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婦的初情(3 / 3)

盧連璧的麵孔離她很近很近的,她卻無法看清楚盧連璧的眉眼。搖搖晃晃的顛簸更加劇烈了,但是卻聽不到單調的行車聲。耳朵裏悶鼓鼓的,仿佛灌進了許多水。

喬果想從盧連璧的懷裏掙紮出來,身體一動,她的腦袋就疼起來,耳朵裏的水忽地流走了,於是她似乎聽到盧連璧在喊,“小喬,小喬!你睜睜眼睛啊——”

喬果聽清楚了,那是盧連璧在叫著她的名字,拚命地搖晃著她。喬果看清楚了,盧連璧的額頭劃破了一個大口子,細長的血蜿蜒地流著,猶如一條靈動的蛇。

原來,他們的車子出事了。

就在幾分鍾之前,盧連璧開車通過前麵的彎道。那是個急轉彎,三星車已經減速了,看著車速緩慢下來,盧連璧的反應也變得有些遲緩。他實在是太困了,前一天晚上熬了個通宵,現在又開夜車。他可能是閉了閉眼,僅僅是閉了一小會兒。等他再度睜開的時候,他看到眼前有兩個巨大的光團。那光團以驚人的速度迎麵撲來,在相撞的刹那間,盧連璧下意識地狠打了一下方向盤。一輛夜行的貨櫃車呼嘯而去,三星車卻跌跌晃晃地斜向路旁的樹叢裏。狂亂地碾過那些想要拉住它的荒草和樹叢,然後狠狠地撞在一棵大樹上,三星車這才停止了喘息。

盧連璧從昏迷中醒來,立刻在車座下麵找到了喬果。他見喬果雙目緊閉,毫無知覺,便驚慌失措地將她抱起來。拚命地叫,拚命地搖,喬果終於睜開了眼——

盧連璧和喬果相互拉扯著從車內爬出來,他們在清冷的空氣中喘了喘氣,定了定神,然後又去察看車子的情況。汽車的前擋風玻璃已經完全撞碎,水箱象嚇出了尿一般,嘩嘩地淌著水。前麵那棵大樹呢,那棵大樹偏著身子,被撞的地方露著白花花的骨茬。再往大樹的前麵看一看,哎喲,那是立在懸崖邊的一棵老樹,老樹的身後就是黑幽幽的萬丈深穀!

看到這副景象,他們倆腿腳一軟,頓時跌坐在地上。相視苦笑著,他們彼此說著慶幸的話。

喬果有點宿命地說,“我知道,都怪我。不該說那句玩笑話。”

“哪一句?”

“就是那句,‘隨你往哪兒看了,隻要你不怕摔到路溝裏。’”

盧連璧笑,“唔,你別說,我還真是偷看你了。要不然,怎麼會把車子撂到這兒。”

喬果嗔道,“好了吧你,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話是皺著眉頭說的,心裏卻熱熱的。兩人共同赴了一回死,又共同轉了一回生,心和心之間,也就生出一種無以言說的親近感。

車是開不走了,他們就到路邊去攔車。喬果渾身發軟,腳上也有傷,隻得讓盧連璧半攙半背著,往公路那邊挪。看看手表,正是淩晨兩點多鍾,兩人坐在路邊上,眼巴巴地向路上望。他們望到的隻是無頭無尾的黑暗,看不到一絲車燈的亮光,也聽不到一點車輪的震動聲。山夜的寒意象水一樣不慌不忙地浸滲著,從皮肉一直滲到了骨頭裏。

“唔,我要凍死了!”喬果哆嗦著。

盧連璧脫下外衣,披在喬果的身上,隨即決然地攙起了喬果,“我們得回到車裏去,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喬果的心裏還留著大難不死的餘悸,她一挨在盧連璧的身上,整個人就癱軟了,仿佛所有的意誌和所有的力氣都已喪失殆盡。喬果全身心地依偎著這個男人,依偎著溫暖、堅強和親近。

打開後車門,盧連璧將喬果送到拉成睡鋪的後排座上。在喬果躺下去的一瞬間,失去重心的盧連璧歪斜了一下,喬果就下意識地抱住了他。

是的,是喬果抱住了他。他們倆雙雙抱擁著,雙雙擠壓著,橫在了後排座上。熱吻就象突如其來的閃電一樣降臨,他們彼此吸吮著,唇和舌在運動中都顯示出了異乎尋常的活力。如果說水目鎮那一夜兩人的初吻隻是火山冒了冒煙的話,那麼這一次則是真正的噴發。在那種噴發中,喬果的手摸摸索索地解開對方的扣子,順著衣服和肌膚間的縫隙滑了進去。她觸到了溫暖光潤而又堅硬的石頭,她用手慢慢地撫著,那種把玩玉筍的感覺悄悄地又回到了手上。先是小腹繼而,漫至全身,喬果被一種緊張感所充滿,似乎就要脹裂開來——

喬果聽到了金屬輕微的呻吟聲,那是她褲子上的皮帶卡。

“別,別——”喬果死死地用手按住那道金屬的關卡。

盧連璧遲疑了片刻,守卡的那隻手是堅決的,可是仍在進行的親吻卻是明白無誤的,焦渴的顫抖也同樣的明白無誤。盧連璧猜測不出懷裏的女人究竟是什麼心思,盧連璧此時也無心猜測了。攻勢不可抑止地向守卡者發動了,幾番搏戰,那關卡終於失守,可是攻卡者也已氣喘籲籲,心髒怦怦地撞跳,象經曆了長途跋涉一般疲累不堪。

甩開那條剝脫的外褲,盧連璧再次俯下身。

“啊,別——”喬果的手又緊緊地按在長襯褲的腰際,要守住新的關卡。

……

每一層關卡都遇到了更哀切的乞求和更堅決的守衛,但是在那同時也伴隨著更強烈的顫抖和更狂熱的擁吻。

喬果終於無關可守,她緊緊地閉著眼睛,那扭動的身體,不知在訴說著歡迎還是抵抗。

將軍要入城了。

盧連璧大汗淋漓,因為過度亢奮而變得虛弱,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喬果睜開眼,喃喃著。

將軍孤注一擲地向城門進發。那也能算做勝利麼?徒有聲勢,一觸即潰,盧連璧疲軟地伏在喬果的身上,猶如謝罪之人伏地不起。

“對不起。”盧連璧無奈地說。

“它在,它在就好。”喬果將他抱得更緊。

漸複鬆弛,漸複平靜,盧連璧恍然地憶起新婚的初夜。也是這般衝動,也是這般無奈。他也說過“對不起”之類的話,說完之後,妻子好象沒有表示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就轉過身,很快地睡著了。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沒有轉身,仍舊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下。

在靈與肉的靜寂中,盧連璧感覺著他與這女人的聯通。他感覺到女人在體會著“它在”,那體會是和風般的嗬護,是細雨般的關愛。

在喬果的泥土裏,它又漸漸成長起來。

“更容一夜抽千尺,別卻池園數寸泥。”……

“啊!——”喬果痙孿似的尖叫了一聲。喬果有點兒昏眩了,喬果看到一個碩大的貓影竄上屋脊,向著雌貓撲了過去。它們利齒相向,抓扯撕咬。

盧連璧的肩膀一陣剌痛,喬果精巧的牙齒剌進了他的皮肉。他沒有留意皮膚上滲出的血跡,他在自我觀察,自我陶醉。他驚奇於自己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實現力的複蘇和信心的膨脹。

叫聲和撕咬聲在春夜的領地上無拘無束地回蕩,發出這聲響的兩個生物仿佛在竭盡全力,要將他們的生命揮灑一空。在喘息的間隙裏,盧連璧感覺到對方似乎有點兒心神恍惚,於是問道,“哎,你在想什麼?”

“我想,我們這是在懸崖上做愛,我們要死了。”

聽了這話,盧連璧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露著白花花骨茬的老樹,老樹的身後是黑幽幽的萬丈懸崖。是的,他們大難不死,他們是僥幸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他們帶著劫後逢生的餘悸和欣喜做愛,那種交合就有了一種瀕死般的瘋狂。

終於風平浪靜。

喬果迷惘地說,“怎麼會這樣?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也是。”

“你信不信,和另外的男人這樣做是第一次。除了丈夫,你是第一個。”語氣是那種帶點兒傻氣的認真。

盧連璧點點頭。他沒有說出來,他原本以為喬果是“安少甫的人”,他原本以為喬果是不少男人的人。而喬果的身體反駁了他,他因此而慚愧,而感動。

“我和你一樣,”盧連璧說,“你讓我好象又結了一次婚,好象又當了一次新郎。”

“真的嗎?”

“真的。我們都是初——”盧連璧斟酌著,不知道該用什麼說法才好。當然,不能說初婚,那麼應該是初……

“是初情吧,初次的情人。”喬果的嘴角掛出痛切的自嘲。

盧連璧沉默了。不懂男人為何物的少女,很容易成為男人的俘虜。已經懂得男人為何物的少婦,要使她成為俘虜殊為不易。由此看來,少婦的初情比起少女的初戀更為難得,也更彌足珍貴。

這樣想了,盧連璧又仔細地端詳身邊的喬果。隻見這纖細的女人精疲力盡地癱軟著,目光顯得有些茫然失神。盧連璧側過身子,將女人那瘦削的肩膀緊緊地擁住,心底升起了無盡的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