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果沒有將心裏的話完全說出來,她喜歡的是手鏈所隱含的喻意,鏈,連,它仿佛是兩人維係的一種象征。
翌日,喬果到公司上班。見到戴雲虹時,兩人又說又笑,都顯得格外親切。本是相熟的女友,這一“格外”,就顯得有些張揚,有些做作了。兩個女人誰都不提昨晚看電影的事,仿佛那是一個捂久了的雞蛋,一打開,就會發散出讓人尷尬的氣味兒來。
女人的友情是建築在交換彼此的秘密、交換小吃、交換衣飾、交換各種各樣的傳聞之上的。喬果和戴雲虹不著邊際地扯了一陣閑話,戴雲虹就毫無保留地將她自己最新的秘密和盤托出,與喬果共享。
“喬姐,秦家門那兒有位星雲大師,特別會算命。”
喬果說,“又是個騙人的吧。”
戴雲虹說,“不不不,星雲大師是真有本事。知道雙雄集團吧?集團聶老總炒期貨,請星雲大師給算算。星雲大師在院子裏抓了把碎石子兒往天上一扔,然後在地上抓了把細砂往衣袋裏一裝,轉身就回屋了。聶總站在院子裏想了半天,碎石子兒是啥呀,是綠豆呀。往天上扔,那是拋哩。細砂是啥呀,是小米。拿著走,是買進哩。聶總照著星雲大師的指點,一拋一進,一下子就賺了七百萬!星雲大師現在住的三室兩廳,就是聶總送的。”
喬果說,“都是聽說的吧,你自己也沒見過。”
戴雲虹說,“好,好,別人的事兒是聽說的,我自己的事兒總是真的吧?前兩天有人帶我去拜訪星雲大師了,一見麵,大師就說,你現在是單身。你過去喜歡過一個男人,那男人離開你了,你一直忘不了他,所以你很難再愛上別人,到現在連個對象也沒有。你聽聽,準不準!”
喬果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弄不好是帶你去的那個人事先告訴他了。”
“行行行,就算有人告訴他了。大師後來又說,你們家姊妹三個,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你是最小的。”
喬果拍拍手,笑著說,“看看,看看,錯了吧,你們家不就是兩朵金花嘛。”
戴雲虹說,“我媽給我講過,在我上麵還真有個哥哥,活了一歲多,得病死了。這事兒可沒人能告訴他,你說大師神不神!”
喬果將信將疑地說,“他是蒙的,正巧叫他蒙對了。”
戴雲虹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你別不信,現在人類解釋不了的宇宙秘密多得很。”
喬果見女友不高興,連聲說,“好,好,我信,我信。”
戴雲虹這才笑著說,“就是嘛,我帶你去看看。愛算不算,愛信不信,就當開開眼。”
下午,兩個人說是出外辦事,騎上自行車,直奔秦家門。尋常的住宅區,尋常的住宅樓,直到走進星雲大師的起居室,才發現一些不尋常之處。在平常人家放電視機的那個位置上,立著三個泥胎小人兒。泥人麵前的三個牌位上分別寫著: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太上老君。旁側的牆上掛著一柄鐵劍,望上去未見得十分出奇,也就是人們晨練時經常拿著舞三弄四的那種鐵皮劍罷了。
星雲大師還是有些奇相的,胡、髭、鬢三處的須毛全都長長地留著,腦袋有些禿頂了。沒禿的周邊生著繁茂的黑發,被一條布帶子攏做一束,垂在後脖梗上。那做派望上去頗象時下的畫家、攝影家和搖滾歌星。
落座之後,喬果剛想發問,那大師將手一抬,搶先說道:“女士不必開言,容我先講講你的來意。說得對,盡可多坐。說得不對,就不必在我這裏耽誤時間了。”
喬果點了點頭。
那大師閉目靜心,許許納氣。隨後忽然把眼一睜,說道,“女士是為了一個‘情’字而來。”
喬果聽了,不覺一怔。來之前,喬果的確在心裏想過,要問問她和盧連璧的事兒。此時被對方道破,喬果點點頭說,“嗯,就算是吧。”
大師接下來又說,“女士已經結過婚,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是個男孩兒。”
旁邊的戴雲虹情不自禁地把手一拍,嚷道,“我說神吧?大師講的一點兒也不錯!”
喬果暗暗吃驚,猜中有孩子,又猜中了孩子的年齡,再猜中是個男孩兒,也真有幾分神了。
大師再接再勵,“你愛人年齡比你大,個子比你高,身體比你壯,喜歡把你當小孩子哄,你們夫妻感情很好。”
喬果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這番話可沒什麼稀奇,動動腦子誰都能想出來。
似乎洞察了喬果的心思,大師接著又來了一句,“雖然你很愛你的丈夫,很愛你的兒子,但是,也有別的男人愛你。”
猝不及防地被人說中,喬果的臉騰地紅了。
“那怎麼辦?”這句話脫口而出,無疑是默認了對方的推斷。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以其所好,反自為禍。”
“哎喲,這是什麼意思呀?”戴雲虹插言道,“請大師還是明示吧。”
那大師波詭雲譎地笑一笑,並不答話。
喬果還是能夠聽明白的,這種事情,點到為止,不宜說得太深太白。於是,喬果就轉了話題說,“我前幾天做了個夢,想請大師解一解。”
喬果便把推車時有毛毛蟲掉在脖子裏的那個夢境,講給大師聽。那大師聽了,說道:“蟲是邪物,蟲身上遍生剌毛,那就是邪上加邪。隻怕是有什麼不該做的事,你做了,所以怯由心生。才做了這樣的夢。”
聽大師這樣一講,喬果不由得聯想起她和盧連璧做下的那些事,心裏就有些怯。嘴裏卻掩飾說,“沒有沒有,沒有的事兒。”
大師的嘴角掛出一絲不以為然的笑意。
戴雲虹瞧瞧大師再看看喬果,在旁邊插一了句,“大師,如果有邪的話,那可怎麼避呀?”
大師說,“去買一隻大公雞,不放作料不放鹽,用清水燉了,分三天吃。另外,還得記著,這三天之內,不能吃帶葉子的青菜。”
“為什麼?”
“蟲子這邪物愛吃青菜,咱不能給它吃。公雞呢,陽氣最盛,愛叨蟲子,最能祛邪。”
離去時,喬果留了錢,然後和戴雲虹一起出來。
戴雲虹說,“怎麼樣,大師是真本事吧?”
喬果感歎地說,“哇,以後我可不敢算命了。”
“瞧瞧,都給你算出來了吧?說你為情而來,另有所愛。”戴雲虹拍拍手又說,“喬姐,不瞞你說,那天你和那個男的一起看電影,我都瞧見了。”
戴雲虹這樣一講,喬果又想起了那天自己進出影院的情形。直覺果然沒有騙她,的確有人在悄悄盯著她。喬果趕緊叮囑道,“雲虹,這事兒,你可千萬別亂說呀。”
“放心吧,”戴雲虹說,“其實呀,我一眼就看認出來了。那個男的,還到咱們公司來過。”“鬼!”喬果伸手捶在在女友的肩上。
戴雲虹哎哎喲喲地笑著,“喬姐,你好讓人羨慕呀。家裏的那個,好帥。外麵的這個呢,好酷。”
兩個女人騎上車,一路說說笑笑。等到分手之後,喬果特意又轉到菜市場,挑了一隻個頭最高,雞冠最亮最紅,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最有光澤的大公雞。
喬果掂著那隻宰好褪淨的公雞進了家門,看到丈夫正在廚房裏準備晚飯。喬果就走過去說,“來,讓我做吧。”
阮偉雄正在水池前洗菠菜,見喬果掂著公雞過來,就把洗淨的菠菜撈起來,讓喬果用水池。喬果彎下腰,挽起衣袖,去洗那隻雞,這一來,那條手鏈就滑掛在腕上,碧瑩瑩的,襯著白晰的肌膚,望上去格外惹眼。
阮偉雄盯了一眼,問道:“喬喬,你從哪兒弄了條手鏈?”
喬果怔了怔說:“買的唄。”
阮偉雄說,“喲,是什麼貨色?貴得很吧。”
喬果想了想說,“誰知道,地攤上買的,十五塊錢。”
阮偉雄就不再說話。
等到喬果把雞洗好了,阮偉雄說,“冰箱裏還有板栗,做個板栗雞?”
喬果說,“別別,我來做,這隻雞要清燉。”
阮偉雄覺得奇怪,“喬喬,母雞才燉著吃,哪有燉公雞的。”
“這回就是特別一點嘛,公雞就是要燉湯吃。不放作料不放鹽。”喬果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些菠菜收起來,“還有,三天之內,不能吃帶葉子的青菜。”
聽喬果這樣一說,阮偉雄覺得越發奇怪。喬果於是就講了她到星雲大師那兒算命的事。當然,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一點兒也沒往外露。
阮偉雄靜靜地聽完,很認真地說,“喬喬,你知道什麼人才去算命嗎?”
喬果搖搖頭。
“對自己的現在和將來都缺乏自信的人,才去算命。”
“唔。”喬果不能不承認,這正是她眼下的精神狀態。
“你知道女人為什麼去算命嗎?”
喬果又搖搖頭。
“女人去算命,多半是感情上遇到了什麼問題。”
喬果吃了一驚,覺得臉上有點兒發熱。
“喬喬,告訴我,你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兒?”
“沒,沒什麼呀。”喬果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丈夫的眼睛。
她心裏想,真要命,怎麼搞的阮偉雄也突然成了大師,仿佛能洞悉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