板上標準的拋物線,落進了窗外不遠處的遊泳池中,這恰到好處的水溫讓我變得舒服,終於涼下來了,父親這個時候會跳下來,把我撈起來,我就這麼鬆散開神經,漸漸沉入水底,朦膿中我聽到了巨大的聲響,老師教過我們,這個現象的學術名詞叫做爆炸。
父親沒有來,我沉了很久,直到失去氧氣,水中空蕩蕩的,父親還是沒有來,我開始掙紮,躍動著四肢,想要衝上水麵,可是我不會遊泳,不會就這麼的死去了吧,我不要,我不要,父親跟我說,我會好好活下來的。
我猛地咳嗽了一聲,細微的感覺到臉上的水漬濺起來又落下,我開始做起電視教學裏那一套遊泳的動作,卻發現我的手掌接觸到的卻是軟綿綿的固體,我蹬了蹬雙腳,也是軟綿綿的,如果我再用力,整隻腳會懸空,這是床,而那軟綿綿的東西是被子,難道剛才那充滿橙色火焰的地獄隻是一場孩童的噩夢嗎?
腳步聲離我的耳邊越來越遠,我還在熟睡,父親肯定是來匆匆看我一眼,因為他馬上得出門上班,但我還是想見父親一麵,毫無顧忌的喊了一聲親昵,腳步並沒有停下,而是聽到了一陣譏笑聲和關門的聲音,那聲音是個女人,我家裏從來就沒有女人,為什麼會有女人的聲音呢?還有那陌生的關門,根本不是木門相貼的溫馴感,而是金屬相撞的桀驁氣,我的內心又開始不安了,我使勁想讓上下眼皮互相離開,但它們似乎並不情願,這是我的身體,隻有我才能控製,從頭發到腳趾甲,每個機能都必須聽我的!
我總算撕扯開了眼皮,麻木的疼痛讓我的視線還有些模糊,我均勻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世界越來越亮,畫麵越來越清晰,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純白色的天花板,環視四周,這是一間被白色瓷磚包裹著的房間,大約三十平米。
我坐起身來,打量著身上這一身病服裝扮,充滿疑惑的又看向四周,東南角是一個盥洗池,水管是不鏽鋼的,旁邊的置物架上平放著牙刷和牙杯,一塊藍色的毛巾,一塊綠色的香皂,讓我又趕緊確認了下這個空間內是否有著另外一個男人,隨之我的正麵是一台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擺放著幾張紙和一支馬克筆,緊接是那扇鐵門,雖然漆成了白色,但他正中央上方的豎行透氣孔出賣了它的材質,我以為我會看到一扇窗,可惜卻看到了一個遮板,我走下床,想要探究遮板的後麵是什麼時?我卻停住了腳步,我想我猜到了,剛剛意識清醒的我著實不太適合問這個味道。
如果不離譜的話,我身處的這個屋子是從外麵上鎖的,為什麼要上鎖,不讓我出去,因為我是被隔離的,人類因何隔離,要不染上了瘟疫,要不成了瘋子,看我這麼身體健康,瘟疫這個選項可以排除,那麼我是一個精神病嗎?不對,精神病患者的大腦是混沌的,而我此刻正在分析著現在的處境,何談來的混沌呢?
然而,問題來了?
我是誰?
我此時隻知道自己是一個剛剛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的人,而且夢境是那麼的真實,像是發生過似的,不然感覺不會那麼強烈,我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呢?
孩童,父親,大火,橙色的蛇。
感覺像是預兆,又像是臆想,也許我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吧,整日整夜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我趕緊卷起了袖管,兩條潔白的手臂幹幹淨淨,看來我並沒有自殺傾向,然後我又摸遍了全身,隻在右側的腰上摸到了一個突兀的圓形傷口,彈眼?
我中過槍?
感覺我離我自己的身份又近了一步,身體結實,腹肌和二頭肌還在,子彈留下的傷口,我是軍人?還是警察?當然不能排除反麵身份,黑社會,犯罪分子,也有可能是這樣的狀況,我倒是很想看看自己的模樣,可惜這個該死的房間並沒有鏡子,那需要刮胡子的時候該怎麼辦?摸著刮?那樣恐怕會很不小心的割破自己的喉嚨吧。
即使這樣,我是屬於剛睡醒,按照人類正常的生活方式,首先是要大便,可惜這幹癟的肚子不爭氣,連個屁不給出,那麼就刷刷牙,洗洗臉,然後坐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等待那扇門被打開,我一邊往盥洗池走一邊摸向貌似落枕的後頸,可惜卻摸了到了一個冰冷的金屬物,圓圈狀,牢牢的卡在我的脖子上,然後我朝著房間內的某一個方向笑了出來。
我被無時無刻的監視著。
我並沒有理會那些攝像頭背後那些思想齷齪的一雙雙偷窺者的眼睛,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以後我可能會把他們的眼球挨個的挖出來扔到遠處喂了野狼或者鯊魚,我會像個審判者用鋒利的匕首切開他們的胸膛在那顆一張一縮的心髒上無情踩踏,看看蹦濺出的血液是什麼顏色,紅色嗎?怎麼可能,生物課早在初中時期就告訴我們的血液是惡心到極致的濃濃的黑,那些黑在身體裏肆意流淌,慢慢的讓他們成長為一個完人,我們都是這樣,鮮紅的心髒隻是為了蒙蔽世間的假象,那薄薄的皮肉下包裹著的是髒到無盡的黑。
把牙刷和毛巾按照之前的狀態擺放起,然後我又整理了整理床鋪,盡量讓被子疊得像是塊剛剛從溫水中取出的豆腐塊,這些散亂的白紙在桌子上太影響心情了,我要把它們摞起來,邊角貼合沒有一絲瑕疵,這種心理強迫性的整理動作還真是讓我自己大呼意外,難道我還是個處女座男人,這樣可真是糟糕透了,在正常社會中,處女男雖然帶著好男人的標簽,但就是找不到稱心如意的女朋友,也許是他太過分挑剔,也有可能是她太過分挑剔,但這些事情顯然對我來說已經消逝遠去,盡管我不是處女男,也沒有人願意會嫁給一個精神病患者。
我又做回了床上,瞪著牆壁發呆,如果房間有一台電視機,哪怕隻能收到中央一台,雖然從小到大我就那麼的討厭晚上7點到7 點半這個時間段,但此時看新聞聯播未嚐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或者我的手裏應該出現一本書,不要無聊的青春言情故事,也不要晦澀難懂的外國名著,最好是日本某個推理作家寫的小說,我蠻愛看島田莊司的《占星術殺人魔法》的,等等,我為什麼會喜歡看推理小說,這會是找到自己的一種途徑嗎?我看過幾本心理書籍,沒想到我讀的書挺多,看來我文化程度不低,那些心理書籍告訴我,失憶是由於腦部受創和打擊產生的意識、記憶、身份、或對環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壞,但我隻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生活經曆,智商和知識儲備卻還存在,我算是幸運的,但不幸的是,如果沒熟識的人來看望你,你會完全的失去自己,迷失自我,會特別強烈的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也許可能別人告訴我一個名字,我就會誤以為那是我了,萬一我被利用怎麼辦?
我的內心開始惶恐,它越發跳動加快,越發想要告訴我,在這個地方誰也不能相信,包括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一切,美國著名哲學家希拉裏·普特南曾提出過這樣一個假想:“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台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曆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
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裏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有關這個假想的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擔保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
難道我隻是某個實驗設備中的大腦?
我覺得我已經病入膏肓了,幹嗎要讓我醒來承受這種恐懼,還不如躺在眼前的這台床上,安安靜靜的睡到下個世紀,不打擾你們任何人,不影響你們任何人。
這個時候,那個漆白色的鐵門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響,聽門外的腳步聲,至少有那麼五六個人,他們進來這個房間要幹什麼?來觀察我這個瘋子的日常體征嗎?門生硬的被推開,有條不絮的走進了五個人,為首的是個醫生,穿著發黃的白大褂,下擺處隱隱約約能看到幾絲洗不掉的血跡,他戴著麵積頗小的圓框眼睛,梳著中分的卷發,皮膚有些發黃,然後我注意到了他手中拿著的那支注射器,一般這個是用來鎮定不安分的病人用的。
其餘四個人長的就像是《動物農場》裏那頭名為拿破侖的豬身邊的四條狗,穿著保安服,個個目露凶光,獠牙藏在嘴唇之下,隨時都要漲出來,這些人的手裏拿著的更是讓我心驚膽戰,注射器也隻是一下子的事情,而那些玩意兒可以令你在保持清醒狀態下備受煎熬,比如這個站在醫生身後的小胖子,手裏的那根警棍真是讓人討厭,媽的,我不想再描述下去了,手銬,腳鐐,電擊槍,他們這是要殺死我!
我一定不能表現出反抗的樣子,我應該冷靜點,乖乖的舉起雙手,讓那手銬輕輕的扣住我的手腕。
卷發醫生用舌頭舔了舔手掌,把唾液摸到了油油的卷發上,對我發出了一個腆腆的微笑說:“新人,覺得這裏的環境如何啊?”
我點點頭,裝出一副巴結的樣子說:“挺好的,很滿意。”
他俯下身來,手指抵著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腦袋,眼睛裏滿是享受和貪欲的說:“真是個小鮮肉呢?最好給我安分點,不然你這滑嫩的皮膚會被傷害的。”
“我聽話,你們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會按照你們的意思照做的。”
卷發醫生擺了擺的手,示意身後的保安把我銬起來,我覺得我做的很好,這幾條狗應該不咬我,正當我準備抬起雙手讓他們銬我時,那根警棍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我的背上,接著一股電流從我的腰間如饑餓的吸血蟲般躥到了我的骨髓,深入骨髓,深入骨髓,我的軀體正在地獄中被雷電鞭打。
針眼刺進了我的頸部,這股熟悉的寒意讓我想要沉睡,但是劑量不夠,眼皮半閉著, 我看到他們把我抬了起來,把我帶出了房間,白色的走廊,電棒在我眼前像是幻燈片的播放著,然後我看到了窗戶,以及的外麵的景象,全都是翡翠般的碧綠,我聽到了他們在講話,語氣中帶著點擔心。
“我們把他搞成這個樣子,沈醫生會罵我們吧。”
“沒事,又沒打出外傷,沈醫生看不出來。”
“哦,你看外麵,我們又不能抓野雞和兔子烤著吃了。”
“哈哈,你這麼胖,還要吃,我聽許醫生說,肥胖其實也是一種精神病。”
“去你媽的!”
眼皮幹澀,沒有上次的粘稠感,但我還是睜不開來,我看到一所哥特式的教堂,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在草地上玩耍,滑梯,木馬,蹺蹺板,除草機從我的身邊晃過,然後我看到了一個特別的男孩,他跟我一樣,黃色的皮膚,黑色的頭發,我暗自欣喜自己終於不是這所孤兒院的異類了,黃頭發和藍眼睛的孩子們從來不跟我玩,也沒人跟我睡一個床架,他們覺得自己的血統高貴,從來不讓我這個所謂的低賤人觸碰他們的東西,但此時,我看到了他,覺得事情變得會有轉機,我們牽了手,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現狀並沒什麼改變,無非是一個人的孤立變成了兩個人的孤立。
有一天,我們坐在教堂後麵的巨大鐵架上,偷看著從牧師的房間裏順來的書,有些英文實在複雜,我們就選擇跳過,或者給它賦予我們自己想要它表達的意思,我們常常幻想,我們會創造出一個平等的世界,那個地方有我們創造的語言、貨幣、法律、巧克力糖果,我們時常爭辨那個世界裏是否應該留有婚姻這個選項,但他每次都是否認的,他說,盡管深愛的對方結婚生子但到了最後還是會丟棄孩子,我覺得他是被父母拋棄的,所以才這麼的痛恨婚姻。
卜全合上了書,理了理他頭上的鴨舌帽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你在這裏快樂嗎?”
我搖搖頭。
隨之他抓起了我的手,他的年紀要比我大那麼幾歲,手掌也要大出許多,我的小手在他的手裏藏著,很暖和,他說:“我們逃走吧!”
“逃走,艾德會用腰上的皮鞭打死我們的,還有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能逃到哪裏去?”
“我們回東方,但不是現在,我們可以先逃到莫斯小鎮,從那裏找份工作,攢足夠的錢,就能買起船票了。”
“我們為什麼不做飛機呢?”
“飛機票太貴了。”
鐵架開始劇烈晃動,我們這才發現,那些黃色頭發的孩子正在下麵搖晃著支柱,他們就是愛戲弄我們,嘲笑著我們的醜態。
卜全抓緊了我的肩膀說:“這群混蛋想把我們摔死!”
“怎麼辦?卜全,我們會死嗎?”
卜全朝我扭過頭勉強了笑了笑說:“我們不會死的。”
他抱起我就跳了下去,降落的瞬間我又醒了過來,發現眼睛裏多了很多顏色。複合的書櫃是灰色的,茶幾是青花瓷色的,旁邊的躺椅是棕色的,牆壁上畫著一副很抽象的畫,一群人瘋癲的樣子,我沒法判定這畫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我對美術這個行業似乎並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