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靈魂,都快離體了”哪還有”編快板詩的靈感啊”霍大姐一看歐陽瓊那個熊樣就來了火氣,生氣地說:““秀芝,咱們沒有靈感,可就是有靈魂。來,你用手代板打節奏,我給大家胡謅一段!”同誌們聽說霍大姐要說快板詩了,一下都來了情緒,有節奏地拍著巴掌。霍大姐一看這場麵興頭更大了,她大聲念:

紅軍戰士英雄漢,

手軍萬馬過雪山。

雪山高,

擋不住戰士的鐵腳板,

雪山險,

抵不過戰士的意誌堅。

翻過雪山就是大勝利,

征服嚴寒才是鋼鐵漢。

鼓起勇氣,不怕艱難,把雪山踩在腳下,

把困難踢下深淵。

勝利在望,

曙光在前。

霍大姐的快板詩真靈,大家聽罷熱烈鼓掌,當即發起了一個小小的衝鋒。但是,精神的東西畢竟是有限度的,衝鋒過後,翻趑雪山的速度越發地緩慢了,長長的爬山隊伍中,再聽不到同誌們的歡歌笑語,剩下的隻有急促喘氣的聲音了。姚秀芝看了看牽著馬韁繩的歐陽瓊,強作笑顏地說:

“歐陽,我來幫你牽馬,快發揮你的詩人天才吧!”在歐陽瓊看來,方才霍大姐的作為是和他過不去,並且當眾出了他的醜,刺傷了他的自尊心。現在,姚秀芝又來請他編說快板,給同誌們鼓勁,他有情緒地說還是去找有靈魂的天才吧”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姚秀芝有些生氣了。

“她為什麼就能那樣說呢!”歐陽瓊把頭一歪,陰陽怪氣地,“再說,我不是托派,又不是反命,用不著巴結什麼人!”“你?!”姚秀芝氣得渾身發抖了,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歐陽你瞎說些什麼?”苦妹子大聲斥責著歐陽瓊,待騎馬走到姚秀芝的身旁,又難過地說:

“姚老師,千萬別生歐陽的氣,他……”

“我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歐陽瓊回過頭來,有意大聲地說:“可我也沒有把共產黨人的靈魂,偷偷地賣給別人。”

這話猶如驟起的蓋頂驚雷,炸得姚秀芝身子一晃,險些摔下冰崖。幸虧霍大姐一步趕了過來,才免於一難。霍大姐挽著姚秀芝的臂膀,語意雙關地說:

“走”咱倆再來它個相依為命。”

“不!我挺得住。”

姚秀芝感激地說。

霍大姐深沉地點了點頭,又異常吃力地向前走去了。”姚秀芝欲邁步前進,忽地又生出了葬身雪地,落得個幹淨的念頭。但當她俯瞰這萬丈深淵,想到自已的命運和前途的時候,又暗下決心:

“為了靈魂的清白,也要頑強地活下去!”姚秀芝挺起胸膛前進了!她用盡平生的力氣攀登著,看著實在走不動的隊伍,提出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繼續翻越雪山,她的意見得到了大家的讚成。十歲紅仰起頭環視周圍,四處一片白雪,銀光炫目”刺得兩眼淌著淚水,不能久望。她微眯著雙眼,避開雪光,端詳了一下位置,肯定地說:“前邊快到婆廟了,到那裏休息、用飯吧!”

寒婆廟,是夾金山上唯一的廟宇,孤孤零零的,終年沒有什麼香火。當年翻越夾金山的見證人是這樣記述的:“廟門上寫著三個字:寒婆廟。墨跡雖模糊不清,但還看得出那是用漢,藏兩種文字寫的。廟裏有一尊寒婆像,那裝束與藏族婦女相仿,她身上零亂地掛著幾條哈達,那哈達的顏色已經發灰了。這座小廟何時修建已無法考證,不過從廟前堆的柴棍看,怕有相當長的時間了。“十歲紅第一個趕到廟前,大聲地喊著“寒婆廟到了!寒婆廟到了”同誌們聞聲不知哪裏又來了力氣,就象是百米衝刺似地跑到了廟前,觀看著寒婆神像,爭論著為何要修建這座寒婆廟。自然,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正當大家爭得十分開心的時候,老馬獨自一人站在廟前,對那兩大堆柴棍發生了興趣。他取出所剩不多的洋火,用心地擦著,引著了其中一堆火棍,瞬間,濃煙從柴堆的頂部升起,象是一條藍色的飄帶隨風飄蕩,漸漸地消失在瓦藍瓦藍的晴空中;接著,烈焰越燃越旺,就象是在一塊雪白的布上塗了一點紅紅的顏色,是那樣的刺眼!老馬樂嗬嗬地烤著火,大聲吆喝著:

“哎!快來烤火了”同誌們稍事休息,吃了點幹糧,又繼續翻越白茫茫的雪山。忽然,西南方向浦起了一塊烏雲,挨著晶瑩的山頭迅猛地壓了過來,接著暴雨挾著冰雹,劈頭蓋腦地打下。同誌們防不勝防,無處藏身,隻好雙手捂著腦袋繼續前進。這時,隊伍中忽然傳來了彤兒的哭聲,姚秀芝趕到近前一看,孩子的頭上已經砸起兩個雞蛋大的血包。在這種情況下,媽媽隻有說幾句安慰話。龍海聞聲趕了過來,讓彤兒躲在他的身後,由他的身體敵擋著漫天襲來的冰雹。但是,龍海的身材再是魁偉,也不是一座萬能的擋雨雹的牆,彤兒的頭上、臉上、身上仍然免不了受冰雹的襲擊。每當打到痛處,她就要驚叫一聲。正當大家無計可施的時候,十歲紅走了過來,解開淋得濕透的白色上衣,背身取出那張畫有觀音菩薩像的油布,罩在了彤兒的腦袋上,象個大姐似地說:

“不哭!不哭”有觀音菩薩保佑,你再也不會挨冰霄砸了。”姚秀芝望著掩懷係扣的十歲紅,心裏湧起了一股熱流。但是,當她想到十歲紅篤信觀音菩薩的時候,不安地說:

“不要把它送給彤兒,還是讓觀音菩薩保佑你吧。

“不!不”彤兒年紀小,理應第一個得到觀音菩薩的保佑。”十歲紅真誠地說。

“那”由誰來保佑你呢?”姚秀芝依然不安地問。”

“有它呢!”十歲紅邊走邊伸出右手,指著戴在頭上的那頂五星軍帽,格外莊嚴地說:“它就暈紅軍,由紅軍保佑著我,比觀音菩薩還靈驗呢!”

冰雹過後,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很快,同誌們都披上了銀鎧銀甲,變成了雪人。從此,再也分不清哪個是身穿白色上衣的十歲紅,哪個是劇團的紅軍戰士了。然而,彤兒身上披的那張畫有觀音菩薩神像的油布,卻顯得格外的顯眼,隨著山風飄舞著。”烏雲飛過,萬裏晴空,隻見千裏冰雪,銀峰環立,到處是一片銀裝的世界。同誌們全都抖去了身上的積雪,露出了本色著裝,隻有身著白色上衣的十歲紅,越發顯得英姿颯爽,她突然轉過身來,高興地大喊:

“哎”再努把力啊,前麵就是神仙山的頂峰了!

突然,“嘎”的一聲巨響,前邊那座雄偉壯觀的銀峰,象是同時中了萬發炮彈,向著萬裏晴空飛著巨大的冰塊,揚著紛紛灑灑的冰屑,在太陽的照耀下,金光萬點,變幻著各種神奇的顏色,堪稱人世間最為奇觀的異景!正當同誌們交口稱讚景色神奇的時候,十歲紅卻難過地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這是雪崩,翻越神仙山的老路被掩埋了。

同誌們很快爬到了雪崩的地方,四處都是剛剛落下來的雪塊和冰屑,再也找不到通往山頂的雪路。大家仔細端詳雪崩後的情狀,沒有人能找出雪崩前的道路。是循著與山路相接的地方繼續向上爬呢?還是繞一個大圈再登上山頂?誰也沒有了主意。這是因為每人心裏都知道:誤走發生雪崩的”地方,有可能隨著滾動而下的冰塊喪生。怎麼辦?隻有派出不怕犧牲的探路人,為大隊人馬探到一條安全通向山頂的雪路。彤兒第一個發言,她指著身上的觀音薩菩神像,說明自己有菩薩保傳能夠勝利地完成探路的任務。她的請求當然被否決了。接著同誌們爭先恐後地發言,講出自己的條件,希望做一名為探路的英雄,在大家爭得不可開交,沒有結果的時候,十歲紅走到霍大姐和姚秀芝的麵前,誠懇地說

“讓我去吧,因為他是紅軍爬雪山的帶路人。我先按照原來的山路向上爬,如果發生了意外,你們大家就繞道上山。”霍大姐,姚秀芝聽後沒有表態,爭做探路的同誌也陷了沉默。這沉默又變成了爭論,大家再次爭著去探路。十歲紅急得哭了,哀求地說,““這樣的事我不去,那還算什麼爬雪山的番路人哬!我本來就是紅軍救活的人,萬一出了事,也是為了紅軍啊!”十歲紅的請求被批準了,她又高興地笑了,這時,彤兒走到她的麵前解下披在身上的那張畫有觀音菩薩神像的油布,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真摯地說:

“還給你吧!讓菩薩保佑著你,為紅軍探出一條路來。””還是留給你吧,讓菩薩保依著你長大成人。”十歲紅說罷又舉起右手,指著戴在頭上的紅星軍帽,笑著說:“我有紅軍保佑呢,準能為紅軍探出一條路來。”說罷又親吻了一下彤兒的麵頰,算做再見的意思。”姚秀芝走到十歲紅的身旁,摸了摸她那件單薄的白色上衣,關心地問”“冷嗎?要不要讓苦妹子把衣服還給你?”“不!不”我不冷。”十歲紅堅決地反對著,她指著騎在馬上的苦妹子,玩笑地說:“為了我們未來的小紅軍,你就穿著它吧!”同誌們誰也沒有再說些什麼,都用敬慕的眼光,望著這位剛剛伍的紅軍戰姚秀芝又動情地何:

“你還需要什麼嗎?”“不需要了!”十歲紅說罷一看大家的表情,就象演壯別戲似的,她為了換換這壓抑的氣氛,同時也是為了討個吉祥,忙又改口說:“為了讓你們知道我走到了什麼地方,我想唱著《盼紅軍》去探路。姚老師,你能為我拉琴伴奏嗎?“能啊!能啊”姚秀芝急忙解下觜在身後的琴盒,取出了提琴。”琴聲響了,拉得是那樣的真摯、深情歌聲起了,唱得是那樣的婉轉、悠揚。同誌們聽著這琴聲和歌聲,目送著十歲紅踏上了探路的征程。十歲紅一會兒象隻靈活的鬆鼠,一蹦一跳地躍過雪崩後的冰塊;一會兒又象是一名掃雷的英雄,用心地窺測著哪兒有險情,哪兒是安全的通道”歌聲漸漸地遠去了,那戴著紅星軍帽,穿著白色上衣的十歲紅就要登上了山頂,同誌們禁不住地發出了歡呼聲。

“嘎嘎嘎”歌聲逝去了,琴聲停止了,歡呼聲收住了,大家驚得失魂落魄,隻見十歲紅隨著雪崩的冰塊飛向長空,又漸漸地向遠方飄去”巨石般的冰塊落地了,但再也看不見了那美麗的倩影,隻有一頂閃閃,發光的軍帽隨著冰屑在飄蕩,在降落”突然刮來了一陣山風,這頂閃閃發光的紅星軍帽又隨著冰屑升起,向著更遠的地方飄去”姚秀芝的琴聲又奏響了,《盼紅軍》的歌聲又唱了起來,但引亢高歌的不是十歲紅,而是浩浩蕩蕩的紅軍戰士!姚秀芝癡癡地望著前方,看見了苦妹子身上的藏族服裝,她那寒冷的身上,似乎也感到了特有的溫暖。當她再看彤兒的身上,披著的那張畫有觀音菩薩神像的油布時,她竟然想起了這樣一句話:““人民,是我們的活觀音。”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紅軍劇團翻過夾金山以後,氣溫驟然問升,象是從冬天一步闖進了春天,到處都漾溢著益然的春意。放眼望去,山坡上一派綠色,高的是青鬆,矮的是野草,那五顏六色的野花,散發著醉人的幽香;那三五成群的犛牛,有的在涓涓的溪水邊解渴,有的在林邊戲逐吃草,不時發出幾聲長鳴,給綠色的世界帶來了生機和活力,也給精疲力盡的紅軍戰士帶來了樂趣和笑聲。

突然,前麵傳來了驚人的喜訊:“我們和紅四方麵軍勝利會師了”這消息就象是晴天炸出了一個驚雷,又迅速給春旱的大地帶來了傾盆大雨”這消息就象是一副興奮劑,給從夾金山走下來的紅軍戰士猝然增添了力量,大家激動地叫著、跳著、唱著”彙成了一股宏大的聲浪,驚飛了百鳥,嚇跑了犛牛,也震撼了整個山穀”紅軍劇團進駐山下大維村的喇嘛廟裏。這是一座金瓦紅牆,顯得非常雄偉的寺院。

廟四周,全是木頭搭的房子房頂用石片或樹皮、木板覆蓋。喇嘛廟前還有一個大坪,大坪周圍有幾家店鋪,供應的東西少得可憐,除了鹽巴、蠶豆和茶磚之外,其它什麼也見不到。”霍大姐還未來得及安排好同誌們的住處,張華男就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大嗓門一亮:

“霍大姐!組織上做出了決定,今天晚上,在廟前的大坪上召開聯歡晚會,熱烈慶祝兩大主力紅軍勝利會師”霍大姐領受任務之後,又趕來找姚秀芝商量,如何舉行這富有曆史意義的聯歡晚會。不時,一個方案產生了,霍大姐帶著老馬、龍海等人,在大坪上搭建簡易的舞合,劃分部隊參加晚會的區域;姚秀芝帶著歐陽瓊、苦妹子等文藝骨幹,趕編慶祝兩大主力紅軍會師的節目。實出姚秀芝所料的是,這勝利會師的喜悅,並沒有把歐陽瓊滿腹的愁霧驅散,他竟然直言不諱地說:“我的靈感不複存在了,寫不出慶祝兩大主力紅軍會師的節目!”然後轉身愁眉苦臉地離去了。苦妹子驚得不知所措,腆著個大肚子追了過去。

苦妹子的哀求,沒有激起歐陽瓊的創作欲望,他冷漠地說了一句:“誰有靈感,誰有激情,就請誰去寫吧!”甩手走出了喇嘛廟的大門。苦妹子望著歐陽瓊離去的背影,漸漸地溢出了悲傷的淚水,待到這淚水化做憤慨的時候,她轉身走回了姚秀芝的住處,連眼淚也沒擦一把,十分倔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