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說:“這人八成是喝醉了……”
老轉罵道燒哩!地方上這事兒……”他的話剛落音,就聽見前邊路口處傳來一聲慘叫!幾個人立馬騎車往前趕去。小田邊蹬邊吆喝說,站住,站住!軋住人了……”
然而,那輛車上的司機僅僅勾頭謝外看了看,一踩油門,竟然飛快地開車逃走了……
幾個人騎車來到跟前一看,隻見一個姑竭倒在地上,一輛嶄新的小坤車被撞出十幾米遠……
一時間,他們全都愣住了。老轉從路東跑到路西,舞動著兩手高喊閃開,閃開!保護現場,保護現場!”其實馬路上就他們幾個人。
老班也跺著腳喊叫人吧,快叫人吧……”
周世中說,咋呼啥?你不是人?”接住又問小田,記住車號了嗎?”
小田一蹦大高,兔崽子早跑沒影兒了廣這時,白占元氣喘籲籲地趕了上來。他低頭一看,姑娘在流血,忙說還愣啥快送醫院吧,小田說,那,叫輛車吧?”
周世中說,來不及了。抬!二院離這兒近……”
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撞傷的姑娘扶到一輛自行車上。慌亂地往醫院跑,一邊跑一邊互相關照。這個說小心,小心!”那個說“輕點,輕點……”
在市第二人民醫院的走廊裏,等醫生把病人推進急救室後,他們五個人才有了喘口氣的機會。沒想剛蹲下不久,一個護士又匆匆走過來問,你們幾個,誰是型血?”
他們忽拉拉全站起來了。周世中說我是型,型行不行?”老轉說,我我我!我當過兵,我是型,萬能血型……”小田往前一站,說:“我吧,我驗過,我是型。怕隻有我是型了護士點了一下小田,說:“你,就你。過來吧\/決點!”
小田匆匆跟著那護士走了。幾個人又重新蹲下來。老班說:“這事兒,你看這事兒……”
老轉說:“那姑娘也算倒黴,要是……”
白占元歎口氣說:“人哪……”
他們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急救室的紅燈,紅燈一閃一閃地,一直片刻,又有一個戴大口罩的護士走過來,對他們招招手說:“來一下,他們互相看看,不知怎麼回事。周世中站起來說我去吧……”說著跟著那護士朝著一間醫務室走去。
幾個人麵麵相覷。老班輕聲問,人死了?不會吧?”
白占元說,瞎說啥……”
老轉說抬的時候,還有呼吸呢。我摸說著,看看他們,又不坑了。
老班突然說,要是、要是……不會訛咱吧?”
老轉一怔說:“我去看看……”說著急步來到急救室門前,可那門關得太嚴了,看不見也聽不見,急得他在門口處來回轉……
這時,周世中從醫務室裏走出來了,他沉著臉,看上去一臉憤怒。眾人急忙圍上去問,咋樣?不要緊吧?”
周世中黑著臉,一聲不吭。白占元看看周世中,說別吵,讓世中說……”
周世中默默地望著他們,幹幹地說要押金。”
老轉突然起了高腔:“啥?憑什麼?
老班說\/‘看看,看看,訛上咱了吧!這事兒,你說這事兒……”白占元也急了,說:“世中,你沒給人家說清楚吧?咱是……”周世中慢慢蹲下來,說:“我說了都說了。人家不信……”老轉擂著拳頭罵道操,操,我操!”
老班可憐巴巴地說:“咱是辦好事呀,咱真是辦好事呀!這算咋說哪?”說著,忙把衣兜翻出來說:“備,你們看看,我就拿了五十塊錢,是大蘭讓請客用的。兜裏還剩七塊五毛錢,我不騙恁……”這時,去輸血的小田揉著胳膊走過來,他們又忙圍上去問:“怎麼樣?輸了多少?頭暈不暈?”
小田笑笑說輸的時候很舒服,這會兒有一點暈。不要緊。
老班拉住小田輕聲說:“你還不知道呢,訛上咱了,要押金哩小田恨恨地朝玻璃門裏瞪了一眼,氣呼呼地說:“掏就掏!我這兒有三十。”說著,從兜裏摸出一卷錢扔出來……
白占元又看看周世中,問要多少?”
老班忙說:“咱不能再給人家說說?咱再說說吧,咱是辦好事周世中說要兩千。”
老班馬上說老天,要兩千!這不是訛人是啥?”
這時,老轉也打起退堂鼓了。他慌忙說先說好,我沒錢。我是沒錢……”
小田?靈機一動,說哎哎,咱跑吧?”
老班四下看看,嚇得腿哆嗦說:“跑吧?咱跑了吧?”
老轉說跑!娘的,事大事小,一跑就了。地方上這事兒,也沒啥講究。”
小田小聲說:“要跑咱分開跑,一個一個的,溜之乎也……”這時,周世中說,我給人家做過保證。我把廠址、姓名,都告訴她了。她也打電話跟廠裏聯係過了。不然,她要五千塊押金……要跑你們跑吧。”
一下子,眾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誰也不吭聲了。
隻聽“吱呢”一聲,玻璃門開了。那個戴大口罩的女護士走了出來,冷冷地對他們說怎麼還不去取押金?我可告訴你們,不交押金,一個也走不了。
老轉氣憤地說啥態度?”
老班迎上去求告,說同誌,咱是下夜班碰上的。咱是辦好事呀,咱真是辦好事呀……”
大口罩仍然冷冷地望著他們誰證明?這種事我可見得多了。出了事,把人往醫院一扔,不管了!我們這兒光死帳趴了十幾萬,我找誰去?”
老轉火了,高聲說照你這麼說,沒錢就可以見死不救了?我們是在路上碰上的,是是革命人道主義!憑啥讓我們拿錢?”
正吵著,又有一位大夫走出來解釋說:“別吵別吵,同誌,不是不相信你們,這樣的事情我們這裏的確遇到的太多了,我們也搞經濟核算,的確是負擔不起……”
周世中沉著臉,一咬牙說算啦。家裏有錢的,跟我回去拿錢。沒錢的,留在這兒當人質。”說著,扭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白占元咳嗽了兩聲,說:“我也回去,我那兒還有點。”說著,也朝外走去。
老班看了看小田,隻好也跟著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拍著手說:“這上哪兒說理呢?跟誰去說理呢?”
老轉在地上蹲了一會兒,也隻好站起身來,對小田說:“小田,你才輸了血,身子弱,你在這兒當人質吧。我也回去湊湊。”他也是一邊走,一邊埋怨說:“嘻,地方上這事兒,真他媽的……”
小田見他們都走了,身子一軟,躺在了地上……
淩晨三點,柴油機廠的十號職工家屬樓上黑黢黢的。一扇扇玻璃窗像一隻隻夜的眼睛……在黑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牆上寫有“此處加工毛衣”的手樣。
周世中走上樓來,悄悄地用鑰匙開了家門,輕手輕腳地進了屋。這是一套舊式的三室沒廳的房子,外邊的廳僅是一個過道。左邊的大間裏住的是他的父母。他父母都是退休工人,父親已病癱多年……他的母親退休前是紡織女工,不光胳膊、腿疼,還有間歇性精神病。右邊的小間裏住著他的妹妹周世慧。中間的房間住著他和兒子……這是一個負擔很重的工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