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眼看要到春節了,羅金鳳和丈夫商量過節的事。羅金鳳說,“連璧呀,咱們每年春節都忙得要死,累得要命。今年換個過法兒怎麼樣?”
盧連璧說,“好啊,你說吧。”
羅金鳳說,”咱年三十晚上就走,到昆明去。聽說那兒四季如春,咱到那兒趕春天去。”
盧連璧聽了,馬上想到了喬果,自己走了,扔下她怎麼辦。心裏想的是這回事,嘴裏卻說,“喲,往年我說出去玩兒出去玩兒,你總是不同意,嫌花費大。今年怎麼,舍得花錢了?”
羅金鳳笑著往女兒身上推,“是你寶貝女兒要去,我還有什麼舍不得。”
盧連璧立刻說道,“那你就和丹琴去吧。店裏一攤子雜事兒,潢陽一攤子朋友,我恐怕是離不開。”
羅金鳳收了笑,不溫不火地說,“連璧,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我還能不知道。咱索性挑白了吧,什麼離不開?還不就是離不開那個果子呀葉子呀。你告訴她,今年春節你不在潢陽,不去看她了。”
盧連璧臉上有些尬尷,嘴上卻硬著說,“唉呀,看你說哪兒去了。我離不開,就是離不開嘛。”
羅金鳳見丈夫不鬆口,馬上提高了嗓子喊,“丹琴--,來來來,你來給你爸爸說吧。”
那是母女倆商量好的事兒,聽到召喚,女兒即刻跑了過來。
孩子仰著臉,熱切地說,“爸爸,我讓你一塊兒去。咱們全家一塊兒去--”
盧連璧沒開腔。孩子摟住他的腿,把臉兒貼上來,可憐巴巴地說,“爸爸,求求你了。爸爸,求求你了!--”
盧連璧歎口氣說,“好啦好啦,咱們全家一塊兒去。”
羅金鳳就把計劃說給盧連璧聽,年三十上午坐飛機去昆明,初五下午再坐飛機回來,不耽誤初六店裏開門。跟著旅遊團去,票什麼的你都不用操心,隻操心自己這個人兒就成。
盧連璧喏喏地應著,心裏卻想著如何對喬果說。第二天,盧連璧特意開車去了市場,雞呀鴨呀海鮮呀水果呀狠狠地采購了一番,然後才去了安雅。一進門,盧連璧就看到喬果腰裏束著個圍裙,正在廚房的水池旁邊收拾魚蝦。旁邊的地上,還大包小包地堆著許多沒來得及打開袋子的東西。盧連璧脫口說,“哎喲,買了這麼多東西呀?”
喬果樂嗬嗬地指指盧連璧手裏那些鼓鼓囊囊的提袋,“說我呢,看你吧。咱們倆這個年可真肥死了。”
盧連璧淡淡地笑笑,就動手幫她一起收拾。
喬果手快,做起來有條不紊。哪些是很快要吃的,哪些是能放的,哪些要放進冰箱冷凍室,哪些要洗幹淨套上塑料袋放進冷藏室……,全都一一歸了位。看著喬果那利利索索的動作,盧連璧禁不住歎道,“果果,你過日子真是把好手。”
喬果半真半假地回道,“是呀,那你還不趕快來跟我過?”
盧連璧咧咧嘴,隻好不說話。
喬果做著活兒,盧連璧在旁邊晃著,喬果恍然中覺得那是阮偉雄在身邊。阮偉雄做家務也是一把好手,喬果和他總是配合得很默契。盧連璧就不同了,笨手笨腳的,象一截礙事的木樁子。
喬果終於忍不住,甩甩手說,“好了好了,越幫越忙,你還是歇著吧。”
盧連璧挺有自覺性,幹不了這個,幹那個。他收拾收拾桌子,往上麵擺餐具。
吃晚飯的時候,喬果去拿桌邊的那些藥瓶子。這個瓶子裏倒倒,那個瓶子裏倒倒,倒出一把藥丸,就著菜湯往嘴裏灌。盧連璧就問,“果果,你怎麼了?”
喬果說,“晚上睡不好覺,整夜整夜地做夢。醫生說,是嚴重的神經衰弱。”
盧連璧說,“那些藥不管用,怕是氣虛了。回頭我給你弄點兒好人參,補一補。”
喬果苦笑著說。“不怪藥,還是怪自己。自己想得太多了。”
盧連璧聽了,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喬果卻笑了,“咱們幹嘛老讓自己不痛快,來來來,談點兒高興的事兒。”說著,摸出一張紙來,上麵一行一行的寫滿了字。蒜泥白肉、蠶豆春筍、麻辣佛手、五丁桂魚、一蝦兩吃、清蒸閘蟹、花仁蹄花湯……
盧連璧說,“這是什麼呀?”
喬果說,“菜譜,咱們的年夜飯呐。”
盧連璧頓時啞了。
喬果親親他的臉,說,“嘟嘟,我想了,不讓你為難。咱們的年夜飯,下午四點鍾開始,吃到六點鍾,你再回鳳凰那兒。”
這可怎麼辦,遲遲早早的事兒,盧連璧不能不說了。
盧連璧結結巴巴的,將春節他那邊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喬果。喬果閉上眼睛,真是不忍卒聽。她想想今年春節將要獨對的那份淒涼,不覺心酸萬分。
“嘟嘟,你不來,我在這兒呆不住。我會找個地方打發自己的。”說到這兒,喬果喉嚨一哽,終於嗚咽起來。
“果果,別哭別哭,”盧連璧慌了,趕忙抱緊喬果。
抱著抱著,喬果的手慢慢動作起來,摸摸索索地解著對方的衣扣。
“咱們提前過節吧,我要你。”那話是用嘴貼在盧連璧耳朵上說的,又熱又疾。
盧連璧愣了一下說,“等,吃完飯吧。”
“不,現在要。就是現在——”是那種任性的語調,甚至有幾分蠻。
隻好由著她。那種被動,讓盧連璧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她的唇舌在攻擊,她的手在攻擊,她的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攻擊。是那種疾風掃著落葉的感覺,那快速的攻擊裏仿佛隱含著一種恨。由恨,而顯出了凶狠。
盧連璧迎合著,回應著,接受著。他們就這樣做著愛。
在喬果欲要狂亂地升上去的時候,對方卻猛然結束,隨後便鬆滑下來。
“怎麼了,你這是怎麼回事?……”喬果不解地望著他。
盧連璧發現他被罩在了陰影裏——是上次做愛的陰影!這一次的情形,幾乎與上次完全相同。
“你過去不是的,你原來——,”喬果疑惑地審視著他。
盧連璧在那目光的注視下,顯得狼狽,顯得難堪。“我,我也不知道……”他說。
“我知道,你在敷衍我。我明白,你已經不——”女人喃喃著,因傷心而顯得失神。
“別說了。”盧連璧捂住了喬果的嘴。
自己好象沒做什麼錯事呀?然而,他卻感到他確實是欠著她了。
年三十的一大清早,羅金鳳就爬起來收拾東西,撲撲騰騰的,弄得盧連璧也醒了。他蒙著腦袋假寐,迷迷糊糊的,好象又睡著了。忽然身上一涼,有人掀掉了他的被子。
“大懶蟲,要走了,快起來!”小丹琴在枕邊叫嚷著。
小丹琴從頭到腳新嶄嶄的,已經有了過年的樣子。羅金鳳從頭到腳也在過著年。
“來,穿這一身。”
妻子笑吟吟的,將新的犛牛衫新的皮外套和新皮靴掂到了床前。
匆匆地洗把臉,匆匆地吃口飯,就聽到屋外汽車的馬達響,小丹琴在外麵喊,“大懶蟲,快,上車了!--”
盧連璧出了門,隻見家裏的那輛三星車轟轟地響著,駕駛位上坐著羅金鳳,旁邊的位置上坐著又喊又叫的小丹琴。羅金鳳平時不常開車,看著她那當家做主,煞有介事的樣子,盧連璧忍不住笑起來。
“喂喂喂,過什麼幹癮呐,快下來吧。咱們得打車走。”
這是明擺的事兒,三口人都坐飛機走,汽車不能扔到機場吧。
羅金鳳眨眨眼,興衝衝地說:“放心,有人開著去,就有人開著回。你走不走吧?”
這趟出行的一應瑣事都是妻子包辦的,盧連璧懶得去猜妻子搞的什麼名堂。或許她已經安排了什麼朋友到機場把車開回來呢?——
丹琴擺著小手又叫,“快上來呀,快上來。”
盧連璧就上了車。
車出了濱湖路,忽然向左一拐,直奔長途汽車站方向去了。盧連璧說,“錯了錯了,往機場是向右邊拐!”
羅金鳳說,“沒錯,去水目山不是得從這裏上高速路麼?”
“去水目山?”盧連璧疑惑地說,“不是到機場,去昆明嘛。”
羅金鳳笑了,“機票昨天退了。我想了又想,飛機這東西太靠不住,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咱三口兒從天上掉下來,那不全完了。”
盧連璧皺皺眉說,“大冷的天,跑到山裏頭有什麼意思。”
丹琴叫著,“媽媽說了,二姨家有鹿場,我給梅花鹿玩兒!”
羅金鳳說,“好長時間沒帶丹琴回去了,春節是個機會呀。年三十住你們家老宅,跟你們家老姑一起吃年夜飯。初一去看她姥姥吧,初二去她大姨那兒吧,初三去她二姨家走走吧,初四是她大舅,初五回來。就這,還有她小舅家沒去呢。”
盧連璧聽了,再不說話。他心裏明白,妻子還是舍不得花那筆錢。但是,她又不甘心過年過節的,由著丈夫和別的女人攪到一塊兒,所以就做下這麼一個套套。唉,妻子也不容易,反正自己業已入了套,就老老實實的,讓她高興兩天吧。
年三十這天,喬果接到了母親的電話,說是要她回家吃年夜飯。喬果推托說,外地的一位老同學帶著一家人到這兒過年,自己要接待他們。
喬果不是不想和母親一起吃年夜飯,喬果是不想聽母親在這個日子還叨叨她和阮偉雄。母親一向對阮偉雄的印象極佳,坐在一起,老人少不了要說喬果和丈夫分手的事。如此一來,就會弄得大家在除夕夜心情都不痛快。唉自己釀的酒,是苦是甜,還是自己喝吧。
喬果除夕夜回到安雅,空守著一片冷清,這才感到了寂寞的可怕。耳鼓裏響著家家的切剁聲,孩子們的嬉鬧聲,時時有烹調的香氣來襲,這些殘忍的進攻讓喬果難以抵禦。呆坐了許久許久,她才打起精神,動手來給她自己準備年夜飯。
拉開廚櫃,一眼看到了用小碟壓著的那張年夜飯的菜譜:五丁桂魚,一蝦兩吃……。用手團一團揉皺了,扔在廢物簍裏。心也是皺著的,卻又無處可扔。沒情沒緒地切了幾個鹵菜,下了一碗麵條,用托盤端著來到起居室,打開了電視機。
除夕晚會還沒有開始,屏幕上已經熱鬧起來,唱的跳的,紅的紫的,讓人的心情不能不跟著喜慶,不能不跟著歡快。幹嘛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幹嘛自己讓自己不舒服?來來來,幹一杯,幹一杯,新年愉快,新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