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壁咚啊,床咚啊,等等不說了。總之觀眾十多年來看吐了的橋段,還在不停出現,就好像每個製作者不這麼耍一番就不算入行。
好吧,再來一點非虛構作品。就拿紀實小短片來說吧,我從網上搜了個小片子,我說:“你看,基本上每個片子的開頭都是:我是×××,在××幹什麼……片子都那麼短了,為什麼多浪費這幾秒,明明就可以在字幕裏解決自我介紹的問題,根本用不著你拍的人再說一遍,這種基本上全是在注水或者根本不會編輯。再給你看一個……”
我又挑了一個快閃的片子,一群演奏者在鬧市區突然出現,開始演奏,伴隨著音樂,鏡頭裏是歡樂的人群和演奏者們投入的近景和特寫。
我說:“你發現問題沒有?”
陸坤搖頭,我說你再看看。他又看一遍,皺了皺眉毛:“我隻是覺得有點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拉拉扯扯的感覺。”
“因為明明是小提琴在演奏,剪輯的鏡頭卻放在長笛上麵,長笛演奏的時候,雖然鏡頭是在長笛上,但並不是剛好演奏的那一段而是之後的一段旋律。剪輯的人根本就沒有認真研究拍攝者演奏的音樂,也沒有真正搞懂剪輯的目的。他們隻覺得把鏡頭晃來晃去剪到一起就好看了,完全不在乎這會不會讓人不舒服啊。”
陸坤一笑:“淡定淡定,過於憤慨了。”
我捧腮苦笑:“在這樣的環境裏,很難不受影響。最可怕的是有一天看到自己也做出這樣的東西出來。”
“你做了嗎?”
“當然做了,以後說不定還會慢慢習慣,開心地加入粗製濫造大家庭,然後一起變成垃圾被淘汰。”
“不會。”他搖頭,又補充了一下,“至少你不會。”
“嗬嗬,你從哪一點覺得我不會?”
他很認真地說:“你的好奇心啊,幽默感啊,還有這種不滿意的情緒啊……”
我半開玩笑地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對我的信心。”
他明亮的目光落進我的眼裏:“當然會。”
我腦子裏是玻璃風鈴在微風中輕響的聲音。
飯吃得差不多,他說周六會去社區養老院看他爸爸。
我說:“叔叔喜歡吃什麼,要不我給他做一點吃的,你給他帶過去?”
陸坤思忖片刻:“我爸愛吃手擀麵。”
“那就試試做吧!你爸還愛吃什麼?”其實我根本不會做麵食,是想再看看有沒有B計劃做一個補救。
陸坤想了想:“還是幹脆弄個你的拿手菜吧?”
貌似被看穿。
“你爸海鮮過敏嗎?”
他搖頭。
“我會做西班牙海鮮飯。”
陸坤嘴巴張開,變成一個O形,然後他說:“是漢化版的嗎?”
我煞有介事地說:“No,跟西班牙大廚學的,拍過一個小片子。”
“那我就拭目以待。要不上我家來,你做海鮮飯,我做點別的。”
這話我聽著,怎麼心裏甜絲絲的?
周六那天,我買好了一大袋食材,拎著我家那口鐵製大平鍋,打了個車去陸坤家。看到我這大包小包滿頭大汗的樣子,他著實吃了一驚:“把鍋都帶來了?”
我看他兩手都有麵粉,又聞到屋裏漂浮的濃鬱鹵香,我說:“提前起跑,你在作弊。”
他撲哧一笑:“用得著嗎?真要跑你還跑得過我?我醬了牛肉,沒吃早飯吧?先煮麵給你吃。”
大內密探的待遇啊,如何能抵擋。
他很高興,把我手中的東西接過,拿去廚房。我把在家洗好的鱈魚和龍利魚放進不鏽鋼鍋裏,加水開煮,用作一會兒的湯料。
陸坤燒了一鍋水準備煮麵,又從大碗裏堆著的醬牛肉裏挑了一塊連筋帶肉的,拿了出來,放到案板上切。我笑著說:“沾你家老爺子的光,這牛肉看著真不錯。”
他一邊切一邊笑著說:“都是跟我媽學的。昨晚上就醃好了肉,今兒早上五點就起來醬了,就怕來不及。”
算起來,他媽媽應該已經走了兩年。
我用筷子輕輕攪著我那鍋魚湯:“你一定很想她吧?”
陸坤把牛肉碼好,一部分放進盤子裏,又從櫥櫃裏拿了一個玻璃飯盒,將剩下的放進去。
“再想也不能讓她回來了,現在隻能把重心放在我老爸身上了。我媽是胃癌,那幾年她生病,我單位醫院兩頭跑,全靠我爸在照顧她。我爸吃不好睡不著,整個人一點點地垮,但他一直挺著,直到我媽走了,他也挺不住了。現在我爸生病,我卻把他送進了養老院。你別看我表麵上什麼事都沒有,其實我一直在心裏罵自己。”
我遏製了想拍拍他肩頭的衝動,盡量很平靜地說:“我好好做一頓海鮮飯給陸叔叔吃,當然,你也可以吃。”
他偏過頭看看我,眼睛裏閃動亮光。
“差不多了吧?”我提醒他撈麵。
他一笑,將煮好的麵條撈起來,舀了一點醬牛肉的湯汁,放了香菜香蔥拌了拌,再把牛肉片一片片規整地放到上麵去,那碗麵被他塞到我手裏:“在江大廚正式開始工作之前,請幹了這碗麵。”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拿起筷子,先夾了牛肉放進嘴裏,好吃!索性又挑了幾根麵條塞嘴裏,見我這毫不斯文的吃相,他懷疑地問:“有這麼好吃嗎?”
我說其實是我餓了,早起比較消耗體力,一邊說一邊將煮魚湯的火調小了一點。我還想做點別的,他攔住我:“好好吃麵!
一會兒再弄。這麼一心多用,小時候沒少挨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