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暻一怔,想不到聶熙這麼快就回來,忙下令傳入。心裏有個小小聲音在輕輕鼓噪著,卻被聶暻刻意忽略。
不能再沉淪迷醉了,否則一定會死的……這條命,還要留著對付海失蘭、聶炫之輩。所以——什麼也別想,聶熙是二弟。從今以後,僅此而已。
他微微仰頭,對著虛空輕輕一笑。
聶熙跑得滿頭大汗,急匆匆進來,平時雍容威嚴的氣勢那是半點也沒有了,反而像個心急火燎的尋常年輕人。聶暻再是要自己不要多想,看著聶熙就這麼心急火燎地衝進來,心裏忍不住微起波瀾。
聶熙到底在著急什麼呢?難道他也知道了聶炫什麼事?或者,他是為了那份遺詔來稱謝?
聶熙看到聶暻周圍圍了一大群人,微微一怔,隨即說:“陛下,臣有事想單獨稟報。”他口氣急迫熱切,眼光亮得灼人,好像有兩簇跳動的星光在其中沉醉流轉。聶暻聽他口氣異乎尋常,心裏一顫,微一躊躇,緩緩道:“沒甚麼,這裏諸位都是寡人的親信之人。就這樣說罷。”
聶熙臉微微漲紅,低聲道:“這……微臣所奏,不宜當眾提起。”這口氣十分古怪扭捏,聶暻聽得疑雲大起,卻決計不敢多想一分一毫,淡淡道:“君子事無不可對人言。李將軍何以如此。”
聶熙見他固執,實在無計可施,卻還是不肯說,反而對曹欣然遲疑咕噥道:“曹公公……你看……”
曹欣然在風雪之夜就已經知道這李風奇是吳王聶熙。他是經曆兩朝的老太監,看著這兩兄弟長大,如何不知道二人心結,聽聶熙語氣古古怪怪的,仗著是養大聶暻的老太監,老臉老皮,也不怕天子怪罪,便陪笑說:“陛下,奴婢想再去催一催張太醫。”又對其餘人道:“你,去給陛下熬參湯。你,跟我去接張太醫。你,到外麵巡視一下……”
眾太監雖不知道聶熙真正身份,也曉得這是天子寵幸的重臣,隻道他也是昔日林原一般人物。向來疑惑:這李將軍黑臉黑皮,木頭木腦,不知如何迷倒了萬歲爺,想必另有狐媚本事。兩人這番對話,在眾太監聽來,不過是情人之間鬥嘴調情。一聽曹欣然發話,笑嘻嘻紛紛答應。如此曹欣然一番吩咐下來,不多時眾人溜了個精光。曹欣然見聶暻神色不善,趕緊一低頭,也賊兮兮地溜走了。
聶暻不料向來倚重的一群親信宮人竟然都倒向聶熙,氣得臉色發白,隻見聶熙順手扯去易容麵具,現出因為激動微微泛紅的臉來。他越發覺得古怪,過一會才淡淡道:“二弟有何要事,定要屏退左右才——”
話音未落,已經被一堵溫熱的胸膛緊緊擁入懷中。
聶暻耳邊有什麼聲音轟轟炸響,暈眩一陣,本想問一句為什麼,不料聶熙一側頭,雙唇毫不含糊地堵住了他沒來得及說的話。
聶暻才一掙紮,聶熙手臂一緊,緩緩說:“哥哥,你錯看我了。我不要作皇帝,隻要——你好好活著。你明白麼?”
聶暻一個哆嗦,激烈地掙了幾下,卻被聶熙抱得更緊。聶暻大怒,嘶聲喝道:“放手!”死命把聶熙推開一些。
聶熙手臂一收,把他抱得越發密不透風,嘴唇湊在他耳邊,柔聲說:“哥哥,這些天,都是我不好——我再不放手,再不放過你。你一定說我又發瘋了,不過,這次——我願意一輩子發瘋——你說好麼?”
他嘴角一彎,笑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竟然有些羞澀起來,眼巴巴看著聶暻,隻怕他說個不字。
聶暻呆了呆,忽然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裏一陣亂,也不知道是甜蜜、是驚愕,還是苦澀,重重疊疊、明明滅滅,千萬種情思不定,刹那間充斥了他整個形骸。他隻覺喘息艱難,頭腦昏沉越來越厲害,眼前漸漸黑了下去,整個人緩緩滑落。
聶熙大吃一驚,再沒料到聶暻會是這個反應,又好笑又憐惜,連忙一把攬緊了他。隻覺懷中人清瘦得隨時可以化成輕風散去,不禁有些心驚膽戰,十分懊惱。覺得自己也是太蠢太鈍了,竟然這麼久弄不清心裏想著什麼,白白害得皇兄多受無數折磨淒涼。
他明知道聶暻隻是體質太弱,一時心事焦煎便抵受不住,並非忽然病情加劇。可瞧著聶暻蒼白的臉,還是忍不住焦慮。本想招呼曹欣然等人進來,又擔心聶暻最愛麵子,隻怕寧死也不肯讓人知道他一聽心上人表白竟然暈倒當場。於是也不敢叫人,隻是小心翼翼把他摟在懷中,輕輕按揉他關節穴竅。
雖然瘦得厲害的,觸手甚是滑膩可人,就這麼軟弱無力地躺在聶熙懷中,平時秀雅冷漠的人,竟然有了些委婉的意味。聶熙忽然微微漲紅了臉,這麼要命的時候,竟然動了情欲。
平時看著聶暻不覺得什麼,再好看也是令他心寒退避的狠毒皇兄,這時候心思一轉,倒覺得眼前人千好萬好,便是暈迷不醒的樣子也別有動人心處。多瞧一會,十分迷戀喜歡,忍不住在他臉上輕輕一啄。嘴唇觸及的肌膚柔軟冰涼,聶熙甚是心動,順勢輾轉親吻。為他推拿穴竅的手也忍不住有些不規矩起來,悄悄滑下某些不該去的地方。
不知道怎麼,他忽然想起才回到停雲閣的時候。聶暻也曾經在他暈迷中惡夢頻繁之際偷偷親吻撫摸他,十分的溫存主動。可那時候他對聶暻十分防範,兩人經曆帝位爭奪、情場角逐、刀兵相拚,心結越來越深重,更有白梅書院那痛不欲生的四年幽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