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幽然的咖啡氣息飄到鼻子裏,夏森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多美味的誘惑!實在忍不住啦!
穿上衣服,他幾乎是連奔帶跑地下樓去,略微陳舊的木質地板“吱吱呀呀”地響起來。
“哇!不是吧,已經十點了?”看見店堂牆壁上的掛鍾,夏森流被嚇了一跳,“怎麼會的?這天還沒怎麼亮啊!雪停了嗎?”
“嗯,昨天夜裏就停了。你睡得還好嗎?”正在吧台中忙碌的女孩兒回過頭來,“極北城位於北緯66.3度,冬天的時候,黑夜遠遠長於白日。”
“怪不得!”夏森流恍然大悟,“真是覺得實在太好睡了,這裏的人真是好幸福。”
“那就好。”女孩兒遞過一個盤子和一個杯子,“請吃早餐吧。”
“嗯,謝謝。”
夏森流低頭看他麵前的這份紀雪見遞給他的早餐。
碟子裏是兩粒芬芳撲鼻的糕點,點綴著暗紫色的果實。他拿起來,咬了一大口:“哇,好軟啊!又有清甜的水果香氣,這是什麼啊?”
“應該以前沒有吃過吧?這是用極北城特產的山莓果實特質的蛋糕,加以牛奶、巧克力和蛋清烘焙而成。除了甜軟之外,它還有特別的用處哦。”紀雪見俏皮一笑,然後說,“吃一塊山莓糕,就不用刷牙咯。”
“真的?”夏森流難以置信地對手心嗬了一口氣,然後把鼻子貼上去聞聞,“哇,沒刷牙卻一點都不臭哎,太神奇了。”
紀雪見被他孩子般的動作逗笑了:“你是不是打算以後每天早晨吃一塊這個,就可以不用刷牙了?”
“呃……你怎麼知道。”夏森流故作白癡的表情,讓紀雪見更加忍俊不禁。
剛剛吃完一粒,夏森流趕緊又把另一粒山莓糕塞進嘴裏,這款糕點果然名不虛傳。自己聽說了那麼久,今天總算真的嚐到了。
而眼前的陶瓷杯裏,會不會就是,那款傳說中的——
“杯子裏的,又是什麼好吃的東西呢?”夏森流把杯子端起來,放在鼻翼下嗅了嗅,一陣沁涼味覺深入腦髓,原本尚且遲緩的精神立刻清醒了很多。
“哦,這是,薄荷杏仁茶。”紀雪見一邊擦拭手中的白瓷盤一邊說,“很清醒的味道哦。”
呷了一口,並不是想象中的味道,夏森流有些失望。
看見他微微皺眉,紀雪見問:“怎麼了,不喜歡嗎?”
“哦,不是。”夏森流放下杯子,“我以為,以為會是……”
“是什麼?”紀雪見不解。
“哎,沒什麼!”夏森流揮揮手,端起桌上的盤子,對紀雪見很賴皮地笑,“我還想吃山莓糕。”
他說話的時候,連綿數日的暴風雪已經停歇,北緯66.3度的冬日陽光剛好升騰起來,穿過“雪花蓮”透明的玻璃窗,投射在夏森流潔白的牙齒上,閃耀出燦爛的光線。
紀雪見竟然看得有些恍惚:眼前陽光下的貪吃少年,和記憶裏的瘦削身影重重疊疊,同樣彌漫溫柔光線。
“你出來呢。”
黑暗中,是稚氣女孩的聲音,卻充滿不容分說的霸道力量。而她朝著說話的地方,正是家裏的廚房儲物櫃。
那裏的一切仍然隱匿在黑暗中,沒有絲毫動靜。
“喬恩辰,我再說一遍,我已經看到你了,你到底出不出來?”女孩說話的口吻,就像是已經把搶劫犯團團包圍住的警察們,舉著擴音器對著大樓裏喊“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你已經走投無路了”。聲調雖然義正詞嚴,但其實並無太多可行辦法。
於是,黑暗中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而女孩卻很有手段的,“啪”的一聲打開了燈。於是,原本就不大的廚房如白晝般明亮,角角落落都無所遁形。
“哼!我剛才給你機會了!”
女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叉著腰瞪著眼前差不多同樣年紀的男孩:“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幹嘛哪你!”
被當作“小偷”的男孩無辜地站在冰箱旁邊,手裏拿著的食物和嘴角殘留的碎屑是他“作案”的證明。他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小女孩,仍在忙不迭地把手裏的東西往嘴裏塞。
“你還吃!”小女孩顯然被他的“死不悔改”給激怒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去,一把奪下他手裏的食物,“你怎麼這麼貪吃!”
男孩子被她的粗魯動作嚇了一跳,卻還是死不放開手裏的寶貝:“你幹嘛!不許搶!這是我的夜宵!不許搶!”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他的手裏搶過那吃剩一半的食物,小女孩氣喘籲籲地說,“誰要搶你吃過的東西啊!這個山莓糕要熱熱的,才好吃呀!”
然後,她打開冰箱,又拿出兩塊山莓糕,和那塊吃剩一半的糕點一起放在白瓷盤裏,然後打開微波爐加熱。
“哦,這樣啊。”男孩的個頭還沒有小女孩高,他踮起腳尖,探頭向上看,“哇,好香呀!好了沒呀?”
小女孩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麼貪吃!還半夜起來偷偷摸摸地吃!還光個腳丫子,你不怕著涼呀!”
男孩子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光腳就沒有聲音了,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嘛。”
“被你打敗了!媽媽還叫我喊你哥哥,你這個樣子,哪裏像個哥哥呀!”小女孩覺得好不公平,“比我大三歲,可還沒我高呢。”
“所以你要讓我多吃點呀,好快點長高,才能保護你!”男孩子伸手比劃了一下,落差還是挺大的。
不知道為什麼,小女孩聽到這句話,臉不自覺地紅了一下,然後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要你保護咧!”
然而男孩子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微波爐上。隨著“叮”的一聲,他的笑容被完全點燃:“哇!好了好了!快點嘛!”
深夜的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清甜的香氣,兩個孩子把一碟美味食物端到桌子上,你一口我一口地一同分享。
“哎,很燙的,慢點吃啦!”
“把上麵的果子留給我吃好不好……”
“給我嚐一塊吧,我也餓了。”
……
聽見孩子們歡騰的笑聲,站在陰暗處的女人輕輕笑出聲來,然後拉一拉肩上披著的毛衣,不去打擾,轉身回房。
這笑聲和香氣便長長久久地氤氳在屋子裏,日升月落,冬雪夏花,從未消散。
雪花蓮,是這家店的名字。
這些年來,它更像是一個擁有神奇力量的符號,一個有關極致美味的傳奇,從極北城待雪坡的山麓下,悠悠揚揚地蕩漾到整個世界。
很多人不畏遙遠,不怕危險,從千裏之外趕到雪花蓮,品嚐到這裏最為著名的那些味覺,然後帶著滿意的神氣離去,從此不再去,也不會忘。
有些滋味,畢竟是一生一次的難得體驗。因為機會稀缺,耗盡氣力也隻得完成一次,然後便占滿所有記憶體驗,不再流連。
與“雪花蓮”同樣聲名遠揚的,還有每天守候於店中的女主人。
有人說,她清冽冷淡,從不多言,每日裏端坐窗前,研磨顆粒;有人說她綺麗無比,美好可人,姣好容顏的得分絲毫不輸給美味咖啡;也有人說她隻是單純小女孩,普通得就像你走過任意一條街,經過任意一家咖啡店,扭頭就能看見的梳馬尾穿牛仔褲的小女孩。
而那些不再折返的客人中,多少會有些人感到失望吧。他們認為那樣傳奇美好的滋味,也許不該屬於一個涉世未深,雙目清明的孩子。也許在他們的心底,對於一個“有著美豔容貌和糾葛過往的女主人”的興趣,要遠遠大於一杯醇美溫暖的咖啡。
雪花蓮中的女主人,其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隻是一個喜歡穿著白色線衣,抱著慵懶虎斑長毛貓,坐在窗前曬太陽的,女孩子。
她叫紀雪見。
“阿嚏!”紀雪見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小虎也被驚醒,跳下紀雪見的膝蓋,撐了個懶腰。
雪見揉揉眼睛,看見是顧司岩站在她麵前,對著她傻兮兮地笑。
“幹嘛啦?你剛才用什麼弄我了?好癢。”雪見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