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於是在李鴻章被刺三日後便開始舉行正式議和談判。坐在談判桌前的李鴻章,頭上包著厚厚的白紗布,隻露出一隻右眼。醫院按著當局的指令,派了兩名醫生跟在他的左右換藥。
中國承認朝鮮獨立,是大清國總理衙門向田貝允諾過的事,雙方談的重點是割地與賠款的問題。經過討價還價,賠款數額為二萬萬兩;經李鴻章請旨後,光緒帝照準。但日方提出割讓台灣、割讓遼東半島及其附屬島嶼、澎湖列島等,李鴻章卻堅決不肯答應,聲稱需要請旨。
談判再次陷入僵局。
臨別,伊藤博文凶狠地對李鴻章說道:“我們隻能給你五天的請旨時間。如果五天後,貴中堂拒絕簽字,我國便恢複戰爭狀態。”李鴻章麵無表情地站起身,在李經方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去。
當日回到醫院後,李鴻章背著科士達等外國人,老淚縱橫地對李經方、羅豐祿、馬建忠、伍建芳等人說:“想不到,日本的胃口這麼大!不僅要台灣,還要割讓遼東半島及其附屬島嶼、澎湖列島,而且缺一不可!他這是想讓我大清亡國呀!”
羅豐祿小聲道:“日本此次同意和議,就是既要我們賠款,還要我們的土地。”
李經方說道:“父親,不答應他們的條件,恐怕和議不成啊!”李鴻章長歎一口氣,陷入深思之中。
李經方的擔心不無道理。幾乎與此同時,美國駐華公使田貝又站了出來,開始配合日本,約見總理衙門大臣孫毓汶、徐用儀、恭親王、慶親王等,恐嚇道:“日本國已向本公使表示,若貴國不肯答應日方提出的割地條款,他們就要向中國增兵,一定要打進北京來。”
就在田貝講話的當晚,日艦突然駛向台灣,並很快對台灣進行了攻擊,台灣遂被占領。光緒帝聞報之下,一邊大罵李鴻章誤國,一邊讓軍機處緊急給李鴻章發電報,著李鴻章快速答應日方提出的割地條款,不準延誤!一旦和議破裂,損失將會更大,失地將會更多!他這皇帝也就當到頭了!電報發走,光緒又罵了許久的娘,活脫脫一個市井無賴。
李鴻章接電後,仍不甘心割讓如此多的土地。他思考了一天,當晚約見了俄國駐日公使、德國駐日公使及法國駐日公使。得知三國公使來看望李鴻章,科士達急忙來見李鴻章,但卻被侍衛和李經方擋在門外。
李經方說道:“很對不起科士達先生,父親有話交代下來,他要與幾位公使談點私事,不方便外人在場。”科士達蠻橫地說道:“鄙人是中堂的談判顧問,鄙人有權過問有關談判的所有事情!”李經方冷著臉子答道:“很對不起科士達先生,父親與幾位公使談的話,與談判無關。”科士達一時急得又是跺腳,又用手砸自己的胸脯。李經方、馬建忠等人,卻抵死不準他進去。
在房間內,李鴻章向三國公使透露了日本強索台灣及遼東半島的內情,並特別強調說,日本隻給五天期限,五天後若不畫押鈐印,就要繼續對中國作戰。
李鴻章猶豫著說:“我大清不想給日本這麼多,但為了休戰,隻能如此。”
李鴻章當時的想法是這樣的:遼東半島不僅是俄國通商的主要地區,也是法、德兩國通商的區域,李鴻章想利用列強均想在中國得到利益這一貪婪的心理,通過列強之間的爭奪,達到保住遼東半島的目的。
至於這麼做後能否當真保住遼東半島,李鴻章心裏也無十分的把握,但李鴻章已經無路可走。小紅私下對李鴻章說道:“老爺,皇上和太後都答應了割地的條款,您老為什麼就是不肯答應呢?如果議和當真破裂,您老不成了抗旨不遵了嗎?何況,您這麼遠來到這裏,不就是為議和來的嗎?”
李鴻章沉思著說道:“伊藤博文變著法子讓老夫來日本,是想羞辱老夫,讓老夫承認,老夫不如他。我大清打不過他小日本,但並不證明,我李鴻章打不過他伊藤博文。他伊藤博文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區區一個小島國的首相,加起來沒有新疆半個省大。老夫承認頭上的相國有名無實,還不如軍機大臣,但這不是老夫的錯!老夫既然來了這裏,不到最後一刻,老夫就不會向他伊藤博文低頭!”
小紅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裏卻很是替李鴻章擔心,她真怕心狠手辣的慈禧太後盛怒之下,會對李鴻章下狠手。日本強索遼東半島及台灣的消息一經傳出,果然在俄、法、德三國間引起強烈反響,因為日本的這一舉動,確實傷害到了他們三國在遼東半島的利益。
首先有反響的是俄國。俄國經過論證認識到,中國割讓遼東半島,將直接威脅到俄國已有的利益。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分析道:“日本侵占遼東半島,其鋒芒主要是衝著俄國。”
維特最後建議:“我們應堅決聲明,不能允許日本占領南滿,假使不履行我們的要求,我們將采取適當的措施……如果有戰爭的必要,我們就堅決行動。現在決定開戰,對於我們有利得多,否則俄國在將來就會遭受更大的犧牲。”
維特的建議得到俄國沙皇的讚同。日本限定的五天期限很快到了。這一天的上午,李鴻章與伊藤博文尚沒有坐到一起,駐日的俄、法、德三國的公使,便秉承各自國內的指示,聯合照會日本外務省,要求日本放棄占領遼東半島。照會同時申明:如果日本表示拒絕,即由三國海軍切斷遼東日軍和本國之間的聯係,使其陷於孤立。
大清國總理衙門也在同一天,接到俄國駐華公使的照會,勸阻中國不要按著日本的期限即行畫押,俄國已聯合法、德兩國決定幹涉此事。
俄、法、德三國駐日公使也在照會日本外務省之後,向李鴻章通報了此事。當晚,俄國公使又通知日本外務省次官林董,稱:“接到國內的指令,現停泊在各港的俄國軍艦晝夜升火,禁止船員登陸;俄國東部西伯利亞總督急召預備兵入伍,集合五萬人,隨時準備出動。”
麵對俄、法、德這突如其來的聯合幹涉,日本政府感到十分驚慌。
伊藤博文緊急約見三國公使,希望能通過談判解決此事。但三國的公使一致表示,除非日本決定放棄遼東半島,否則無話可談。
伊藤博文無奈之下,隻好讓陸奧宗光分別照會俄、法、德三國公使館,聲明:“日本帝國政府根據俄、法、德三國政府之友誼忠告,決定放棄對中國遼東半島之永久占有。”隨後,日本又正式向三國要求,由清政府償付白銀五千萬兩作為還遼酬報。
德國公使經請示國內後表示同意,俄國公使則把這一情況通報給了李鴻章。李鴻章一口否決。俄國公使於是以“公允”的口吻提出了三千萬兩的折中數字。李鴻章把情況電告總理衙門,總理衙門轉日即電發“允準”的旨意。
千夫所指
光緒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公元1895年4月17日),李鴻章與日本代表伊藤博文再次坐到一起,履行議約的最後一道程度:畫押鈐印。
此條約因在日本馬關的春帆樓簽訂,人們習慣稱之為《馬關條約》或《春帆樓條約》。
條約規定:清政府承認朝鮮“獨立自主”;割遼東半島、台灣、澎湖列島及附屬島嶼給日本;賠償日本軍費白銀兩億兩;增開重慶、沙市、蘇州、杭州為通商口岸;開辟內河新航線;允許日本在中國的通商口岸開設工廠,產品運銷中國內地免收內地稅;交換俘虜,中國即行釋放日本軍事間諜或被嫌逮之日本臣民,並不得逮捕為日軍服務的人員。關於割讓遼東半島一條,中日又特別搞了個補充說明,說明強調:中國可用庫平銀三千萬兩贖回該島,正式條約以後簽署。
李鴻章總算用三千萬兩白銀保住了遼東半島。
事後,連伊藤博文也不得不承認,逐回張蔭桓、邵友濂而同意李鴻章來議和,是個敗招兒,否則,日本絕不可能失去遼東半島。
伊藤博文一次對陸奧宗光這樣說道:“無可否定,中國的李鴻章,的確是個外交老手。這個人很了不起!我們低估他了。”
陸奧宗光後來道:“李鴻章自到馬關以來,從來沒有像今天會晤這樣費盡唇舌進行辯論的。他也許已經知道我方決議的主要部分不可變動,所以在本日的會談中,隻是在枝節問題上斤斤計較而已。例如最初要求從賠償款二萬萬兩削減五千萬兩;看見達不到目的,又要求減少二千萬兩,甚至最後向伊藤博文全權哀求,以此少許之減額,贈作回國的旅費。此種舉動,如從他的地位來說,不無失態,但可能是出於‘爭得一分有一分之益’的意思。”
李鴻章畫押簽字的當日,頭上的紗布尚未解除,臉上亦帶著那顆恥辱的砂彈,即登舟起程回國。他不想在這個國家多停留一刻。
《馬關條約》被光緒帝批準後,立即在各階層引起強烈反響。同年5月2日,廣東南海舉子康有為,聯合在京會試的各省舉人一千三百多人,聯名上書光緒帝,請求拒絕此條約,要求下旨將李鴻章速逮京師斬首。很快,各省督撫也紛紛上折,提出“請誅議和之人以謝國”。
李鴻章尚在回國途中,卻已經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船抵天津,署直隸總督王文韶特從保定趕來接他。
李鴻章一見王文韶,眼裏卻忽然流出淚水,他哽咽著說道:“老夫此次赴日本議和訂約,致一生事業,掃地無餘。”
王文韶勸道:“老中堂萬莫如此,先到行館歇著吧。”
李鴻章擦了把淚水道:“行館的後麵還有十幾間閑房子,煩老哥著人打掃一下,然後把糟糠及孩子們接過來,老夫要在這裏住些日子。”
王文韶道:“老中堂,您老還要進京複命啊!”
李鴻章苦笑一聲:“複命一事,隻能讓犬子經方代勞了。馬關約成,雖割地賠銀,但總算息了戰火。淮軍已不成軍,海軍已不複存在。老夫從此後了無牽掛,是真正到了歸籍休致的時候了!”
小紅這時小聲說道:“老爺,咱還是進房歇著吧。您老的身子骨還沒全好呢!”
李鴻章默默點了一下頭,拄著拐杖在小紅和經方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行館。從日本回來後,他自感身心憔悴,萬念俱灰。被千夫所指,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不想與人爭辯,更不想向朝廷表功,他隻想在天津靜養幾天,然後便長告病假,攜帶一家大小南歸故裏。
他甚至已經肯定地得出結論,他此次休致,不用過分懇請,朝廷也會答應;他甚至不用上折,朝廷也會勒令他休致。為什麼呢?因為朝廷總要找個替罪羊來平息此次訂約所引發的眾怒。
這個替罪羊既不會是恭親王,也不會是慶親王,更不會是皇上,隻能是他李鴻章。
但李鴻章此次的猜測卻是大錯特錯了。光緒皇帝既未允準他在天津養疾,慈禧太後亦未許他休致,而是連下二旨,著他速進京師與日本駐華公使林董商訂回贖遼東半島之約。
李鴻章至此才明白,朝廷如此冷酷無情,緣於自己與日本訂約的使命尚未完成。
他委盛宣懷去一趟京師,先為自己買下一處宅子,又把王文韶請過來,把身邊得力的幾名能員推薦給他,囑他尋機考核,委以重任。
王文韶卻道:“老中堂,有一個人,下官卻拿不準該怎麼待他?”
李鴻章笑道:“老夫料得不錯的話,這個人當是浙江溫處道現在小站訓練新軍的袁慰亭。這個人從朝鮮回來,便一頭紮進榮祿的懷裏,又到處為翁同龢歌功頌德。他是浙江道員,榮祿和翁同龢,卻偏舉薦他在天津練軍,說他懂兵事。老夫從日本回來已一月有餘,直隸境內的大小官員,都來看視老夫,說一兩句安慰的話,獨他不來見我,大概怕受連累,影響自己的前程吧。咳,此李鴻章,畢竟不是彼李鴻章。淮軍光了,海軍沒了,腰彎了,又學會賣國啦!”
李鴻章終於也沒有說出王文韶應該怎樣對待袁慰亭。袁慰亭即是前駐朝鮮通商大臣袁世凱,慰亭是他的字。
袁世凱是河南項城人,別號容庵。光緒八年(公元1882年),袁世凱隨淮軍提督吳長慶入朝鮮,負責前敵營務處,後經李鴻章保舉為三品道員。中日因朝鮮起戰端,袁世凱由朝回國,實授浙江溫處道。在京師引見期間,得兵部尚書總理衙門大臣榮祿與戶部尚書軍機大臣翁同龢的賞識,被二人密保到天津小站編練新軍,聖恩漸好。
李鴻章攜眷入住京師以後,稍稍歇息了兩天,便開始和林董商議訂約的事。
此次中日會商倒不費什麼周折,無非是把日本對俄、法、德三國關於遼東半島的承諾,形成書麵文字而已,史稱《遼南條約》。約成之後,李鴻章上折告假養疾。光緒帝賞李鴻章兩月病假。
李鴻章名為養病,其實並無病,隻是閑居而已。能辦些事情的直隸總督與北洋通商大臣已被免除,頭上隻剩頂亮閃閃、耀人眼目的文華殿大學士的桂冠和三根招人眼紅卻一錢不值的花翎,還有就是每逢出門拜客手裏握著的那根紫韁,這些,成了李鴻章此時的資本。
李經方奉朝廷之命赴台灣與日本辦理完交割手續之後,也是染病在床,無臉出門見客。台灣百姓恨透了李鴻章,也恨透了李經方。
曾經顯赫的李家父子雖同居京師,但顯然正在被朝廷忘掉。其間,經方兩次請洋醫進府,想將留在李鴻章臉頰裏的砂彈取出來,卻兩次遭李鴻章拒絕。這顆砂彈於是就永遠陪伴著李鴻章,直至他離開人世。
趙蓮雖未隨夫入日,但受的打擊卻比李鴻章還大,已是病得不能起床,眼見著就等閻王來叫了。
小紅每日都守在李鴻章的身邊,陪他下棋,陪他說話。李鴻章幾次勸她去江西度日,她抵死不肯,勸得急了,她便要死要活,就是不肯離開李鴻章半步。小紅姑娘成了李鴻章晚年最大的安慰。
李鴻章進京三個月後,便致電雲南巡撫崧蕃,求崧蕃給代購幾方雲南的地產柏木,聲明一定要最上等的,價錢不惜。柏木很快運進京師,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木材。
李鴻章讓管家把木鋪的好匠手請進府裏,精心地打造了兩具好壽材。他給夫人做了一口,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口。
這時的光緒皇帝在翁同龢的指點下,為自己培植了一些力量,形成了以翁同龢為首,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進士康有為為輔的帝黨。而以恭親王、禮親王、慶親王為首的一班王公大臣們,則仍唯慈禧太後的眼色行事,軍機大臣李鴻藻、剛毅,體仁閣大學士管禮部的徐桐等一班人,更以懿旨為準,無形中便成了後黨。
帝黨鼓吹變法強國,後黨堅持墨守成規,跟唱戲一般,頗有些他方唱罷我登場的意思,很是熱鬧。
光緒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李鴻章這一天同往常一樣,早飯後先到夫人的房間問問病情,在榻前坐上一會兒,然後便由小紅扶著到院子裏散步。這時的天氣很好,雖有些寒冷,但並不十分凍人。
李鴻章一邊散步,一邊時而停下來看一眼天空,顯得很有興致。小紅見李鴻章的心情不錯,不由小聲說道:“老爺,您老好像特別高興,奴婢扶您老到街上走走?”
李鴻章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紅兒啊,老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你說,老夫過年就七十四歲了,怎麼還不死啊?”
小紅忙用手捂住李鴻章的口道:“老爺,奴婢不想聽這話,奴婢還沒伺候夠您呢!”
李鴻章苦笑一聲道:“可老夫已經活夠了!”
小紅正要說話,管家卻急匆匆地從方廳裏走了出來,說道:“老爺,有旨下來,傳旨官在方廳呢!”
李鴻章一愣,急忙對小紅說道:“紅兒呀,扶老夫去更衣!”
李鴻章很快便頂戴花翎走進方廳裏,傳旨官一見急忙高喊一聲:“聖旨到,李鴻章接旨!”
李鴻章跪倒在地說道:“臣李鴻章接旨!”
傳旨官展旨讀道:“據總理衙門鈔電,明年四月初,為俄君加冕之期,已派李鴻章為正使,前往致賀。欽此。”
打發走傳旨差官,李鴻章用手撫摸著聖旨,不由自言自語道:“朝廷還記得我李鴻章嗎?”
他當即把府裏的擬折書辦傳進書房,口授《籲辭使俄》一折。
李鴻章出訪歐洲
李鴻章的《籲辭使俄折》當日遞進宮去,轉日便有旨下來。
旨曰:“欽奉上諭:李鴻章奏,籲懇收回成命一折,李鴻章耆年遠涉,本深眷念,唯赴俄致賀,應派威望重臣方能勝任。該大學士務當仰體朝廷慎重邦交之意,勉效馳驅,以副委托,無得固辭。欽此。”
李鴻章接旨在手,鄭重地麵北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爬起身來。小紅急忙搶前來扶,但見李鴻章眼含熱淚,哆嗦著雙唇喃喃說道:“朝廷既然記得我李鴻章,李鴻章一息尚存,就算爬,也要爬到俄國去!小紅,扶老夫進臥房去看夫人。”
李鴻章精神抖擻地來到夫人床前。趙蓮一見李鴻章的神情,不由小聲問了一句:“到俄國去,您答應了?”
李鴻章把趙蓮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裏,說道:“朝廷兩次下旨,老夫不敢不答應啊!老夫隻是擔心你的身子骨啊!”
趙蓮有氣無力地說道:“您哪,又開始不服老了!您忽然間變得這麼精神,賤妾就料定,您是要走這一趟俄國了。讓經方、經述都跟著您吧,還是讓紅妹替賤妾早晚伺候您。”
李鴻章笑道:“你呀,就不用為老夫擔心了。你應當記得,古時候的廉頗,八十歲尚能開弓迎敵,老夫過了年才七十四歲呀!離八十歲,整整還有六年!”
趙蓮笑著說道:“看您這個樣子啊,讓賤妾想起了史書上的一句話:‘長阪英雄尚在!’”
李鴻章一愣,緩緩說道:“這句話該改改了,改成‘走麥城英雄尚在!’”第二天,李鴻章早朝過後,便第一個到總理衙門去等候恭親王、慶親王及榮祿,與他們計議赴俄隨行人員的事。
醇親王已於四年前因病去世了,現在衙門裏的領班是恭親王與慶親王。恭親王久曆外交自然是頭領,慶親王比不過恭親王,甘願做二領。
軍機處也是由兩位王爺領班,也是恭親王在先,禮親王隨後。海軍衙門已於上月便被裁撤掉了,頒旨的那天,李鴻章特意乘轎趕到海軍衙門,把剛剛摘下的匾額放進自己轎裏。這塊匾額被李鴻章帶回府裏,單獨放置在一間閑屋子裏,時時觀看。
見過恭親王等幾位王爺後,李鴻章又趕到戶部去查驗送給俄皇的禮品等事。從衙門下來後剛進府裏,又有駐華的各國公使來拜謁,他們聲稱,秉承國內的旨意,邀他順路到自己的國家去訪問。
從接旨之日到轉年三月,李鴻章真正忙得是腳不沾地、手不得閑,一個大年都不得安歇。
光緒二十二年三月十二日(公元1896年4月24日),七十四歲高齡的大清國頭等赴俄使臣李鴻章,帶上小紅姑娘及經方、經述二子,還有一個由他親自組建的龐大使團,終於由京師起程,踏上了漫漫的歐洲之旅,開始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西歐之行。
他此次出使,不僅是為參加俄皇加冕,還肩負著與俄訂約的使命。之後,他還要代表大清國的朝廷,應邀到英、法、美、德等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