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長!別生氣,聽你的不就行了嗎?”遂脫下紅”方麵軍的舊軍服,換上了紅四方麵軍的新軍服。李奇偉滿意地笑享說,“神氣多了走,跟著我去劇團排練慶功會的氣。”四方麵軍紅軍劇團的基幹力量,是從鄂豫皖轉戰來的老同誌,近來由於戰爭頻仍,相繼改行做政治工作去了。現在的演員,多數是參軍不久的四川娃子和妹子,都有著一股用不完的革命熱情,“從戰前籌糧、戰地鼓動、一直到戰後救護傷員,個個都象是小老虎似的。可是一到編節目的時候,人人都傻了眼,爭吵半天,還是為唱四川清音的女演員麼妹填個新詞,登台唱唱了事。可能是鄉音中聽的緣故吧,四川籍的紅軍戰士格外歡迎,連一些總部的首長也稱道這種作法,美其名曰舊瓶裝新酒。每次開慶功大會,或者組織聯歡晚會的時候,戰士們就組成啦啦隊,富有節奏地齊聲呐喊:“幺妹裝新酒,大家喝個夠,不到底朝天,不讓劇團”走”幺妹的原名叫什麼,紅軍戰士誰也不知道,就是紅軍劇團的演員也很少有人知道。由於她長得弱小,唱一口受聽的四川清音,大家就按照川人對小妹妹的稱謂叫她麼妹,久而久之,今天幺妹的鼎鼎大名,就象苦妹子當年叫”哎呀來”那麼響亮。兩大主力紅軍分兵以後,南下的四方麵軍首戰吿捷,根據慣例,劇團的同誌們知道就要召開祝捷大會了,大家一夜沒合眼,你一句,我一句,湊了一個自認為高水平的清音段子,用劇團臨時負責人,那位打楊琴的樂手,人稱胖姐的話說:“這瓶新酒裝得最好,保證把參戰的指戰員聽醉了!”今天吃過早飯以後,聽說新上任的李副部長來審查節”腿”目,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趕到了排練地點”有的吊嗓子,有的在專心地練習樂器,排練現場熱鬧非凡”麼妹原本是個賣唱的淸音藝女,最怕給當的唱堂會。今天又聽說,這位李副部長是留洋生,見過大世麵,心裏就打起了鼓。她獨自溜到一邊,想靜靜地醞釀一下情緒,希望今天的審查能夠打響。可她怎麼也集中不起精神來,心咚咚地跳著,急得都快哭了。”李奇偉帶著警衛員龍海趕到了排練場地,一看這亂糟糟的樣子,便緊蹙著雙眉,很不高興地問:“劇團的負責人在不在?”演員們聞聲靜了下來,一起把視線投向李奇偉,刹時都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劇團的臨時負責人胖姐,是一位性格開朗、說話風趣的老兵,無論在任何場合,會見哪一級的首長”就是人人懼怕三分的張國燾,她都隨便得很。今天一看李奇偉的模樣,暗自說:“喲”臉上怎麼這樣厚的陰雲,是來打雷下雨的嗎?”她走到李奇偉的麵前,很有些情緒地行了個軍禮,答說:“我是劇團的臨時負責人,大家叫我胖姐,請首長作指”示”李奇偉神態嚴肅地說,“胖姐同誌,慶功會的節目排練好了嗎?”報告首長!一切準備就緒,隻等著登台演出了。”節目的質量怎麼樣?”這瓶新酒的味道很醇,保證大家聽了以後醉不醒”李奇偉長年坐監獄、受審查,從未和劇團的演員們打過交道,自然也不知道舊瓶裝新酒的典故,所以聽後很不高”興,嚴肅地批評:“不要開玩笑”我是在問你慶功會上的節目,不是在說會餐的七菜。”報告首長我談的正是節目的質量。”瞎說!”李奇偉霍然起身,生氣地說,“請問這瓶新酒的味道很醇,又是什麼意思啊?”噢,原來是為這個打雷喲,“胖姐簡要地說明”新灑的由來以後,又冷然地說,“首長,你聽明白了嗎?”明白了,明白了”李奇偉心中有些懊惱,為了不再丟醜,又故做幽默地說,“好”好!就讓我先品嚐一下你們這瓶新酒,是不是真的醇厚啊?”節目審査開始了,胖姐這位樂手兼指揮,早已把手中富有彈性的琴槌舉在了空中。再說麼妹,一見李奇偉的派頭和神氣,精神負擔越發重了。她有些心慌地走到小樂隊的前邊,有氣的胖姐未等麼妹示意可以開始,便把右手的琴槌重重地揮下,樂隊便奏響了前奏。麼妹聞聲腦袋嗡了一聲,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記了演唱。胖姐生氣地摔掉手中的琴槌,大步走到麼妹的跟前,不容分說用力搡了一把那纖弱的身體,大聲質問:“你怎麼犯起傻來了?”我”害怕”怕什麼?審查的人不是判官,你也不是下地獄!”可我心裏”特別慌”有什麼可慌的?你真是老太太的腳趾頭一”窩囊一輩子啦!”李奇偉越聽越不順耳,真想當眾狠狠地批胖姐一頓。但”怕影響今天晚上慶功晚會的演出,又忍了下來。他一看幺妹那怯場的麵色,和顏悅色地說:“小同誌,不要怕嘛,休息一下再唱。”不!不”我這就唱。”幺妹慌忙說。”胖姐氣呼呼地再次指揮小樂隊奏響了前奏。麼妹由於過分緊張,嗓子也變得不聽使喚了,隨著伴奏,失聲跑調地唱起了新填詞的淸音段子。”李奇偉雖說是學橋梁建築的,但對藝術有著特殊的愛好,尤其和姚秀芝相識之後,對音樂的喜愛到了著迷盼程度。用姚秀芝的話說:“你是一位真正的藝術鑒賞家!”今天,他坐在前邊,聽著那不和諧的小樂隊,以及幺妹子跑調的演唱,自然又想到了姚秀芝那美妙的琴聲。”真是無巧不成書。追趕紅軍的姚秀芝和十歲紅此時正好趕到了現場。十歲紅摟著姚秀芝激動地說著”找到了!可找到了”姚秀芝卻沒有她這樣高興,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等待著她的將是什麼。十歲紅抑製著內心的激動,悄悄地走到窗下,翹起腳跟往屋裏一看,所有的演員一個也不認識,穿的軍裝也全都換了個樣,暗自納悶地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她那急於回到紅軍劇團的一片熱心涼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等待著。”屋內的麼妹勉強地唱完了一段清音,難過地哭了。李奇偉安慰幾句以後,又嚴肅地問:“還有什麼新的節目嗎?”沒有了!”胖姐滿臉情緒地說,“不過,我要提醒首長,幺妹可不是今天這個水平。”李奇偉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想如不給這位胖姐卓顏色看,今後的工作就更不好開展,他異常嚴厲地說,“用不著你提醒我,象這樣舊瓶裝新酒的演出,我的警衛員也會!”全體演員聞聲都震住了,胖姐卻不服氣地笑了,帶刺地”說,“我們的水平是不高,那就請副部長的警衛員給大家來個高的吧?”龍海!”李奇偉驀地站起身來,把方才你唱的那段,唱給他們聽聽。”龍海參加紅軍劇團快一年了,他為紅軍即興演唱過不知有多少次了,在他的心目中,姚秀芝是大藝術家,唱得最甜的是苦妹子。方才,他聽了聽麼妹的演唱,覺得水平實在是太低了,因此,他驕傲地走到小樂隊的前麵,放聲唱了起來。”龍海那宏亮的歌喉,征服了全體樂手和自負的胖姐,更驚動院中的十歲紅。她身不由己地走到門前,望著他那魁偉的身影,聽著那美妙的歌聲,心都快蹦出來了。她真想大吼一聲:“龍海”我回來了”!”但是,她懂得此刻不能吼叫,因此她佇立在門外,無比喜悅地聽著龍海那動情的歌聲。”龍海的演唱結束了,劇團的全體演員都忘情地鼓掌歡迎。李奇偉也得意地說:“你們為什麼不編些新的節目呢?”報告首長,我們水平太低,不會編。”胖姐再也不趾高氣揚了,有些難為情地答說。”那就發動群眾,一塊動手編嘛。”李奇偉操著首長的腔調說。”我們笨”我們不會”劇團的演員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我們的姚老師會!”十歲紅忘圮了身份,大吼一聲,一步跨進了屋門。”全體演員一看,都驚得怔住了!李奇偉望著這位陌生的姑娘,是驚訝。龍海聞聲轉過身來,一看是十歲紅,嚇得向後倒退著,顫抖地說:“你”怎麼又活了?”龍海,我沒有死,我被藏族的一位老人救活了。”十歲紅急忙解釋。”你說的可是真話?”十歲紅點了點頭。”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是姚老師把我引來的。”十歲紅說罷轉過身,指著屋外身穿藏族服裝的姚秀芝。”龍海大步走出屋門,望著佇立在院中的姚秀芝,頓時火氣迸發,衝著已經走出屋門的李奇偉,甕聲甕氣地問:“首長!她回來了,你看該怎麼辦?”立刻把這個逃兵抓起來,審査!”李奇偉惡狠狠地下達了逮捕令。”十歲紅驚得完全傻了眼,她看著龍海氣呼呼地走到姚秀芝的跟前,欲要動手捆綁,她大吼了一聲”龍海”又一把抓住龍海的手,氣憤地說:“龍海!你瘋了?你怎麼敢梱我們的姚老師?”她不是我們的老師,她是可恥的逃兵”你胡說”姚秀芝趁著十歲紅和龍海爭吵的時候,不慌不忙地走到李奇偉的麵前,十分平和地說:“我回來了,聽從你們的發落。”你”還跑不跑了?”李奇偉顯得有些驚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動機,竟然問了這樣一句話。”我要再跑,就不帶著十歲紅回來了。”姚秀芝轉身指著已經休戰的龍海和十歲紅,“下命令吧,這事和他們無關。”李奇偉感到太突然了,待他從驚恐中醒來之後,繃著臉,低沉地說:“先關你的禁閉!請示領導以後再定。”十歲紅聞聲撲到姚秀芝的麵前,緊緊抱著那木然的身軀,失聲地哭著說:“姚老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姚秀芝被關了一天的禁閉,上級便做出了決定:從嚴審査。”十歲紅對紅軍本來就不甚了解,在李奇偉和龍海的說教下,很快就相信了中央犯了逃跑主義的錯誤,並表示堅決站到臨時中央的一邊,擁護張國燾主席的正確領導。當她聽龍海說姚秀芝背叛了丈夫李奇偉,和張華男同居多年,生了彤兒以後,也開始鄙視她所崇敬的姚老師了。為了劃清界線,還自告奮勇,和龍海一塊充當起監管員來了。從此以後,姚秀芝在丈夫李奇偉管轄的部門中,在自己的學生龍海和十歲紅的押解下,真的成了一名長征中的囚徒了。”雖說龍海和十歲紅天天唱著擁護臨時黨中央,跟著張主席幹革命的調子,但是他們的腦子依然是稀裏糊塗的。尤其當聽說留下的一方麵軍的同誌受到了圍攻,或是受到臨時中央的領導指名道姓的批評時,他們二人總是要到一起偷偷地發牢騷,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他們的霍大姐來了。一天晚飯後,十歲紅一邊修改新發的不合身的冬裝,一邊看著姚秀芝在油燈下寫著什麼。忽然,龍海慌裏咱張地走進來,衝著十歲紅使了個眼色,小聲地說,“出來一下,怎麼辦?”

”幹什麼?”有重要情點告訴你。”就在這說吧,外邊怪冷的。”不行!”龍海說完衝著姚秀芝呶了呶嘴,示意當著她的麵是不能”說的。”十歲紅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龍海走出屋”去。”這些天來,姚秀芝是在龍海和十歲紅的押解下隨軍行動的。宿營休息的時候,便被關在一間屋子裏,不是聽常浩和李奇偉的訓導,就是獨自閉門思過,接受組織審査,要麼就變相地給龍海和十歲紅當文化教員。每逢胖姐把編好的文藝節目送來以後,目不識丁的龍海和十歲紅就作了難,姚秀芝主動地說:“來!我念,你倆用心記。”他們之間的緊張關係漸漸地緩和了。有時,龍海和十歲紅發四方麵軍的牢騷,也不避諱姚秀芝了。然而今天龍海的態度為什麼變了呢?姚秀芝有些驚恐地自問:“是領導批評了龍海敵我不分?還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情況?”她放下手中的筆,輕輕地走到屋門的後邊,偷聽龍海和十歲紅在院中的談話:“龍海!你說的這可是真的?”是我親眼所見的嘛!前天下午,我去總部送一份材料,看見張主席帶著一幫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圍攻我們的朱總司令。”我們的朱總司令是咋樣說的?”欹免是沒有這回事一樣,微微地笑著,光聽不”姚秀芝決然不會想到,朱總司令也被放到了審判席上,她在為朱總司令擔憂的同時,越發痛恨張國燾分裂黨的罪行了。這時,十歲紅又焦急地問:“朱總司令真的沒說一句話嗎?”不!還對張主席發了脾氣呢。”為了什麼事?”張主席說:“毛澤東他們向北逃跑的時候,把倉庫裏的槍支、彈藥、糧食,還有一些傷員”統統放火燒了。這時,我們朱總司令的臉上再也沒有慈祥的顏色了,他兩眼圓睜,濃眉緊皺,憤怒地說:這純粹是謠言!從井岡山開始,毛澤東同誌就主張官兵平等,不準打人罵人,寬待俘虜,紅軍的俘虜政策就是他親自訂的,對俘虜還要寬待,怎麼會燒死自己的傷員?過萆地幹糧不夠,動員大家吃野菜,怎麼會把糧食燒掉?這是別有用心的人造的謠言!”姚秀芝遠在歐洲留學的時候,就認識這位長一輩的朱總司令,進中央蘇區以後,又在朱總司令的領導下做宣傳工作,她未見過這位老將軍的臉上有過慍色。當她聽完龍海的敘述以後,“她除去敬服朱總司令的大節,也知道了革命形勢已經逆轉到了嚴重的程度。這時,十歲紅又焦急地問:“張主席就這樣善罷甘休了嗎?”當然不會了!方才聽人說,他指使手下的人,在夜間把總司令的馬匹偷走宰了,還下令把總司令的警衛員調走,連門崗也給撤掉了。”姚秀芝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她大步走到龍海的身邊,萬分焦急地問:“龍海”朱總司令的安全怎麼辦?”這”這是最重要的事情啊”難道你不心疼,你不擔憂嗎”我”心疼擔憂有什麼用!”龍海說罷惱火地走進屋”裏。”燈花結得太大了,屋內越來越黑了,姚秀芝和龍海、十歲紅都急得坐立不安,可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姚秀芝深沉地說:“你們也是總司令的兵啊!看見總司令連人身安全都沒有,能不心疼嗎?”這句充滿感情的話,就象是一支燃燒正旺的火把,點著了龍海和十歲紅思念朱總司令的心火,瞬間,三個人憋在肚裏的話語,象是炮彈似地通通放了出來。他們從不滿意張國燾罵一方麵軍是逃跑主義,漸漸地又懷念起霍大姐他們。但是,當姚秀芝又把話題引向張國燾是在分裂紅軍、分裂黨的時候,龍海迷茫地問:“照你這麼說,是張主席的路線錯了?”姚秀芝點了點頭。”那為什麼會打勝仗呢?”龍海”步問。”姚秀芝很難用一句話回答這個問題。正當她凝思的時候,十歲紅又天真地問:“那,按照張主席的路線走下去,紅軍會打敗仗嗎?”姚秀芝本想堅定地回答:“一定會打敗仗的!”然而當她想到自己的身份,以及龍海和十歲紅實際的覺悟,又把這句到了嘴邊的話送回肚裏。她思索了一下,說:“那就讓曆史來做結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