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別夜夢中還(1 / 2)

賀晴淵死了,薑奎也死了,契約被撕毀,茫茫雪原,尋不到半點痕跡。真凶,罪證,都在冰天雪地之中消亡。

華岫回府之後,將事情的始末告訴了完顏鬆,完顏鬆雖然早就疑心自己錯怪了宋夜痕,但為了他最看重的聲譽,他不得不棄車保帥,此刻知道賀晴淵才是罪魁禍首,心中既痛恨又後悔。

他向官府求情,但溫府尹說沒有了真凶與罪證,一切都隻是華岫的片麵之詞,實在不足推翻判決。他隻能將宋夜痕的服役之期縮短,從原來的十年縮短為三年。宋夜痕還是要被送去邊疆充軍。還是要在初一和大批囚犯一起被遣送離開。

初一很快便到了。

那一天,霜天城漫天飛雪。

華岫站在紅綃樓前,緋色的大氅裹著她單薄的身子。紫琳上來勸她:“小姐,回屋歇著吧,當心著了涼。”她木然地搖頭:“我答應了他,不會去城門為他送行,我隻能站在這裏,除了站在這裏,我無能為力。”

紫琳眼眶一紅,忍不住掉淚,道:“小姐,官府已經輕判,隻是三年,三年後他便能獲得自由,他會回來找您的。”

是啊,三年。

漫漫人生,那麼多的三年,隻是失去一個,隻是等待一個,怕什麼呢?熬過了這三年,便有很多很多的三年,可以與他相愛相守。可以永世白頭。華岫不停地用這個念頭來麻痹自己,好讓自己不會因為宋夜痕的離開而傷心難過。

可是,眼淚卻還是如涓涓的溪流,鋪滿蒼白如雪的臉。

還記得前夜,她再度去到黑暗的監牢裏探視他。他的臉色蠟黃,又消瘦了。身上的傷還在,新傷舊傷,將他的肌膚劃分成一塊一塊的。他卻還笑著安慰她,說:“自從賀晴淵和薑奎死了,外間傳出消息,說我有可能是受冤枉的,這裏的牢頭對我的態度便好了很多,有時候還偷偷地給我酒喝。”

華岫鼻子一酸,抿著嘴不說話。她知道他是不喝酒的,這樣騙她,隻不過想讓她心裏好受一些。他說:“華岫,你為我做的已經夠了。”他牽著她的手,指向心口,說:“我會永遠記得。”

華岫拚命抑著,好讓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她說:“府尹將你的刑期改判為三年,三年期滿,你便回來,我會一直等你。”他的眉心微微皺起:“華岫,邊關烽火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命活著回來——”華岫一把堵著他的嘴,道:“我等你!”一個一個字,咬得清清楚楚,字字千鈞。

不容任何的辯駁。

宋夜痕心中一堵,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將鼻息埋入她肩上的秀發,深深地嗅著三千青絲的溫柔,還有她落寞的體香。“華岫——”他說,“為了你,我一定會活著,活下來,回霜天城,然後我們這一生再不會有劫難,再不會分開!”

華岫覺得自己的後頸涼涼的,她知道,那是宋夜痕的眼淚。她推開他,拿衣袖輕輕地替他拭去淚痕:“男兒有淚不輕彈。我不想成為你的傷心,成為你的負擔,我要你無論在任何時候想起我,都是麵帶微笑的。”

宋夜痕捉緊了她的手,道:“答應我,我走的那天,你不要來送我,我不想你看著我在你的視線裏消失。我承受不起你哀傷痛苦的眼神。”華岫勉力一笑,點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她將頭枕在他懷裏,聽著他胸膛裏砰砰的心跳,那種感覺,既真實,又虛幻。就連此刻,她站在紅綃樓外,仿佛也可以聽見那樣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仿如他曾經說過的那些誓言。

忽然,她拔足狂奔起來。

那麼多次奔跑與逃亡,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般,急促,癲狂,仿如用盡了一生。身旁的紫琳見此情形,先是一驚,但旋即明白了她是要做什麼,紫琳沒有追,隻是在原地站著,看著她像一道輕煙,消失在轉角。

華岫一路向著城門狂奔而去。

她做不到。她還想再看他一眼。哪怕隻是一抹遠走的背影。她也要將那背影收藏在眼底,留作續命的靈藥。一路上摔倒了幾次,手掌擦破了皮,後來腳也崴了,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樣疼。

最後,她終於熬到了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