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通城郊發現了一具屍首,沒有殘缺,沒有身份。唯一瘮人的地方,是死者的頭部被另外一張臉蒙著,一張完整的、活生生從另一人身上剝下來的麵皮。

“死者男性,年齡30 歲左右,死因是窒息而死。屍體有許多受虐跡象,其中雙臂前側有防衛傷。死因是窒息而死,脖子上的勒痕較深,初步判斷為繩索所致。”紀嵐說完,看了一眼在旁邊站著的黃隊,接著說道,“覆蓋在死者麵部的臉皮,邊緣整齊,沒有破損,且內部組織切口整齊,初步判斷凶手應有醫學常識或為醫務人士。因時間較久,無法分辨其麵容,待做過DNA 檢測之後再進行判斷死者身份。”

紀嵐摘下口罩,走出屍體停放室,長呼了一口氣。黃隊跟在她身後,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紀嵐,DNA 的檢測越快越好,這不是一個普通案件,我會暫時封鎖媒體消息。”

紀嵐點點頭,招手示意了一下小張,兩人一同進了化驗室。

黃隊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口袋裏的手機適時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屏幕上是一條新來的信息:“黃隊,死者身份基本確定了,是一名在邊境緝毒團夥的臥底。”

黃隊握緊手機,但凡派去臥底的,都是經過嚴格挑選,並且臥薪嚐膽許久取得緝毒團夥信任的人,這個身份哪怕對自己的家人都是嚴加保密的。而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臥底的身份已經暴露,至於這次暴露牽扯到幾個人還是個未知數。對方的意圖很明顯,不但斬草除根,還要將嘲諷的信息傳達給警方,兩張臉,表裏不一。

黃隊的表情凝重起來,他隱約記得四年前,自己還在緝毒大隊的時候,曾親眼看著毒販子將過量的藥劑注入自己隊友的體內,看著他們掙紮著死在自己眼前,也正是因此,他才請求調到刑偵大隊,遠離了那些黑暗的交易和生活。可眼下這個案子,凶手的手段更加凶狠,他甚至有理由相信,對方已經知曉了不止一個臥底成員,而這起命案,隻是一個開端。

“黃隊,死者的具體信息已經拿到了。”袁弈坐在電腦前,敲擊了幾下鍵盤,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一份加密的文件。“死者名叫劉鵬,35 歲,兩年前進入代號為幽靈的販毒團夥臥底。

這個團夥組織機構十分複雜,最高組織者並不經常露麵,而是經由一層層的手下傳達訊息。劉鵬是臥底人員中最為出色的,也才進入到最邊緣的層麵。此外,根據紀法醫給過來的檢驗報告,那張人皮的所有者名叫張強,和劉鵬是同一時期潛入團夥的,兩人的死亡時間相差不過幾小時。這是上麵絕密的文件,我交涉了很久才拿到的。”

袁弈今年隻有25 歲,卻有著一手黑客的好技術,一年前她在試圖黑進局裏的內網時被黃隊拿下,隨即收為己用。許許多多一手的資料線索,都是依賴她的黑客技術,才得以第一時間拿到。

“同一時期……”黃隊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查一下和他們同時期的還有哪些人,另外,再查一下最近這些人的行動去向。”

袁弈敲擊鍵盤的手一頓:“黃隊,這可都是絕密信息……”

黃隊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這世上還有你拿不到的信息麼?”

袁弈認命的歎了口氣,看來,自己在局裏的黑記錄又要多一筆了。她搖搖頭,隨即劈裏啪啦的敲起鍵盤來。

是夜,黃隊從四歲兒子的房間裏走出來,最近奇怪的案子接二連三,他已經好久沒能好好陪陪兒子了。他剛輕輕帶上門,放在客廳裏的手機便嗡嗡震動起來,黃隊快走幾步,拿起手機,閃爍的屏幕上顯示出四個字:未知號碼。他狐疑地接起來,電話那端傳來幾聲粗重的喘息,緊接著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雲鶴,不,應該是黃子健,還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嗬嗬嗬,我想你應當不會忘記四年前被你親手送進監獄的人吧,我可是一直都記得你呢……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再次見麵,我會親自送你一份見麵禮……”

黃隊還沒來得及應聲,對方便掛斷了電話,他握著電話在原地呆站了許久,從腳心油然升起的涼意,使得他下意識地看向妻兒所在的方向。妻子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感情本就極好,所以他極其後悔曾答應組織去毒販中臥底,毒販子個個心狠手辣,一旦身份暴露,受到牽連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家人。四年前,他和戰友按原定計劃將毒梟頭子緝拿,卻不慎在最末暴露了身份,他得以脫身,可是和他同生共死的戰友卻慘死在毒販手裏,甚至沒能落得全屍。他身心俱疲,毅然離開了緝毒隊,帶著妻兒搬離原先的住址,重新開始生活。

黃隊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直到臥室傳來啪嗒一聲,他才回過神,周圍再度陷入靜謐,他撥通袁弈的電話,低聲說道:“查一下薛直的近況,直接發到我的電腦裏。”掛斷電話,他長出一口氣,整個人仰在沙發上,合上了雙眼。

第二天,他剛進辦公室,就見袁弈在他桌前轉來轉去,見他進來,袁弈站定,末了才幽幽地開口:“黃隊……這次的案子是不是特別嚴重?”

黃隊愣了一下,剛想應聲,她又低聲說道:“我查了,你昨天說的那個人。不過,我還查到了別的東西……”

黃隊皺起了眉頭,袁弈急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習慣性地查了相關聯的東西,然後……就查到了關於你的信息……”

黃隊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早該想到,這個案子若是追究下去,自己的過往是瞞不住的。他拍了拍袁弈的肩膀,轉身將門關上,而後開口道:“這件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著你,但是你必須對其他人保密。否則下一個死的人,很可能就是我。”

袁弈的臉色登時一變,黃隊笑了笑,接著說道:“既然你來了,就直接告訴我吧,關於薛直,你查到了什麼?”

“他出獄了。”袁弈應道,聲音有些顫抖。

“什麼!”黃隊顯然沒料到是這個結果,他皺起眉頭,聲音也變得急躁起來,“他犯的是死罪!當年判的死緩,隻不過四年,怎麼就出獄了!!”

“保外就醫。”袁弈輕聲說,“他患了急性胃出血,被批準到醫院搶救。但是在醫院,他搶了羈押警察的槍,殺死了兩名獄警和一名醫生,打傷四名護士逃離了醫院,至今下落不明。因為此人身份特殊且危險性極高,警方暫時按下消息,隻是暗地裏追蹤。”

黃隊緊皺著眉頭,許久,才問道:“多久之前逃走的?”

“四天前。”

以薛直的能力,四天足夠讓他逃到境外,可他沒有,反而給自己來了電話。難道……黃隊掏出手機遞給袁弈:“昨晚有一個號碼給我來電,你看看能不能追蹤到。”

袁弈接過電話,轉身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她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希望自己是一無所知的。

黃隊捏捏眉心,頭隱隱作痛起來,他看著桌上妻兒的合影,一種難言的苦澀湧上心頭,最後,他還是連累了他們。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剛要撥號,辦公室的門便被推開了,刑偵隊的小李跑進來:“黃隊,剛剛接到消息,又一個緝毒臥底失蹤了。”

黃隊拿著電話的手一頓,隨即問道:“此人也是和死者同一時期的嗎?”

小李點點頭,又補充道:“失蹤者的代號叫米雪,是她的消息接收人向上級報告了她失蹤的信息,恰巧我們在查先前的命案,就直接轉到了我們這裏。”

“臥底之間若非有特殊任務,相互並不熟識,接收人是如何得知的?”

“是因為這個團夥內部的組織構架,下麵的毒販無法直接和毒梟頭子對話,而是通過一級級傳達下來的。但是,這種傳達是有時限的。米雪的下一級接收人超出時限很久也沒有接到她的消息,這才發覺有異。”

黃隊點點頭,小李又接著說道:“那個接收人現在在線上,黃隊你看你有什麼要問他的嗎?”

黃隊聞言,擱下手裏的電話,和小李一起朝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的投影儀開著,屏幕裏是一個一臉擔憂的男子,黃隊再熟悉不過那種神情,他按下通話開關,開口道:“我是華通總局刑偵隊長黃子健。”

屏幕那端的人看向攝像頭,似乎有些不安,過了片刻,他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知道米雪經常接頭去的那家餐館,和她接頭的應當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她們通常一周會在一個叫做“夜色”的小酒吧見兩次麵。之後米雪會把得到的信息用加密形式轉給我,中間不會超過12 小時,但是從上周一直到現在,她再也沒有和我聯係上,昨天晚上,我接到另一個人轉來的消息,並告訴我以後和我接頭的人是他。集團內部若非死亡或者被抓,是不會輕易換人的,因為要培養一個信任的人是很困難的。

米雪自然不會被抓,那麼就可能是……”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幽靈高層人物十分心狠手辣,我擔心是米雪被查出來什麼蛛絲馬跡,現在已經過去一周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他沒再說下去。

黃隊點點頭,應道:“放心,我向你保證,一定將她解救出來。”

切斷連線,黃隊揉了揉眉心,販毒團夥裏麵皆是亡命之徒,怕是找到,也是一具屍體了。他長出一口氣,起身向袁弈的辦公室走去。

“黃隊,米雪真名叫做林曉,前年年底進入幽靈臥底,和先前的死者是同一時期的。除她之外,還有一個人,代號是陸明,目前這個人情況不明。”沒等黃隊開口,袁弈便自顧自說道。

黃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機,開口問道:“昨晚那個電話,查到什麼了麼?”

袁弈搖搖頭:“對方用的是一次性卡,根本追溯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