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Q+\u0001ř:苦妹子聽後頓感詫異,暗自說:“為何要背著人去奶泉洞呢?苦妹子並不怕歐陽瓊辦出蠢事來,她最擔心的是怕同誌們知道他們私會,所以又倔強地說”“歐陽有話當麵說不好嗎?幹嘛大半夜去奶泉洞呢?”歐陽瓊誤以為苦妹子變了心,發怒地說,“明天,我就前線了,如果你心裏還有我的話,就請你來一趟吧”沒等苦妹子做出答複,他就氣呼呼地離去了。”太陽終於沉下山去了,夜幕又慢慢地垂落在大地上,苦妹子心神恍惚,茶飯無味,耳邊老是響著這句話明天,我就上前線了,如果你心裏還有我的話,就請你來趟吧。”可是,她剛要準備動身赴會的時候,兩條腿就象是墜上了千斤石,怎麼也提不起腳來。她躲在屋裏,胡亂地想著,竟然忘記了去學文化。有頃,姚秀芝端著一碗親手做的熱湯麵走進屋來,半開玩笑地說:

“苦妹子晚飯沒吃好,準是害了相思病,吃了這碗熱湯麵,我再給你開方治病”苦妹子自知不吃是不行的,她接過碗,不知其味地吃完了熱湯麵,把碗一放,驀地撲進了姚秀芝的懷抱裏,禁不住地哽咽著哭了。姚秀芝撫摸著苦妹子那濃密的烏發,歎了口氣,動情地說:

“歐陽瓊沒有吃晚飯,天一黑就沿著奶水溪走去了,你快追他去吧。

“不!我才不去呢。”苦妹子違拗心願地說。

“要去,要和他說心裏話,讓他放心地上前線,不要老是惦念著你。”姚秀芝說罷輕輕地推開苦妹子,低沉地說了句:“就是不準幹蠢事!”遂端著飯碗離去。

苦妹子象是得了將令,心裏敲著響鼓離開了家,快步走到了奶水溪旁,突然又收住了腳步,她借著月光,對著溪水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感到自己的臉上還掛著點點的淚痕,匆忙蹲下,掏起一捧捧清涼的溪水洗了洗臉,似乎火燒火燎的麵頰也降了溫度。她”站起身來,用手帕擦幹了麵頰上的溪水,用十指攏了攏頭發,遂又忐忑不安地邁開了雙腳。當她就要走到奶泉旁的時候,姚秀芝說的“就是不準幹蠢事”的話,又突然在耳邊響起,她下意識地收住了腳步,待到她想起歐陽瓊那瘋狂的情感以後,心中的情潮又滾動不已。她難以自持。幾經鬥爭,她還是猝然回身,又沿著淙淙流淌的奶水溪打道回府了。

苦妹子默默地走了一段之後,歐陽瓊的形象突然化做了一塊強大的磁石,把她的雙腳又給吸住了。當她想到歐陽瓊沒吃晚飯,獨自一個人在等待她的時候,一種愧對情人的情感湧上心頭。

當她再想到初夜已逝,歐陽瓊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的時候,她倏然轉過身來,幾乎是一溜小跑地朝奶泉洞奔去。她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累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可是當她放眼四望,月光下找不到他的身影的時候,竟然在飛瀑水聲的伴奏下委屈地哭了。忽然,她聽見了熟悉的喊聲但極目循視,仍然看不到歐陽瓊的身影;她屏氣細聽,循著熟悉的喊聲尋覓,終於看見了歐陽瓊置身於瀑布中間,一麵呼喊著”苦妹子”一麵用雙手擊著這飛潑而下的水簾。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了,似乎也忘卻了一切羞怯之感,她用盡平生的力氣,呼喊了一聲“歐陽”穿著衣服便跳進了溪水之中,朝著瀑布中的歐陽瓊跑去。”苦妹子是一個富有感情的姑娘,她在飛流直下的瀑布中投進了歐陽瓊的懷抱;苦妹子又是一個理智能戰勝情感的姑娘,當她發覺歐陽瓊就要幹那種蠢事的時候,她痛苦地推開心愛的情人,喃喃地說著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將來,我給你一個幹淨的身子”歐陽瓊是一個情感熾烈的青年,他不要理智的規範,隻需要個人情感膨脹和泛濫,當他知道狂熱的情潮不能淹沒苦妹子的時候,便放棄了用暴力來滿足個人的欲望,突然雙腿跪在了苦妹子身前。苦妹子真的被打動了,她急忙也跪在了歐陽瓊的身邊,把頭緊緊地貼在那寬大的胸前,哽噎地說“不要這樣,聽我說:活著,我是你的人;死了,我是你的鬼。你打了勝仗回來以後,我把身子洗幹淨了,就嫁給你。”

“苦妹子!這是真的?”

“我要騙你,就不得好死。”

“苦妹子!”歐陽瓊驀地抱住了苦妹子,那不可避免的蠢事發生了。待到他們完全恢複理智以後,奶泉洞的上空,飄著苦妹子那情腸百轉、悠悠如訴的歌聲:“哎呀來!”送我情郎上前線,“聽到槍聲莫心寒,“阿妹淨身等郎回,“連心的紅線扯不斷,“心肝哥”強扭的瓜兒從不甜”苦妹子從幸福的回憶中醒來了。遠處隱隱傳來了《紅軍行軍歌》的歌聲。她聽啊聽啊,她真想從這歌聲中,聽出一位唱得最響亮的男高音聲:“當兵就要當紅軍,““處處工農來歡迎官長士兵都一樣,“沒有人來壓迫人”姚秀芝早已穿好了軍裝,站在了奶泉洞旁的山坡上。她側耳聽了聽這越來越近的歌聲,陰鬱的臉上顯出了一絲絲微笑。她望著赤身倒在瀑布中洗澡的苦妹子,大聲喊道:

“苦妹子快穿衣一歐陽瓊唱著戰歌,隨著凱旋的紅軍回來了”

苦妹子驀地躍起,當她一聽近在山邊的歌聲,猝然伸開了雙臂,就象是一隻撲愣著雙翼的白天鵝,很快就衝上了岸邊,她滿身地水珠也沒有擦一把,就又飛快地穿上了軍裝,她笑啊!她樂啊,突然又害羞地撲到了姚秀芝的懷中。

這時,彤兒背著提琴,拿著竹笛跑到了跟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媽!阿姐的他回來了!”姚秀芝推開苦妹子,望著那賽過晚霞的麵頰,高興地笑著說:

“看你,怎麼又封建起來了?快回去布置洞房吧,不然,新郎就有意見啦!”夾金山下的溫泉裏,依然是笑聲一片。”姚秀芝浸泡在熱氣騰騰的水中,真想痛痛快快地洗它一場但是做為母親,首先給彤兒洗去身上的泥汙,讓她象過去那樣,去替苦妹子站崗。

苦妹子雖說不是第一次懷孕了,可她仍不好意思地脫下外衣,把隆起的腹部裸露在姐妹的麵前。所以,她隻是蹲在溫泉旁邊,輕輕地涮著腳、洗著臉。姚秀芝畢竟是過來人了,理解苦妹子這種羞怯情感。她費盡口舌,在姐妹的笑聲中,幫苦妹子脫去了軍衣,又小心地領著苦妹子走進泉水中,當她把捧暖暖的泉水,撒到那隆起的腹部上以後,苦妹子本伸出雙手護住,生怕那沒出世的孩子受到欺俾又生出了一片銀鈴般的笑聲。回憶幸福,得到的結果往往全是幸福呢?當苦妹子的泉水輕輕地搓洗夢的痛苦。她想起紅軍戰禮就更加著紅花,女演員留在駐地布置洞房,打扮新娘;村裏的老俵聽說”哎呀來”結婚有的送來臘肉、雞子,有的提來親手做的老酒、煙絲,十來歲的份子、妹子就象過年一樣高興,早早地趕來,把洞房門圍得水泄不通,踮著腳、翹著頭,爭看姚秀芝在打扮新娘苦妹子。彤兒站在門坎上,伸著雙手比比劃劃,象個舞台監督,攔著就要擁進洞房的伢子和妹子,大聲地喊著:

“小老俵!莫要擠,看戲等得幕拉起!”大紅的蠟燭吐著銀光,把個洞房照得通明。床上鋪著幹幹淨淨的軍被和軍褥,半新的帳子懸在空中,苦妹子害羞地坐在床邊,垂首望著胸前那朵紅花;屋內擠滿了賀喜鬧房的老俵,自由”地品評著新娘子的扮相,哼唱著當地喜慶的民歌;姚秀芝和幾個女演員站在凳子上,貼好新畫的馬克思和列寧的像,接著又整理桌上的禮品,議論著婚禮的儀式進程。”苦妹子真的做新娘了,心裏比吃了蜜還要甜。她望著滿屋趕來賀喜的老俵,聽著一首首祝她吉祥如意的民歌,麵頰找雲似的。當她想到姚秀芝代替母親為她主婚以老俵們退出洞房,在窗前偷聽她和歐陽瓊說情似生了一隻兔子,在不停地撞擊著她的掉在了幸福的大海裏。”越唱越有興頭,從那之中。不知何時,外激動地喊著:樂聲戛然而止,新郎去地向洞房門口擁去。這時,新郎歐陽瓊騎著高頭大馬,手中擎舉著一支火把走進院中。由於天黑人亂,除了新郎歐陽瓊以外,誰也沒注意來賓還有誰,甚至連那位騎馬殿後的首長,也忘記了給以特殊接待。參加婚禮的小夥子們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大家蜂擁而上,把歐陽瓊從馬上架進洞房,放在馬克思和列寧的像前。苦妹子早就站在床前了,她無法按捺內心的喜悅,懷著一種奇特的情感,偷偷地看了歐陽瓊一眼,當她發現久別的心上人也在看她的時候,她急忙低下頭,微合上雙眼,在仔細地品味著這瞬間獲得的幸福。

“舉行婚禮啦!舉行婚禮啦!”擠滿洞房的人們變成了拉拉隊,有節奏地大聲喊著。這眾口一聲的呼喊,又在苦妹子那幸福的心弦上產生了共震,跳動的頻率越發地加快了”她等待著這幸福時刻的開始。這時,姚秀芝輕輕地挽著她的手臂,俯在耳邊關切地說:““苦妹子!婚禮就要開始了,快站到歐陽瓊的右邊去。”苦妹子羞怯而又被動地走到歐陽瓊的右邊,把頭垂在胸前,站在了馬克思和列寧的畫像下邊。由於受著女性那特有的心理驅使,她和歐陽瓊的間距足有半尺遠,無論參加婚禮的人如何呼喊起哄:“新郎和新娘要身靠著身,參拉著手,肩靠著肩。

苦妹子依然忸怩不動,兩隻手下意識地搓著衣角。當歐陽瓊主動地靠近她的上身的時候,她那火辣辣的臉就象是著了火,恨不得把頭藏在自己的懷中。”

“同誌們!請安靜,婚禮現在開始”司儀是一位帥氣的男戰士,從他那富有共鳴的話聲可以猜到,他是一位訓練有素的歌唱演員。洞房中的歡笑聲漸漸地平息下來,司儀就象是報幕的演員,先嚴肅地巡視了一遍觀眾的表情,隨之再看看就要登台的演員。當他看見姚秀芝朝著他微微地點了點頭,遂又麵帶笑容,大聲地宣布:

“下邊!請姚團長為新郎新娘主婚”!”洞房中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眾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姚秀芝走到苦妹子的身邊,掌聲才漸漸地平息了。姚秀芝醞釀了一下情緒,正欲以主婚人的身份發表講話的時候,歐陽瓊突然放開緊緊握住的苦妹子的手,抬起頭,非常意外,且又十分嚴肅地說:

“我不同意姚團長為我們主婚!”這句話,就象是突然起爆的重型炸彈,把剛剛平靜的洞房炸得聲浪陡起;這句話,又象是驀然降溫的寒流,把一顆顆滾燙的心降到了冰點。參加婚禮的老俵、紅軍劇團的文藝戰士震愕不已,先是麵麵相覷,繼之又竊竊私語;姚秀芝被這突兀而起的話聲震呆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苦妹子滿麵的羞怯不翼而飛,倏地抬起頭,看著歐陽瓊那副冰冷的麵孔,焦急不安地問:

“你”為什麼不同意姚團長為我主婚?”

“她不合適”歐陽瓊說,

“為什麼?”“將來我再告訴你。”“”那”你說誰合適呢?”“我們的張副參謀長!”苦妹子隨著歐陽瓊的視線一看,一位身材魁偉、十分注意軍容風紀的紅軍指揮員站在門口”這時,彤兒驚叫了一聲”爸爸!”擠過人群,投進了張華男的懷抱裏。張華男欲要拾起右手撫摸彤兒的頭,但麵部掠過一陣痛楚的表情,噢,他的右臂負傷了!他領著彤兒走到歐陽瓊的身邊,看了看噓唏不止的苦妹子,衝著姚秀芝友好地點了點頭,說;

“歐陽!我是來參加婚禮的,不是來主婚的,還是由姚團長主婚的好,““不,您就為我們主婚吧。”歐陽瓊固執地說。”張華男的出現,對姚秀芝來說是太突然了!這個由她一手操辦的婚禮,由張華男接替她來主婚,則更是料所未及的事!但她畢竟是一位久經磨煉的革命者,很快恢複了理智。她聲音低沉地說,““苦妹子,由張副參謀長為你們主婚,比我更體麵一些。”“不,我不”苦妹子本能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一把抓住了欲要離去的姚秀芝的手。”姚秀芝十分理解苦妹子的心,轉身拎起心愛的小提琴,說了一句“不要說傻話,我祝你們新婚幸福,白頭偕老。

遂推開苦妹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洞房。她剛剛走到夜幕籠罩的院中,彤兒便快步地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茫然地說:““媽,你怎麼啦?爸爸突然來了,叫人多高興啊?由他主婚不也挺好嗎?”姚秀芝昂起頭,仰望著群握閃爍的夜空,她沒有回答彤兒的問話,似在想著什麼。”“媽!你到底是怎麼啦?爸爸走出了監獄,當上了謀長,你不高興嗎?”姚秀芝依然是呆滯地仰望著,不回答彤兒的問話,象是在這夜空中尋求失落的東西。

“媽!你和爸爸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他不是在上海的爸爸嗎?”姚秀芝長長地歎了口氣,似把一切委屈都吐了出來。她感情極其複雜地說:

“彤兒!從現在起,永遠也不要提這些事,好嗎?”

“為什麼?”

“媽媽不願再想這些事了!”彤兒不情願地”嗯”了一聲,佇立在黑黢黢的皖中,看著母親步履沉重地走去。當她再聽見父親張華男的朗朗道賀聲,以及參加婚禮的人們的笑聲時,她猝然轉身,一邊啜泣,一邊發瘋似地跑去。”山村的夏末之夜是寧靜的,奶水溪邊隻有潺潺的流水聲,以及啾啾鳴唱的蟲叫,偶而傳來幾聲蛙鳴,就堪稱為夜曲中的最強音了!彤兒萬分苦惱地徜徉在溪邊,露水漸漸地打濕了她的發絲。她不明白歐陽瓊為何不同意母親為他們主婚?她更不明白爸爸是怎樣飛來的,為何也趕來參加婚禮?當然,她更加不明白父母意外相逢不相認,母親還懇求自己:

“從現在起,永遠也不要提這些事”?對於一個處於苦惱中的孩子來說,回憶幸福的往事,比經受鞭笞的折磨還痛苦。當她想起父母在上海生活雙雙疼愛於她的情景,她便悵然地自問:“他們分別好幾年啦,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隨著夜時的流逝,彤兒繁亂的思緒漸漸地理出了頭,認為歐陽瓊是解疑的知情人。當她想到借聽新房,可以解開這一連串的問號時,她又沿著奶水溪快步朝村中跑去。”我國有著久遠的聽新房的習俗,這在贛南偏遠的山村裏,人們更是把聽新房當作一件快意的事。結婚的夜晚,洞房的屋門不準關閉,洞房中的紅蠟燭要長明不熄,任其鄉裏鄉親偷聽新郎、新娘初夜的悄悄話。彤兒一溜小跑回到院中,發現院中個聽新房的也沒有。她抬頭一看,洞房的窗子上也沒有了燈光。

晚了什麼也聽不到了。

她剛要轉身悻悻離去,洞房中突然傳出苦妹子近似發怒的話聲:

“我不信,姚團長是好人,是天下最好的好人!”彤兒聽後怔住了,她暗自思忖這句簡單的話語,推論出歐陽瓊在說姚秀芝的壞話,刹那之間她那幼小的心靈遭到了汙辱。同時,她也明白了歐陽瓊不讓母親主婚的理由。她真想衝進洞房,當著苦妹子的麵弄個水落石出。然而她猶豫了。為了弄清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踮著腳尖走到窗下,屏住氣,側著耳,傾聽洞房中的爭吵:

“苦妹子!小點聲行不行?別讓聽新房的老俵聽去。”

“我才不怕呢再說,老俵們的興頭全掃盡了,誰還來聽我們的新房?”

“為什麼?”“還用我說嘛!你無緣無故地換了主婚人,叫我怎麼還有臉去見姚老師!”

“咳!不見就不見唄,以後相見也不那麼容易嘍。”

“為什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先睡覺好不好?以後我再告訴你。”

“不行,你不把事情講個淸楚,我現在就找姚老師。”

“你瘋了?”

“我一點也沒瘋,你想想看,姚老師這一夜會多難受?”“這我管不著。”

“你管得著!”

“好,好!就算今夜的事我管得著,她以後更難過的事,又有誰來管?”站在窗外的彤兒聽了這句話,猶如晴空響起了蓋頂的炸雷,擊得她渾身一顫,幾乎叫出聲來。她用力咬住嘴唇,控製住自己的情感,暗自問:

“媽媽今後還有什麼更難過的事呢?”這時洞房裏又傳出了苦妹子的問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