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3)

童舟覺得自己在夢裏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她似乎是奔走於一片血與火的海洋之中,手裏握著鋒銳的長刀,一路砍殺著看不清麵目的人們。那些飛濺的鮮血滴到身上,濃烈的血腥味更加激發了她的殺意。很快手裏的長刀已經布滿了缺口,她扔下刀,試圖在地上尋找一把替代品,最後撿起來的卻隻是一根白森森的大腿骨。

驚醒之後,童舟發現自己躺在客棧的床上,腦袋疼得想要炸開,卻又隱隱有一股清涼縈繞於額頭處。左右看看,狄弦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裏握著一塊冰——大概是他用秘術變化出來的——敷著他自己的臉。他的右臉上有一塊腫了起來。

“是我幹的麼?”童舟支撐起身子,“好吧,我不該那麼問,除了我,還能是誰幹的呢。不過你別想得到我的道歉或者道謝,而且我也應該對你說再見了。我寧可回家等死,也不想接受你的恩惠。”

“你要去哪裏?”狄弦看都不看她一眼,“回到童維那個老蠻子的家鄉麼?”

童舟點點頭:“沒錯,瀚州西部的蘇犁部落,我就是在那兒被養父收養的。”

“那麼,你可以幫我帶一張銀票過去,給蘇犁部落的頭人達密特。”狄弦說。

“給他帶錢幹什麼?”童舟有些意外,“不過達密特倒是一個蠻好心的頭人,經常收容一些在其他部落裏無法生存的老弱病殘。”

“這筆錢就是交給他養活那些人的,確切地說,是那些魅。”

“你說什麼?”童舟大吃一驚。

“達密特是一個魅,”狄弦扔下手裏的殘冰,又凝聚出一塊冰塊貼到臉上,“那些所謂的老弱病殘,也都是流落於各地的魅,他們的身體殘疾大多是由於凝聚失敗而造成的。瀚州是一個生存條件艱辛惡劣的地方,一個部落裏不能幹活的人多了,整個部落都可能挨餓,所以我每年都會給達密特送去一筆錢。他可以用錢和其他部落或者華族人交易,換取食物和其他用品。”

“原來你拚命斂財是為了這個?”童舟恍然大悟。

“不隻蘇犁部落,九州各地,做著類似事情的,還有好幾個魅吧,當然也有魅做著和我差不多的事,”狄弦說,“相比於當年的蛇穀城,我更喜歡用這種方式來幫助我的種族。”

童舟陷入了沉默中。她重新躺下,拉過被子蒙住頭,過了好久突然跳下床,長長地出了口氣:“好吧,雖然我還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麼要幫助人類毀掉蛇穀城,但其他的事情……我都原諒你了。”

“謝謝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那麼寬宏大量。”狄弦悶聲悶氣地回應著。

“但我還是有一個問題:你真的要把那個誇父揪出來,交給霍家?”

狄弦陰沉地一笑:“我答應的隻是替他們找到那個誇父,並沒有答應動手幫他們捉拿,更加沒有答應不幫助那個誇父脫逃。”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童舟歎了口氣,“看起來,我還隻能非你不嫁了。”

“你行行好放過我吧!你看中我哪一點我他媽的都可以改!”

等到童舟梳洗好,兩人來到碼頭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在畢缽羅這樣的地方,五月的陽光已經相當灼熱了,而碼頭上的繁忙景象比之陽光還要火熱十倍。這一點給狄弦的行動帶來了諸多不便,但他還是很快在心裏勾勒出誇父從船上逃離那天早晨的畫麵。

“這個誇父一定長了翅膀,”童舟打量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乘客、水手和工人們,“就算是天降大霧,他往哪個方向跑都會遇到很多人哪。要不就是隱身術……”

“還可能是縮身術咧,”狄弦懶洋洋地回應,“把身體變成螞蟻一樣大小,就能從人的腳底下溜走了,當然要小心別被踩死了——亂彈琴!”

“那你說他應該怎麼跑?”童舟很不服氣,“那可是個誇父啊,又不是河絡會打地洞。就算是河絡,打洞總也得耗費時間吧!”

童舟說完這句話,突然想到了點什麼,一下子住了口。狄弦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繼續說啊,別告訴我你又回憶起了你的老媽子身份,決定安守本分繼續傻到底。”

“這個誇父有內應,”童舟不搭理對方的嘲笑,“有人提前在碼頭上挖了一個地洞,誇父逃跑時其實根本沒有跑遠,而是先藏進了洞裏。”

狄弦輕輕搖頭:“你找對了方向,但還沒有理清細節。這個誇父毫無疑問是有內應的,但是,在人來人往的碼頭上挖出一個足以藏進誇父的地洞?那就好比你大白天走在路上,有人要在你的臉上畫一頭豬,有那麼容易成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