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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炫眼看四下無人,徐徐歎道:“實不相瞞,為兄聽說今上病危,又無儲君,十分憂心國事無主。所以趕到京中,本想與李風奇將軍一起,穩定局勢。想不到李將軍原來是弟弟所扮……如此更好。既然弟弟還在人間,為兄十分驚喜。若你身登大寶,為兄願竭力輔佐。你我兄弟同心,共創千古盛世……”

這番話說得十分誠懇,儼然憂國憂民、誌氣高遠。聶熙何等聰明,立刻聽出了機關。吳王之前有謀反大罪,就算聶暻駕崩,也難以登基。倒是聶炫,向來人望隆重,又正當青年,若得聶熙相助,帝位大有希望。想不到聶暻還沒死,謀奪帝位的人卻早已盯了上來……他忽然體會到聶暻的感覺,高高在上、卻又寂寞凶險。平生鍾情,卻又不能得意……

聶暻心中的滋味,到底如何呢?縱然梅花有鐵骨,也會被漫漫風雪消磨精神罷。

他想明關節,歎息一聲,忽然輕輕摸上旁邊一處廢宅子門口的大石獅子,沉聲說:“大哥之心,果然精誠動人,小弟十分感歎。不過今上隻是一時得病,小弟經常侍奉今上身邊,最是清楚他的病情。皇上必能痊愈的。大哥探望之心可嘉,如此貿然進京,卻是不妥——藩王擅自入京,是殺身之罪。小弟願為大哥掩飾,請大哥趕緊回去罷。”

他口氣柔和,慢慢說著,那石獅子卻在他手掌輕撫下,一點點塌了下去,石粉撲簌簌直落。

聶熙雙目炯炯,逼視聶炫,緩緩道:“頑石雖硬,當不得無妄之災。你說是麼?大哥為求保密,隨身隻帶了李績將軍罷。現在回去,還沒什麼人知道,否則……”

他笑容未斂,手掌一壓,那石獅子忽然轟地一聲,盡數粉碎。

聶炫盯著聶熙,目光鋒利如刀,英俊的臉上泛過隱約的殺氣。過一會,他目光慢慢轉到那一地石粉,居然笑了笑:“原來你如此顧著聶暻。你不惜為聶暻殺我,我卻不會殺弟。也罷,也罷,咱們——後會有期。”

他笑眯眯一拱手,拂袖而去。李績跟在他身後,就像一個影子,不聲不響默默相隨。

聶熙這才覺得,出了一手冷汗。

如果聶炫起心死拚,他未必拚得過這兩人夾擊。就算殺了聶炫,隻怕自己也要重傷甚至身亡。聶炫終於離開,到底是為了聶熙的威脅,還是不想兄弟死戰,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喘口大氣,顧不上擦額頭冷汗,急匆匆趕路。這下又沒了馬匹,隻得一路靠輕功疾衝。

狂奔中,聶熙忽然想到——已經知道自己身世,聶炫正是他嫡親兄長,可在這危急關頭,他竟然毫不猶豫選擇了毫無血緣關係的聶暻一方。為了聶暻,他今日竟然差點和親生兄長拚死一戰……

聶暻……聶暻……他喜歡說梅花不如聶大郎,喜歡和他開玩笑,再是恩怨糾葛,一定不能撇下,不忍不顧的那個人……對他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他最愛的人,他的哥哥,聶暻。

從小,一起相依。少年時,他說梅花不如聶大郎。長成後,他說縱然娶妻,不及兄長……可長大之後,他竟然不曾明白,那是甚麼感情……枉然讓兩人輾轉掙紮,帶來更多的猜忌和傷害,也帶累了無辜的他人。

他一直牽掛著聶暻,一直信任他、依賴他、喜歡他……本來以為狠狠心就可以擺脫這不倫的愛情,現在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

心裏輾轉流淌的鬱鬱之情,並不曾因為那些充滿猜忌、傷害和陰謀的往事而改變……

如果掙紮也是無用,還掙紮什麼呢?

人生苦短,不如順著自己心裏的渴望做下去,就算不倫、就算荒謬、就算可笑、就算自私……他已經難以抵擋自己真實的願望。

聶熙心裏一陣酸澀,某種莫明的滋味,火燒燎原似的,飛快充斥了他整個腦海。心跳如狂,腦海中有個聲音越來越大,急如擂鼓,令他煎熬焦慮,或許……也有一點隱約的甜蜜和失落。

聶熙大叫一聲,忽然發狂似的衝向皇宮。

聶暻!聶暻!聶暻!

一定要馬上見他,告訴他才想明白的心事,親吻他一百次一千次,讓他再不要有功夫胡思亂想,這樣他的病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