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芳心寂寞(3 / 3)

喬果也不清楚她是怎麼起身的,片刻之後,她發現她已經占據了製高點。她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身下的男人,那是她的土地,那是她的疆域。男人搏動的生命之根是這片疆土的軸心,東、西、南、北——,喬果坐定了那個軸心,她不停地變換著方向,興味盎然地將那片疆土巡視了一周又一周。

事後,喬果在各種不同的時間以各種不同的心情無數次回憶過這番情景,她驚歎人類的遊戲本能和遊戲天才,它們無疑是世間無與倫比的。當時喬果做出的那些動作那種姿態那種如癡如狂的迷醉,在她的人生中都是絕無僅有的,她無法相信她會有那樣的舉動那樣的感受,那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想,這一切或許原本就存在於她的身體之中,隻是沒有得到呈現的機遇罷了。那情形就象地火在平靜的地殼下隱藏著,一旦有了突破口,就會不可地遏止地噴發。

男人的噴發是在地板上進行的。

那前奏是男人的崛起,男人於一舉之間顛覆了喬果高高在上的王位,喬果重新被壓在了男人的身下。地麵在移動,床榻在移動……男人有節奏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推進,喬果身不由已地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卻。驀然,她的頭向後向下頃倒了,那是陡壁,那是床榻的邊緣,她的後腦勺就貼在那陡璧上,無可挽回地向下墜落、墜落。對麵立櫃的穿衣鏡中映出了一個倒置的世界,赤裸的喬果猶如雪白的珊瑚,怒放在那片晶瑩裏。

那條拉得更長拉得更細拉得更韌的頸脖,那顯得更開闊顯得更挺拔的胸脯和乳房,將男人剌激到了巔峰。在一記無可比擬的衝撞之後,兩人猶如滑坡的山體一樣訇然頹滑下來。

快樂無比的頹滑,快樂無比的昏眩!在那一刹那,意識猶如輕捷的氣球一般脫逸而去……

重新清醒的時候,喬果覺得很憋悶。原來,她的嘴被男人緊緊地捂住了。

喬果使勁偏偏頭,擺脫了那個大手。

“悶死了,你捂我幹什麼?”喬果喘著氣。

“你叫得實在太響了。”男人的笑裏帶著些調侃也帶著些無奈。

“我沒有叫,沒有——”喬果淚流滿麵。

喬果第一次發出那種喊叫的時候,蔡太太就聽到了。

多年來,蔡太太的覺都睡得很輕淺,睡得很虛幻。家中隻有她和小貓貝貝,偌大的一套房子就顯得格外地空落。蔡太太不大喜歡看電視,這樣她每天早早地就上了床。躺在床上眯著眼兒,說是醒著吧,分明已經睡了;說是睡著了吧,卻象是在醒著。蔡太太喜歡獨自沉溺於這種狀態,那情形有些象酒鬼陶醉在微醺的境界裏。

這種沉溺是伴著一些動作的。蔡太太習慣了側著身子睡覺,早年側著身子躺在丈夫的臂彎裏,後來側著身子抱過女兒,再後來又側著身子抱過外孫。待外孫子大些,跟著女兒走了,蔡太太就側著身子抱被子。懷裏的被子會被她抱出些異樣的感覺來,那時候,她就會把一條腿搭上來,象是搭在了男人的髖骨上。半睡半醒之間,眼前就看到一些臉在晃,朦朦朧朧的,象是那個沒良心的死男人、象是蔡老師、又象是別的什麼人。

身體在被子上摩挲著,漸漸有了快意。蔡太太就會呻吟起來。那呻吟舒緩而深切,猶如一把鬆散的琴弓在破舊的大提琴的鏽弦上劃動。自己給自己奏完一支抒情小調,蔡太太雖然覺得不能盡如人意,但畢竟還是得了幾分滿足。

這天晚上,蔡太太依照習慣早早地上了床。很快,蔡太太就進入了那種輕淺而虛幻的狀態。因為下午在草坪噴泉那裏見到了吳老師,所以那浪漫的被子抱在懷裏,便很有了幾分現實感。浮起在眼前的人影是清晰的,鐵圍欄一般硬朗而挺直的身軀,麵孔卻有些象那隻大嘴大耳朵的沙皮。蔡太太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著笑著,隱約地聽到了呻吟聲。

恍惚中,覺得那呻吟是她自己的。待到稍稍停下來,細細地聽,才弄清楚聲響是從外麵傳來的。

蔡太太是過來人,當然知道這呻吟是怎麼回事。這闖入者有一種無形的誘惑力引導力,它誘惑著引導著蔡太太做著無意識地追隨。外來的呻吟和主人的呻吟和諧融洽並行不悖,蔡太太倒也覺得愜意。很快,那和諧就被打破了,仿佛是有意炫耀賭鬥,外來的聲音漸次高漲,漸次尖厲,很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蔡太太無以抗衡,也無以忍耐,她終於推開懷抱著的被卷,滿身燥熱地起身,走出了臥室。

陽台是與夜色連通著的,站在陽台上,蔡太太就生出了與長夜相接的感覺。褐色的夜象蔡太太的身體一樣,是膨脹的、鬆軟的,猶如一塊碩大的巧克力蛋糕。驀然間,女人的尖叫聲蜿蜒地響起來,猶如巧克力蛋糕上的一條可口的奶油忌司。那叫聲如此這般地輝耀著誘惑,如此這般地恣肆著芬芳,竟使得蔡太太心神不穩,周身顫栗不止。

舊歡如夢,相絕音塵,那是蔡太太久違了的激情啊。

蔡太太就那樣站在夜色裏,靜靜地諦聽著。先是一種驚羨,驚奇於那叫聲的狂野,羨慕那叫聲的恣肆。繼而,生出嫉妒了。那嫉妒是苦的,澀的,猶如蛇膽一般帶著些毒意。隨後,恨就在那苦澀的毒意中釀出來了,既精粹,又濃烈。

蔡太太把身子向陽台下麵俯了俯,她聽出來了,那個欲仙欲死的女人的叫聲是從下麵發出來的。那應該是一樓的臥室,對,就是那套剛剛搬進了新家具的單元房。

那一夜,蔡太太完全失去了慣常的狀態,她再也不能進入那種輕淺虛幻的睡眠,她通宵睜著眼,讓自己在嫉恨中浸泡。天剛蒙蒙亮,蔡太太就穿衣起床,帶著貝貝出了門。蔡太太拿定了主意,必得要親眼看看發出那種叫聲的女人和讓女人發出那種叫聲的男人。

黎明時的埋伏是一件代價頗大的苦差事。露水很重空氣很涼,蔡太太和貝貝不遠不近地傍著樓洞口散步,四隻眼時時地瞟著那輛紫色的汽車。貝貝的長毛被露水和霧氣濡濕了,還接連打了幾個噴嚏,蔡太太呢,腳脖走酸了,肩膀也隱隱地感到了風濕痛。

將近七點一刻的時候,紫色汽車的主人終於出現了。一樓那個門洞內傳出安全鐵門的碰撞聲,旋即閃出一個精瘦高大的男人,快步向那輛紫色汽車走去。從蔡太太那個角度,隻能看到男人的少半邊臉,等他鑽進汽車,可就前功盡棄了。蔡太太有些著慌,她一邊加快腳步靠過去,一邊急中生智地“哎——”出一聲來。

蔡太太拿出的樣子是在喚狗,那男人卻下意識地偏過了腦袋。如此一來,蔡太太終於看了個一清二楚:怪不得眼熟,這不是奇玉軒的盧老板嘛!

蔡太太喜歡金喜歡玉的,少不了到潢陽大道上的那幾家玉器首飾店去轉悠。店老板記不住來來往往的顧客,顧客可就認準了店老板。

偷雞摸狗的賊子出來了,雞和狗呢?

大約一分鍾之後,門洞裏的鐵安全門又響了一下,稍頃,閃出一個低眉斂眼的女人。

呀,娉娉婷婷,妖妖嬈嬈,真是一個小騷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