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問題!”喬果驚喜地叫著,“那吐血是怎麼回事?”
“喉嚨粘膜上有出血點,可能是空氣太幹燥引起的。你房間裏的暖氣是不是太熱呀?”
“哦,對對對,昨天晚上是來暖氣了,我說喉嚨怎麼又幹又癢啊!哎呀,真把我嚇死了。你不知道啊,早上睜開眼,咳地一口,都是紅的呀……”
帶著一種劫後餘生般的亢奮,喬果喋喋不休地絮叨著。續來的求醫者望著喬果,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隨後竟用胳膊肘頂著喬果的後肋,擠過來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喬果走了,走到門口還回身連聲說“謝謝,謝謝”,仿佛是那位醫生從死神手裏挽救了她。
出了樓門,來到院子裏,喬果深深地吸了口氣。空氣是活的,遊遊浮浮地活著,跳跳蹦蹦地活著,清清涼涼地活著,甜甜津津地活著……活著真好,活著真好啊!
飄飄飛飛的薄雪花真可愛,厚厚重重的天空真可愛,街旁賣酸奶茶葉蛋的小貨亭真可愛,掛在樹枝上的食品袋真可愛……世界真可愛,世界真可愛呀!
坐上出租車,張口就說出了家的街名。喬果要去看兒子,要去看寧寧!
站在自己家門前,喬果猶豫著要不要按門鈴。想了又想,還是從手袋裏拿出鑰匙,自己開了門。
門一響,就聽到屋裏有人喊,“爸爸——”。
是寧寧的聲音。
喬果走進去,寧寧頓時呆住了。片刻之後,才驚喜地喊了一聲“媽!——”,然後就撲上來。喬果緊緊摟住兒子,感覺到那小身體在發抖,兩條小腿一抬一踹的,好象要踩住什麼東西往高處爬。貼上來的小臉兒呢,又溫暖,又軟和。
再放開的時候,寧寧望著喬果笑,“媽,你看你的臉,你看你的臉呀,都是白的!”
喬果看著寧寧的臉,兩個胖臉蛋兒上有許多白粉,衣服上也一片一片地白,那是麵。
桌上放了一塊麵板子,有擀杖,有麵砣子,還有擀好的餃子皮兒。綠汪汪的韭菜餡裝在一個白搪瓷盆裏,肉、薑、韭菜、香油什麼的幸福地攪和在一起,發散著一種喜氣洋洋的香味兒。在一些包好的餃子旁邊,還站著一個女人,她挽著袖子,腰裏束著圍裙,儼然是家庭主婦的模樣。
是樓下的趙秀梅。
趙秀梅的臉紅撲撲的。外麵的雪下大了,空氣很冷,愈發顯出室內的溫暖來。
“你,你回來了?”趙秀梅有些慌張地說著,“阮大哥在樓下呢,幫我修水管。”
那口氣象是在解釋什麼。
“噢。”
“你,等著。我去叫他來。”
趙秀梅一副急於脫身的樣子,一邊拍打著手,一邊往外走。
“別,別,不用了。我來看寧寧——”喬果說。
房門在趙秀梅身後關住的時候,寧寧拉了拉喬果的手,仰著小臉兒說,“媽媽,我不喜歡趙阿姨……”
喬果覺得鼻子裏酸了一下,她把寧寧抱起來,然後坐在沙發上,給兒子拿那些半路上買來的小食品。
過了一會兒,門響了。進來的是阮偉雄,隻有他一個人。
喬果直了直身子,把目光投過去。她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對方的眼中閃了一下,旋即消失了。
“我到醫院看病了,順便過來看看寧寧。”喬果的語氣,也象是在解釋。
“怎麼,身體不舒服?”
也就是一般的口氣,並沒有特別的關切。
喬果說,“還好,沒什麼病。”
隨後,就是漫無邊際的沉默。兩人在沙發前對坐,並不互相看著,卻似乎在互相等著。
然而,卻再沒有等來一句話。他們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喬果的心裏抓扯般地疼起來,曾經朝夕相處夫唱婦隨恩恩愛愛耳鬢廝磨……,此時,居然如此地生分!
喬果站了起來。
“我走了。”
阮偉雄也站了起來,“一起吃飯吧,吃餃子。”
聽上去,象是在對一位來串門的客人說的客氣話。
喬果閉上了眼睛,她怕眼淚流下來。
“媽媽——”寧寧在下麵抱住了喬果的腿。
“好孩子,讓媽媽再親親。”喬果蹲下身。
兒子乖乖地將小臉兒湊上來,貼貼左邊,再貼貼右邊。
重新站到了院子裏。風撲上來,想扯開她的褲腳、外套和頭巾。雪是越來越大了,那情景有點兒象禮花升空爆響之後,散出了無數空虛的破碎。它們亂紛紛地墜落下來,落在喬果的臉上,落進了喬果的心底,讓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寒意。
喬果在紛飛的大雪中返回安雅小區不久,盧連璧也開著三星車回了家。
進了門,盧連璧就搓著涼手嚷嚷說,“哎呀,等急了吧,來來來,快吃飯。”
羅金鳳說:“都什麼時候了,我和丹琴已經吃過了。”
盧連璧一怔,然後說道,“給我留的飯呢?我真是餓壞了。”
羅金鳳沒好氣地說:“跟著這個花呀哪個果的混著玩兒,你還知道餓?”
盧連璧聽了,陪出個笑臉說,“別打岔,我真是餓了。
羅金鳳回了一句,“真的,想著你在外麵吃過了,沒給你留。”
盧連璧聽了,臉一板,轉身進了廚房。廚房的不鏽鋼案子上,擺著個敞開蓋的搪磁盆,裏邊的鹵麵,已經沒有一點兒熱氣了。盧連璧似乎本來就心情欠佳,此時不禁勃然大怒,他把個搪磁盆抓起來,向案子上地使勁一摔說,“他媽的,太不象話了!”
盧連璧出門的時候,羅金鳳就憋了一肚子氣。那股氣加溫膨脹了整整一個上午,此時終於爆炸,“你罵誰?跟野女人在外麵瘋著玩兒,還有功勞啦!”
“放屁!”盧連璧忍不住,抬手就是一掌。
羅金鳳冷不防挨了一下,頓時時悲憤交加,她捂住臉放聲大哭,“你打吧打吧,打死我,好去跟那臊狐狸過!”
夫妻倆抬高了聲調拌嘴的時候,女兒丹琴就豎著耳朵在房間裏聽。這邊一打一哭,丹琴即刻跑出來,攔在了他倆中間。
“爸,媽,別打了——”
一見到孩子,羅金鳳哭得更痛更傷心,“琴呐,你爸他有外心了,他不要咱們了!”
隔著孩子,盧連璧隻好無奈地皺皺眉頭,“別聽你媽胡說。”
羅金鳳理直氣壯地指著丈夫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哇,我瞧你帶著小攝象機走的。”
得知對方在偷偷窺視自己的行蹤,盧連璧煩悶地頂了一句,“帶著攝象機走怎麼了?”
“你敢拿出來放放?”
“老子不給你放怎麼了?”
羅金鳳忽然敏捷地向茶幾那邊跑過去,一把將盧連璧的背袋抱在了懷裏。
“反正咱琴也十一歲了,該懂事了。哼,讓你閏女瞧瞧,她爸爸做的什麼事兒!”
盧連璧沒有過去搶,他鐵青著臉,就那麼看著羅金鳳打開攝象機,取出帶子,然後往放象機裏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