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蕩著,不知怎的又來到了花鳥市場附近,心中一緊正想離開,卻不曾想被一個高個兒男子攔了下來。

那男子年歲不大,五官俊秀,輪廓分明,皮膚雪白,在一身黑衣的映襯下,更顯得蒼白無血。

胡先生從男子的身上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血腥味,腦子頓時清醒了起來。

男子從口袋裏利落的掏出了一張照片,麵無表情地問道,“見過這個人嗎?”

照片上赫然就是早已歸西的薛老頭。

胡先生努力穩住自己,平靜地回答道,“不認識。”

男子不動聲色的轉動著修長食指上的一枚戒指,胡先生有點慌張的將頭低下,不敢再看著男子。

血腥味終於消散了,胡先生才覺得胸腔內有什麼東西砰砰跳的厲害,過了半晌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髒,整個人都要虛脫一般。

那人手指上的戒指正是自己送給胖店家的那枚。

胡先生心神不寧的回到家,就見大家滿房子的在翻找東西,心中不禁一陣躁鬱,沒好氣的質問道,“搞什麼啊!”

大家看他心情不佳,都噤若寒蟬,不知誰推了盧大廚一把,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胡先生的麵前。

“小,小煤球不見了。”

“那就找啊!”

大家還是第一次見胡先生發脾氣,一時都愣在了原處,不知是該找還是不該找。

晚上胡先生想起白天的情景,望著已經安靜入睡的愛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中鬱悶無法紓解,就起身想去花園裏走走。

明月懸空,他窩坐在那長椅之上,瑟瑟冷風中倒是比那溫暖的被窩要舒坦。

他正低頭想著事情,突然覺得腳腕一陣溫暖,低頭一看卻是那失子的黑貓,胡先生擔心它受冷,便將它抱起摟入懷中,但那貓兒卻不安分的總要掙脫他的懷抱往下跳。

這貓從小就跟著夫婦二人,敏靈氣的很,它這個樣子,胡先生便知道有隱情。

黑貓跳到地上,咬了咬主人的褲腳,哀鳴著。

胡先生跟在黑貓的後麵,在這冷寂的房子裏輕聲漫走,當黑貓最終在地下室門口停下時,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他緩緩推門而入,那股熟悉的惡臭撲麵而來。

那顆血葫蘆多日不見,明顯長大了不少,裏麵的人形也愈發清晰了起來,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小手小腳。

黑貓走到牆角,蹭蹭蹭地扒拉著泥土,過了一會兒突然發出一陣哀嚎,讓人聞之心碎。

五隻小貓的屍體安靜的躺在那黑泥之中,再無聲息。

黑貓想將孩子的屍體叼出,胡先生卻出手阻止了,並將它牢牢抱在懷中,任它將自己的手臂抓傷。

第二日當胡太太如往常一般來到地下室時,卻看到黑貓安靜的躺在角落裏,腦袋軟趴趴的搭在一邊,顯然是被擰斷了。

冰雪消融,春日降臨,迎著溫暖的眼光,看著萬物複蘇,心情也是格外的舒暢,就連平日裏總冷著一副臉的胡太太,最近嘴角也總洋溢微笑。

盧大廚瑟縮著身子有氣無力的說道,“太太,做完這個禮拜我就不想做了。”胡太太手中正縫著一件小嬰兒的棉服,頭也沒抬地問道,“小盧還沒有消息嗎?”

盧大廚的兒子在除夕那天玩鬧時不小心打碎了胡先生書房裏的古董花瓶,盧大廚氣的失去了理智,也不顧兒子的解釋,將孩子一陣痛揍,結果孩子第二天就不見了,隻字都沒留下,盧大廚發瘋似的尋找,卻一無所獲。

這個可憐的男人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孩子,整個人都被擊垮了。

胡家很厚道,知他可憐,胡先生還特意多給了他一年的工資。

盧大廚心中茫然的很,隻知道無論走遍千山萬水,付出多大代價都要找到孩子。

為了找尋方便,他特意做了個板子戴在胸前,將孩子的照片貼在上麵。整理照片的時候,他才發現孩子的照片太說,他平日忙碌,很少給孩子拍照,唯一的一張近照還是孩子和胡先生的合照。

望著照片上鮮活可愛的孩子,盧大廚很想跟他說聲對不起,告訴他無論他做錯了什麼,身為父親的自己都會原諒他,並和他一起承擔。

那日他正在車站等車,人流如織的候車室裏不少旅客都好奇地圍著他看,甚至還有幾個拿出手機拍照,他本是內向害羞的人,要是放在過去,被眾人這般圍觀早就窘迫逃走,而如今卻擔心看自己的人不夠多。

有人好奇地問道,“你孩子咋丟的呢?”

盧大廚一五一十的講了經過,大家無不哀歎憐惜,有幾個年輕媽媽們甚至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你說的胡先生,是那個姓胡的名作家嗎?”提問的是個穿黑衣的高個人男子,皮膚白皙,麵容俊朗,但是目光冷淡,說話更是幹澀不帶任何感情。

胡氏夫婦對自己不錯,盧大廚並不想牽累到他們,所以輕輕搖了搖頭否認了。

那黑衣男子把玩著手上的戒指,望著盧大廚冷笑了一聲,丟下一句“可憐可悲”,就轉身離開了。

堆滿屍骨的密室之內,胡太太輕輕撫摸著已經有一尺多高的血葫蘆,透過硬硬的壁膜,耳朵和手指都已經清晰可見了,最近胎兒翻轉蠕動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眼見著就要臨盆了。

胡太太從來沒下過廚,而這一天卻一反常態的親自動手做了一桌菜,大家紛紛議論著,不是生日,也不是什麼紀念日,最後隻能歸結於他們太太心血來潮,但更開心的是他們的太太居然給所有人放了個大假。

胡先生最近一直待在書房趕稿子,辛苦多日終於完成。

外麵暴雨如瀑,裏麵卻是浪漫溫情。

“今天和主編見麵還順利嗎?”胡太太優雅的斟著酒,她今日盛裝打扮,胡先生都看呆了,問了兩次才反應過來。

胡先生輕輕握著愛人柔軟白皙的手,柔情地說道,“順利,他說這是我迄今為止寫的最好的作品。”

“那你和我講講。”胡太太原本對於丈夫的作品一向沒有興趣,今天卻一反常態。

胡先生飲了一口酒,閉眼回味了好久終於開口道,“蜘蛛新娘和蜘蛛新郎的故事。”

“蜘蛛。”胡太太麵對著窗外如墨的夜色,喃喃自語著,想起那八腳昆蟲的模樣,那原本是她最恐懼的東西。

“蜘蛛新娘和蜘蛛新郎的新婚之夜,蜘蛛新娘會將蜘蛛新郎吃掉,這樣蜘蛛新娘才有足夠的營,營養。。。”

胡先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低,最後竟一頭從椅子栽倒在了地上。

胡太太輕撫著丈夫的臉,低語道,“我要吃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

胡先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森森的白骨之間,頭上正懸著即將瓜熟蒂落的血葫蘆,他想起身,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

胡太太的臉出現在他的事業,白皙嬌柔的手所握的利刃正泛著冰冷的寒光。

胡先生想說些什麼,隻覺得口舌發麻,竟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胡太太緩緩俯身,低頭輕吻了一下丈夫的臉,麵上沒有什麼表情。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胡太太輕撫著丈夫的脖子,找到了他動脈的位置,“今天是我們小葫蘆的生日。”

胡太太舉起了尖刀,對準了愛人心髒的位置,胡先生緩緩的閉上眼,等待刀落的時刻。

砰的一聲巨響,打破了地下密室的安靜,胡太太應聲倒地,血液從她的胸膛噴湧而出。

來人黑衣白膚,手中拿著一把造型怪異的手槍,輕蔑的掃視著這滿室的白骨。

“果然如此。”聲音冰冷如雪。

胡太太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胡先生意圖望向太太卻動彈不得。

胡太太的血不停從胸口湧出,滴落在地上,沁入泥土中,那些血藤像是聞到了她血液的香氣,迅速生長蔓延,將她牢牢包裹,猶如一具木乃伊。

堅硬的葫蘆殼兒裂開了一絲細縫,由上至下越來越深。

黑衣人舉起手中的槍,朝射著血葫蘆扣動了扳機,然而血葫蘆紋絲不動,子彈被它堅硬的外殼給彈開了。

“妖物!”

黑衣人驚詫地皺了皺眉頭,血藤覺察到了他的惡意,迅速向他圍攻,黑衣人拚命躲閃,血藤窮追不舍。

在胡太太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血葫蘆上的裂縫終於裂到了最底端。

胡先生身上的藥效終於消減,掙紮著爬到了胡太太的身邊,怔怔地緊緊握住她的手。

一陣嬰兒洪亮的啼哭聲從血葫蘆裏傳來,追趕黑衣人的血藤動作越來越笨拙,力道也越來越弱,終於發黑枯萎最終索瑟著停了下來。

黑衣人厭惡地將血藤踢開,朝著胡先生質問道,“盧家的小孩是不是你們殺的!”

胡先生一動不動地沉默著,像是沒聽見一般。

黑衣人冷笑一聲,“不承認沒關係,等我找到了屍骨,看你們怎麼狡辯。”

話音剛落,黑衣人的胸口就開出了一朵鮮豔的花,不敢置信地重重的倒地,呻吟地說道,“天,天道。。。”

血葫蘆的外殼爆裂,一片尖利的碎片擊穿了他的胸骨。

胡先生緩緩的起身,從口袋裏掏出了早已預備好的手槍,他本想告訴妻子,他是知道的,也是願意的,口袋中早已放著自裁的手槍,但如今什麼都是宛然了。

他將槍口顫抖地指向已經四分五裂的血葫蘆。

這一切都是因為它,因為它才造就了這所有的悲劇,他要毀了它,毀了這害人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