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後遺症(3 / 3)

“那怎麼好意思呢?”我嘴裏說著,手已經快要伸過去,裝仙人掌的小罐子特別可愛,繡球花籃,還有一對白色小翅膀。

陸坤說:“大部分都是同事們給的,有肖英送的,也有誌明送的。”

我把手縮回去,說:“哦,這樣啊,其實帶刺的東西放家裏對風水不好,放久了會讓主人發生爭端,天天吵架打架啊什麼的。我不敢養帶刺的植物,要養也不放在屋子裏。”

陸坤說:“我可不信這些,我不信你不喜歡玫瑰花,玫瑰花也有刺。”

我回頭一笑:“對了,你也讀特德·薑的小說啊?那年《降臨》上映,我第一時間就去看了。”

“小說和電影我都喜歡。你呢?”

“我喜歡電影裏女主角湖邊那個房子。”

“那你還喜歡什麼?”

“我喜歡柴犬,一直想養一隻。”

“我就說嘛!”他忽然哈哈大笑。

我猛地想起他不久前就曾說我特別像柴犬。

肖英在裏頭喊: “ 吃飯了吃飯了, 一會兒還得幹活兒去呢。”

我們進去,坐到飯桌前。

肖英突然向我發話:“哎,江唐,你是拍紀錄片的?”

“唔。”我拿了個漢堡包,沒看她。

“聽說很辛苦哎。”

“唔。”

“說一說,你都拍過什麼人?”

我回想了一下,胡亂說了一通:“打工的,換肝換腎的,得白血病的,家破人亡的,背負巨債的……好像除了警察和犯人,什麼人都拍過了。”

“江唐被人追殺過呢!”陸坤補充。

“其實是個誤會。”我解釋。

肖英拌著一碗麵,搖頭道:“看不出這麼嬌滴滴的一個……”

我打斷她:“別以貌取人哦,我即便嬌滴滴,可我也有我的擔當。”

“噗!”陸坤嗆了一口水,其他人愣怔一瞬,哄然大笑。我倒是很淡定,我想眾人都被我的厚臉皮驚到了,可不過開開玩笑嘛,當什麼真呢。

肖英把拌好的麵條推到我麵前:“嚐嚐吧,很好吃!別怕長胖就行。”

我接過,說:“能再把肘子遞給我下嗎?”

慢慢熱絡了起來。我說我看到了昨天的視頻,實在是驚險刺激。陸坤撩起雙手的袖子,露出胳膊,毫不鬆懈幹淨健康的肌肉形狀,從手腕開始一直往上,全是紫紅色的血痕,是在窗戶沿上擦的。

“那女孩為什麼那麼想不開,要一心求死?”

肖英歎了一口氣:“產後抑鬱,她家人沒一個真正能幫到她。”

陸坤說:“也是服了那一大家人,直到我把姑娘救了,他們都還在怪她鬧情緒,說她不負責任,怎麼能狠心丟下老公孩子。”

劉錚說:“幸虧你把她救下來了。可之後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我琢磨著看能不能幫那可憐的姑娘找個心理救助,陸坤說:“我們已經幫忙聯係了心理醫生,會有人幫助她的。”

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正看著我,當然很快就把目光移走了。一種失去了很久的感覺在我心裏蕩漾著,像騎著自行車下坡,雙手緊握把手,被震得微微發麻。我忽然很快樂。

鄒誌明調皮地問道:“江姐你是想起什麼,臉上樂開花?”

這稱謂果然掀起又一波笑聲,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江姐想跟你們一起去抓扒手。”

肖英看著我:“你當警察的工作是逗樂子的?”

夏翔說:“人家說不定讓你上電視呢。”

“這年頭誰還看電視?”

我說:“我隻是對你們很好奇,比如說,肖英,你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怎麼幹得了便衣?還是反扒的……”

肖英細著嗓子說:“我也有我的擔當啊!”

吃完東西,眾人收拾完桌子便告辭,囑咐陸坤好好休息,我跟著大家走到門口。陸坤說:“江唐你等一下,我跟你說點事兒。”其他人互看一眼,笑著離去。

我站在門廳,陸坤去陽台拿了那個小仙人掌瓷罐,放到我手中:“這個是我自己養的。小罐子是我媽和我爸去歐洲旅遊的時候買的。別怕仙人掌有刺,把它放到陽台上曬太陽,等它再長大一點,估計還能幫你防盜。”

我伸出手指碰了碰仙人掌頂端一個極小的花苞:“那怕是得等十年。”

“謝謝你今天來看我。今天你來,我很高興!”

我撇了撇嘴:“也許你某些同事並不像你那麼高興。”

他突然哈哈大笑,像是聽到特別可樂的事,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就像在揉一隻狗腦袋。這一伸手,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更加微妙了,但此刻似乎不必過於忸怩拘謹,我抬頭看著他:“我知道你為什麼笑,我也知道我說這話挺好笑的。”

“你有時候真的很單純,這單純也並沒有妨礙你的狡猾。”

“就當你是在誇我吧,不過這話有點矛盾。”

陸坤說:“難道單純就必須每一件事都貼上單純的標簽?單純也是需要守護的呀。你不用你那些所謂的機巧去對抗外界的影響,怎麼守護內心的那一點點你在乎的單純呢?”

這是很招人愛的一番話。之後我也反思過,同樣觸動我、讓我心中溫暖的話,王霄嘯也對我說過,為什麼我就對王霄嘯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呢?或許還是顏值說了算。不得不承認我是一個多麼厚顏無恥的雙標女孩。

陸坤說:“肖英他們是我很好的同事和朋友,如果對他們的工作真的感興趣,不是已經都加了微信了嘛,可以多跟他們聊聊。”

“知道啦,那我走了。”

他把手攔在門前的牆上,目光如此明亮,暖意更深:“前提是,你也要多了解一下我!”

“那現在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真說過漢堡包是垃圾食品?”

“隻是針對不好吃的漢堡包,不包括你買的。”

也是一個厚顏無恥的雙標男孩。

男孩的頭微微一低,我立刻把手上的小瓷罐舉起來擋著臉,他強力忍笑,說:“我隻是想替你把門打開,小心點,別讓仙人掌紮著我下巴。另外,我有一個建議。”

“請說。”

“能別把我設置成消息免打擾嗎?”

“為什麼?”

“靠譜的人會一直靠譜,不靠譜的人你何必放心上,心胸寬廣的人會更快樂。這就是原因。”

“那你靠譜嗎?”

“時間自然會證明。”

時間,自然也會帶來無數意外。

我下午去了單位,數小時都沉浸在一種快樂的感覺裏,而每當快樂的時候,總會格外地愛這個世界,愛所有可愛的人,這大概就是快樂的後遺症,勁力十足。路過王霄嘯工位時,見他不在,我給他發了個信息: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對你說一句:感恩有你這個好朋友。”

哥們兒嚇到了,打電話過來:“沒事吧你?你不會生病了吧?還是你翻了我的體檢報告?”

我一邊收拾辦公桌,一邊說:“呸呸呸!烏鴉嘴說點什麼不好啊,什麼體檢報告?”

“那你冷不丁兒的怎麼嚇我啊,我們親比兄妹,跟我說這些話做什麼呢?”

我心裏暖洋洋的:“你說得對,我們親比兄妹。”突然不安起來,“現在不是體檢的時候,你怎麼會去體檢?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他支支吾吾,我逼問,他終於說:“那個嘛,不是尋思著買個重疾險嘛,所以體檢。”

我的心一鬆一緊:“然後呢?保險買完了嗎?”

“被拒了。妹子,哥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啊。我吧……我甲狀腺上長了個東西,但是,你別急別急,這個不會死人,還在很初期的階段,治療是很有希望的,而且醫生也跟我說,良性的,沒有生命危險……哎哎,你怎麼不說話啦?是不是在哭鼻子?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我把電話掛了,站在走廊最裏頭,那裏有扇窗戶,可以看到窗外陽光燦爛,綠樹蔥蘢。直到整理好情緒,能夠說出平靜的話,我才給王霄嘯又打過去。

“你好了吧?”他無可奈何。

“我會陪你渡過難關,像個親妹。”我說。

他樂了:“行,不過不要你一直陪我,我嫌煩!隻要你能隨叫隨到,有求必應。”

“隨叫隨到不敢打包票,有求必應,我會盡力。”

“我先試一下啊,能借我5萬塊錢嗎?”

“砸鍋賣鐵也得借。”

“ 砸鍋賣鐵能賣幾個錢? 對了, 能約你那妞兒跟我吃飯嗎?”

“宋安安?可以約,但我不敢保證她不會傷到你。這是一朵花瓣上都有刺的玫瑰。”

“哈哈哈我好怕!其實我跟你開玩笑,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裏還去追女孩兒的,這不是給人添麻煩嗎?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我揉揉眼睛,看著窗外:“王霄嘯,其實你是個挺好的人,一定要好好的啊。”

“等這個階段過去,我會計劃一下我的將來,做點想做卻沒做的事。”

“你最想做什麼?”

他長長地“嗯”了一聲,說:“環遊世界先不提,我倒是想去長白山看銀河。”

“可以計劃一下,”我說,“哎,那你究竟要不要錢啊?”

“要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