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親王忙道:“稟太後,臣以為,讓劉錫鴻做副使這件事,該征詢一下郭嵩燾的態度吧?”
慈禧太後沉著臉道:“隨員可以讓他選調,這副使一職啊,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恭親王一聽這話,趕忙點頭稱是。
恭親王當天就把劉錫鴻出任副使這件事對郭嵩燾講了一下。
郭嵩燾不聽便罷,一聽之下,原本好好的一張臉,倏地變成了灰黑色。他連夜上奏朝廷,指出劉錫鴻出任副使的三不可,曰:“該員於洋務太無考究,一也;洋務水磨功夫,宜先化除意氣,劉錫鴻矜張已甚,二也;其生平好剛而不達至理,三也。”
郭嵩燾指出的這三點,正是劉錫鴻最致命的三處要害。
郭嵩燾久曆官場,對劉錫鴻看得當算透徹。
慈禧太後看到郭嵩燾的折子後,竟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又是恭親王給郭嵩燾出的主意!劉錫鴻這個副使啊,還真當定了!”
郭嵩燾的折子自然被慈禧太後留中不發了,但折子的內容卻傳了出去。劉錫鴻險些被斷了財路,自然恨死了郭嵩燾。
出京的前一夜,他特意跑到徐桐的府上,咬牙切齒說道:“下官此次隨郭越洋,一切皆未攜帶,唯攜備參奏折件,一俟郭嵩燾有賣國行徑,定要讓他好看!”
李鴻章聽到消息後歎息道:“派駐使節乃國家大事,朝廷怎能如此輕率呢?放劉錫鴻這樣的人出任副使,恐怕筠仙這正使也做不長久!”
不祥之感
光緒二年(公元1876年)十月二十日,李鴻章從英國訂造的兩隻二十六噸位的兵船,緩緩開抵天津,經辦人赫德也同船到達。李鴻章派隨員會同總理衙門派來的差官,及福建船政局派過來的兩名技師,對兩船逐一驗審,均合乎訂造要求。李鴻章為這兩艘船取了威武的名字,一為龍驤,一為虎威。
同日,大清駐美公使館成立,詔陳蘭彬為公使、容閎為副使。陳蘭彬隨後又奉旨到日本、秘魯二國設立公使館,公使一職均由陳蘭彬兼署。同日,淞滬鐵路火車軋人一案也有眉目,經威妥瑪與總理衙門協商,大清國決定出資五十萬兩白銀,將英國建成的這段鐵路連同火車一同收購。協議達成後,鐵路被拆毀,火車則被沉入海中。
消息傳到天津,李鴻章被氣得捶胸頓足,卻又不敢道半個不字。淞滬鐵路一案的最終結果,變成了外國人的笑柄,也變成了中國人的恥辱,被留在了那個年代裏。
到了年底,由李鴻章、丁日昌聯銜奏請的“請派閩廠學生學習”一事詔準。很快,從福州船政學堂挑選出的幾十名優秀學生,由道員李鳳苞帶隊,登船分赴英、法等國,學習西洋兵船的製造駕駛之方。這是大清開國以來派出去的第一批學習現代海戰的留學生。
這一年大清的塞防,也取得了明顯的成效。這主要體現在左宗棠收複新疆上。隻幾個月的光景,左宗棠便指揮老湘軍統領劉錦棠等前敵將領,打垮占據南疆全部、北疆大部分地區的阿古柏侵略軍。阿古柏自殺,其子伯克胡裏率殘部退入俄境。南疆全部收複,北疆隻剩下了伊犁九城尚在俄國人手裏。
朝廷於是下旨著崇厚赴俄都聖彼得堡,組建駐俄公使館,以便交涉此事,同時詔授總理衙門章京邵友濂為公使館參讚,隨行入俄。
本年,淮軍將領督辦台灣防務的劉銘傳,按著李鴻章的意圖,在台灣籌建基隆煤礦。
光緒三年(公元1877年)七月,李鴻章奏請開采科爾沁鉛礦。
光緒五年(公元1879年)正月,五十六歲的李鴻章因“督辦海防、興辦洋務、辦理外交等項成績卓著”,被朝廷破格賞加太子太傅銜,人們對他的稱呼自然由“李中堂”、“李爵相”、“李相國”,上升到“李傅相”。
這時,遠在法國巴黎的駐英、法兩國公使郭嵩燾,因與副公使劉錫鴻互相參奏,致使公使館無法正常辦理業務,被朝廷撤任,勒令回國歸籍養疾。劉錫鴻雖也被一同召回,但回國後不久即恩賞二品頂戴實授光祿大夫,成了京堂。
同日,朝廷詔太常寺少卿曾紀澤為英、法兩國公使,陳遠濟、黎庶昌二人分任駐英、法兩國公使館參讚。郭嵩燾到國外不足兩年,隻因副公使是劉錫鴻而非許鈐身,其結果竟被李鴻章不幸言中,終於還是落了個撤任、勒令歸籍的下場!所幸接任者也是個深通西學之士,李鴻章心稍安慰。
你道曾紀澤是何許人也?
曾紀澤字劼剛,籍隸湖南湘鄉,是已故大學士曾國藩的長子。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由二品蔭生補戶部員外郎,光緒三年父憂服除,襲侯爵。曾紀澤初入私塾,以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為主,兼習詩詞,後又潛於西學,拜洋人為師,攻讀英語,二十五歲即與英國傳教士偉烈亞曆、中國數學家李善蘭合作,將歐幾裏得的《幾何原本》翻譯成中文,名重一時。他通過閱讀西學原著,了解了許多西方各國的狀況,成為當時唯一對歐洲有著深刻了解的官宦子弟。他可以直接用英語與洋人對話,還能用英文寫作,在晚清時期,實屬難得,堪稱鳳毛麟角。
曾國藩生前,李鴻章與曾紀澤就已單獨交往;曾國藩去世後,二人的關係更加緊密。尤其是曾紀澤丁憂期間,李鴻章幾乎每有洋務中的疑難之事,都急函請教。
曾紀澤能夠接任駐英、法公使,正是李鴻章向朝廷密薦的結果。他想通過曾紀澤,多少扭轉一下大清國在外交上的被動局麵。
光緒六年(公元1880年)八月一日,在天津的直隸總督行館的簽押房裏,李鴻章、盛宣懷、薛福成、許鈐身四人正坐在一起,一邊喝茶,一邊商議著一件大事情。
李鴻章手撫胡須,麵色凝重,不緊不慢地說道:“設立電報局這件事,老夫已然深思了幾年。同治十三年,日本侵我台灣之後,老夫就與沈幼丹聯銜奏請過,但因各位王公大臣極力反對,加之徐桐以死相諫,朝廷隻好罷議。現如今,不僅西歐各國靠電報傳送文字,連日本,也效而行之。曾劼剛使西前,曾反複陳說電報之利,電報之效,幾乎一日可達萬裏,呂布的千裏駒也無法與之相比。
“老夫在上年於大沽北塘海口炮台和天津之間試設了一段線路,號令一下,竟然頃刻便到,好不神速。眼下,我北洋水師後續訂造的十隻兵船已由德國、法國啟運,北洋水師即可成軍。老夫以為,電報局一事,不能再拖了。這件事,老夫準備讓你們三個人分頭去辦,由杏蓀主持大局。要先和英國的大東電報公司談,還要和大北電報公司談。方法哪,老夫已經想好了,還采用輪船招商局的老法子,官督商辦,資本由商家認股,不足部分,由海防經費裏補齊。你們三個先分頭張羅一下,有了眉目,老夫再向上頭請旨。老夫年屆花甲,官已做到極品,該滿足了。老夫已打定主意,等這件事辦成功,老夫就告老還鄉,回原籍去了。古人雲:‘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人生在世,不可貪得無厭。”
盛宣懷笑道:“傅相真能講笑話,您老此時正如紅日方出,朝廷正需您老辦些事情的時候,您老想圖安靜,朝廷也不能答應啊!”
李鴻章苦笑一聲道:“老夫為大清辦的事情也夠多了,該歇一歇喘口氣了。”李鴻章說著,從書桌上拿起一封信道:“這是郭筠仙回到湘陰後,給老夫寫的信。我大清的有些事情啊,想想也讓人心寒。你們可能還不知道,郭筠仙船抵長沙時,碼頭上冷冷清清,不要說巡撫,連首縣都不肯出來迎接他。說什麼他給湖南丟盡了麵皮,還說他讀了聖人書,偏要去勾結洋人!試問,郭筠仙做的哪件事,不是為了我大清好啊?筠仙的使西日記被總理衙門刊刻發行後,徐桐竟然盡購該書以焚之,還有那個混蛋編修何金濤,竟然昧著良心上奏朝廷,說筠仙有二心於中國,欲對英國臣事之。李鴻藻也跟著起哄,逢人便對筠仙詆毀,再三懇請上頭將筠仙撤任治罪。否則,筠仙的日記能被禁刻嗎?”
薛福成這時道:“郭星使被撤任並沒被召進京師問罪,這總算保全了他老的體麵。”
李鴻章撫須說道:“若將筠仙問罪,先要問罪於老夫。筠仙隻是說說西國的事情,並沒有做什麼,老夫卻一直在做西人做過的事情。其罪孰輕孰重?老夫所做的一切,遺臭萬年或是揚名千古姑且不論,大清國若無老夫能有現在這種氣象?老夫不相信!恐怕你們三個也不會相信!好了,不說了,該幹什麼都幹什麼去吧。老夫有時候啊,就想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不說憋得慌。說呢,又不能對外人說,隻能和身邊的人說。咳!人老了,有些話憋不住了。”
盛宣懷等人下去後,當日便乘船奔赴上海、廣州等地,張羅成立天津電報局的事。同月十二日,李鴻章因為湘軍霆字營馬隊購馬一事,上《霆軍請撥官馬》一折,該折的後麵附《請設南北洋電報》一片。
《請設南北洋電報》講了三點電報的好處:一、兩地之間無論相距多遠,瞬息之間可以互相問答;二、電報使用暗號,斷無漏泄之慮;三、一旦有事,能迅速調兵遣將,不致貽誤;四、電報比驛站省費。
該片遞進宮去,自然又引起在京王公大臣及百官的議論,久議不決。李鴻章候旨不到,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乘車進京,麵見恭親王。
恭親王此時早已無了上幾年的風采,遇事不敢決斷,見了慈禧太後也不敢大膽進言,幾乎是慈禧太後說什麼,他便辦什麼,一點不敢出格。此次也是這樣。李鴻章一到,他卻一句話不說,領上李鴻章便直趨宮門。
李鴻章心裏清楚,恭親王自從同治四年被罷去議政王封號以後,他已經從鬼子六變成了傻子六,一切軍國大政,他隻會往慈禧太後那裏一推了事,從不肯多說一句話。
李鴻章心裏便存了不祥之感,腦海倏地閃現出皖省人的一句老話:牝雞司晨,終非吉兆。見了慈禧太後,李鴻章隻得又把設立電報的種種好處講述了一遍。
慈禧太後聽完,沉吟了許久,忽然便問起從西國購船的情況。李鴻章隻好一一照答,但他始終也沒有從慈禧太後的口裏討出一句實話來。
李鴻章無心在京裏居住,連夜出城趕往保定。坐在車裏,他隻覺一股寒意陣陣向他襲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朝廷肯出五十萬兩白銀買下西人製造的一段鐵路、一座火車頭,然後拆毀拋入江中,卻不肯出十八萬兩白銀設立一座電報局!更讓他不解的是,恭親王雖非議政王,但終歸還是軍機大臣與總理衙門大臣領班,他老竟在慈禧太後麵前,除了會說是,全無二話!一貫敢說敢做的恭親王變成了這個樣子!軍機大臣寶鋆、景廉、王文韶、李鴻藻四人怎樣呢?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李鴻章想著想著便在車裏睡著了,直到車進保定,他才不很情願地睜開眼睛,此時周身越發冷得厲害,上下牙竟不由自主地打起顫來。
簽約遭罵
李鴻章在保定總督衙門一病便是十幾天,盛宣懷、薛福成等人急忙從天津趕過來探視。
病勢稍緩後,李鴻章把薛福成傳進臥房,著薛福成擬稿,以年邁多病奏請休致。
薛福成知道李鴻章在和朝廷賭氣,不由勸道:“傅相容稟,依下官想來,設立電報局的事情,朝廷遲早都會允準,何必爭這一朝一夕呢?何況,您老原本好好的,隻是進京這一趟感了些風寒,就突然上折休致,這不分明是在和朝廷賭氣嗎?就算您老想急流勇退,也該等電報局這件事情過去之後再辦。您老想想下官所講之話對不對?”
李鴻章掙紮著坐起身,說道:“庸盦哪,電報局這件事是不會有結果了,老夫不該提早便讓杏蓀去張羅,老夫太自負了。老夫在京裏聽恭親王說,太後打算把左季高從蘭州調進京師入值軍機。老夫在路上就想,左季高當真入值軍機,他難受的日子可就到了,老夫還是極早抽身為好,免得去步左季高的後塵。你盡快替老夫把稿子擬出來,說得懇切些,省得西太後疑心到別的上頭。”
薛福成無奈,隻好步出臥房到辦事房裏去擬稿子。他一邊構思折稿一邊想:“設若朝廷當真允準傅相休致,自己這有名無實的直隸州知州也就做到盡頭了。以後怎麼辦呢?恐怕除了跟著盛杏蓀做些實業,再無第二條路好走!”
李鴻章懇請休致的折子十日後拜發。折子被火速遞到慈禧太後的案頭,慈禧太後看了看,當日便把恭親王、寶鋆、李鴻藻、景廉、王文韶以及徐桐等人傳進宮來。
徐桐、李鴻藻二人以為是進宮商議李鴻章休致的事,徐桐還特意對李鴻藻說道:“李中堂,若太後心生慈念,賞李鴻章食全祿,您老可要說話。他李鴻章辦這辦那,花了朝廷多少銀子啊?他又撈了多少銀子啊?這些,他能瞞過誰呀?”
李鴻藻慢慢悠悠地說道:“徐天官哪,這是你吏部的事,這話應當你講才對呀!”
徐桐道:“下官自然要講,但隻要您老再說上一嘴,這分量不是更重嗎?”李鴻藻點點頭,沒有再言語。
一行人進宮後,照例先是跪請聖安、兩宮太後安,然後便由慈禧太後發話:“都起來吧。”
眾人才爬起身來後退三步立住。徐桐特意和李鴻藻站在一處,以示提醒。徐桐現在日見恩寵,已是堂堂的從一品吏部尚書。
慈禧太後講話之前,先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徐桐和李鴻藻二人急忙把耳朵豎起,屏住呼吸靜聽。
慈禧太後緩緩地說道:“這幾天哪,我反複想了想,李鴻章奏請設立電報一事啊,或許當真有許多便利之處。你們想啊,日本不過一個島國,竟然也設了電報。這件事啊,我看就別議了,準了吧。”
徐桐一聽這話,頭頂登時嗡地一響,耳邊隻剩了慈禧太後剛剛出口的“準了吧”三個字,便不顧一切地跨前一步,雙膝撲通跪倒,嘶啞著嗓子說道:“太後容稟,李鴻章勾結洋人,壞我聖賢,亂我朝綱,不殺已是格外天恩,太後萬望不能再準其食全祿了!他設立什麼江南製造局、金陵製造局,又著人到各省去挖地采礦,把好好的國土,糟蹋得不成樣子!他毀我大清地脈、風水,費我戶部官銀,斷子孫後路,仿西人妖術。此等人本該千刀萬剮,但我朝天恩浩蕩,不忍加罪於他,這已經夠了,太後不能再賞其食全祿了!”
慈禧太後見徐桐說得聲淚俱下,不由問道:“徐桐啊,你這是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啊?李鴻章怎麼了?他好好的又沒有休致,賞他全祿幹什麼呀?”
徐桐一聽這話,頭頂再次嗡地一聲炸響,登時汗流滿麵,磕頭如搗蒜,口裏連連說道:“臣耳沉,臣該死!臣耳沉,臣該死!請太後恕罪!”
各位王公大臣麵麵相覷,都在肚裏替徐桐害羞。慈禧太後揮了揮手道:“這件事啊,就這麼辦吧,你們下去擬旨去吧。”
徐桐連滾帶爬地尾隨在各位王公大臣的後麵退出宮去。出了宮門,李鴻藻小聲說道:“徐天官哪,你今兒是怎麼了?幸虧太後心情好,要不,你的麻煩可就大了!不管說什麼話,你得聽清上頭在說什麼呀?”
徐桐一邊擦汗一邊說道:“李中堂,您老快別再說了。下官從打踏進宮門,一門心思想的是李鴻章休致這件事,誰知道上頭說的偏偏不是這個呀!”
允準設立南北洋電報局的聖旨很快下到保定。李鴻章精神煥發,接旨的當日便帶上盛宣懷、薛福成、許鈐身等人,乘車趕往天津。途中,李鴻章忽然想起曾紀澤,不由說道:“也不知劼剛與俄國談得怎麼樣了!兩國簽約,卻又單方毀約,這是最為《萬國公法》所忌的。老夫真心希望,劼剛此次能虎口索食成功!老夫行前聽傳旨官說,崇厚已經旱路抵達京師。咳,這個崇厚,久曆外交,他怎能不經請旨就與俄國簽約呢?”
薛福成這時道:“傅相,下官聽說,俄國調集大批軍艦於海口,伊犁九城也增派了不少的軍兵。看樣子,俄國是真想開釁於我呀!”
李鴻章撫須說道:“老夫還是那句老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夫奏請朝廷允準崇地山與俄所簽之約,怕的就是俄國加兵於我。釁端不能開呀!”李鴻章說到此處,麵色漸漸凝重起來。
原來,崇厚一行到俄國去交涉俄國出兵占據新疆伊犁之事,竟不經朝廷允準,便擅自與俄外交大臣吉爾斯簽訂了《裏瓦幾亞條約》。該條約明確規定:中國償付俄國“代守”伊犁的兵費五百萬盧布;俄國商人在蒙古、新疆貿易一律免稅;俄國新開兩條直達天津和漢口的商路,稅率較海口減少三分之一;準俄國在新疆各地設立領事機構;中俄國界按俄方的要求作出修改,將伊犁西境霍爾果斯河以西地區和南境特克斯河流域全部割讓給俄國。
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若按著崇厚與俄國簽訂的這個條約辦理,中國收回伊犁跟放棄伊犁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裏瓦幾亞條約》發回國內,立即引起各地督撫及在京王公大臣的強烈不滿,有人提出請誅崇厚以謝國人的請求。慈禧太後思慮再三,著軍機處立即給李鴻章下旨垂詢此事。
李鴻章雖也對崇厚未經朝廷允準便擅自畫押鈐印這件事表示不滿,但他又覺得:“崇厚出使,係奉旨給予全權便宜行事,不可謂無立約定議之權。若先允後翻,其曲在我。自古交鄰之道,先論曲直,曲在我而侮必自招;用兵之道,亦論曲直,曲在我而師必不壯。今日中外交涉尤不可不自處於有直無曲之地,我既失伊犁而複居不直之名,為各國所訕笑,則所失更多。”
李鴻章的這個折子一上,複招來大片的罵聲,有人不僅強烈要求誅殺崇厚,甚至提出,連李鴻章也該殺掉!慈禧太後迫於內外壓力,不得不讓總理衙門去找俄國駐華代理公使凱陽德,向俄國鄭重作出聲明:《裏瓦幾亞條約》係崇厚擅自簽訂,不為大清朝廷所承認。
慈禧太後隨後又讓軍機處給大清駐俄公使館發報,將崇厚革職逮回京師問罪,同時詔駐英、法兩國公使曾紀澤兼署駐俄公使,馳赴俄都交涉改約事宜。這其實也是徐桐敢當庭喊出“李鴻章該千刀萬剮”時慈禧太後亦沒有發作的原因,更是李鴻章懇請休致的主要因素。
李鴻章到天津後,一麵密切關注俄國的動向,一麵督籌電報局一事。那幾日,李鴻章明顯蒼老了許多。他日夜擔驚受怕,怕俄國借大清國索還伊犁一事,對中國大動幹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