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3)

br \/>天剛剛蒙蒙亮,村西北的沙漠上忽然卷起了滾滾的煙塵,馬匪的騎兵,在機槍大炮的掩護下又尾隨追來了!雙方又展開了激烈的廝殺。敵人的機槍瘋狂的掃射,圍牆被打得冒起一溜溜的塵土;炮彈不斷在陣地上爆炸,彈片和著泳凍的土塊揚揚灑灑,象雨點似地飛到了人們的身上。為了打退敵人的尾追,最大限度地減少傷亡,西路軍總部決定:所有傷病員,立即向祁連山中轉移。

常浩望著躺在擔架上的十歲紅犯了難,不知派誰和黑大爺抬著她走。龍海負責電台,一時不能離開陣地;派一名戰”士去吧,又要減少一個戰鬥力,再說殺紅了眼的戰士,誰也不願意從戰場上撤下來。他於無意之中又看到了姚秀芝,禁不住地歎”口氣,似乎又在說:“這個累贅怎麼辦?又派誰去押著她?”姚秀芝雖然多次做過囚徒,但每逢遇到困難,她就會忘記囚徒的身份,以主人公的姿態出謀劃策,希望能把自己的一切貢獻給革命。這次,她首先想到的還是革命。她走到常浩的麵前,淒涼地說:“請把抬擔架的任務交給我吧”常浩聽著激戰的槍聲,看著姚秀芝那篤誠的表情,喟歎”

不已地跺了下腳,似乎是在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為什麼這樣的不清白啊?”姚秀芝理解常浩此時的矛盾心情,十分冷靜地說:“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給十歲紅同誌一支手槍,我和黑大爺抬著她,如果我有不規行為,你授權給她,可以開槍處決我。”姚秀芝”這擲地有聲的話語,震撼了常浩那矛盾的心,他沉吟了片刻,從一位戰士的手中要過一支多餘的手槍,顫抖地交到了十歲紅的手裏。他望著姚秀芝和十歲紅交換了個眼色,遂和黑大爺艱難地抬起了擔架。他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龍海是個容易動感情的漢子,此刻,讚成殺掉姚秀芝的觀念動搖了,望著她拾擔架遠去的背影,不禁地自問:“她怎麼會是出賣革命的叛徒呢?”

十歲紅躺在擔架上,手裏握著那支頂著火的手槍,望著眼前那搖搖晃晃的身軀,痛苦的想著:姚秀芝是自己革命的引路人,可又是共有過一個丈夫的情敵,但是,當她聽見姚秀芝方才說那番話的時候,她全身又激動得顫抖了,當再看見她那虛弱的身體,迎著凜冽的寒風,抬著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的時候,她那隻抖瑟不已的手,終於鬆開了那隻緊緊握住的槍。數倍於我的敵人,很快包圍了南流溝。他們用沙包,箱櫃在我軍周圍築起一道道工事,夜間生起一堆堆篝火,妄圖將我西路軍全殲此地。與此同時,慘無人道的馬匪又派出了少數輕便的騎兵,追殲向祁連山方向撤退的傷病員。沿路上槍聲不歇,經常發生傷病員奮起自衛的戰鬥,在古道上又譜,寫了一曲曲感天地、泣鬼神的悲歌!”

一天清晨,姚秀芝和黑大爺抬著十歲紅,吃力地向前走著。天氣晴朗,綿亙起狀的祁連山披著銀裝,閃著斑斕多姿的光點。黑大爺拍了拍擔架的扶手,說:“歇會再走吧,快到梨園口了。”姚秀芝放下擔架,累得當即就倒在了雪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著。

突然,遠方傳來了馬踏冰雪的聲音,坐在地上抽煙解乏的黑大爺倏地站起身來,循聲一看,隻見三匹戰馬飛馳而來,他再一看穿著老羊皮的騎馬人,大驚失色:“不好!馬匪的騎兵追來了。”十歲紅驚得一翻身,從擔架上滾到了雪地上,慌亂地爬起,立腳不穩,又摔倒在地,她兩手捂著隆起的腹部,疼得哀叫起來。姚秀芝一步跨到擔架前,嚴厲地命令:“快交出手槍!”十歲紅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她誤以為姚秀芝盼來了時機,妄圖奪過她的手槍叛變投敵,她慌忙拿起放在擔架上的手槍,轉身對準姚秀芝的胸口,戰戰兢兢地說:“你……你要幹什麼?”快殺馬匪!”姚秀芝忘記了個人的安危,大聲地命令著。”

十歲紅醒悟了。她驀然轉身,剛一拾手,啪的一聲,槍掉在了雪地上。她望著越來越近的馬匪,又哀求地說:“姚老師!你立功贖罪的機會到了,快,快把槍口對準馬釀。”

姚秀芝此刻隻有一個想法:必須消滅馬匪。她俯身拾起手槍,就勢滾到距離擔架有五步遠的地方,說了一聲“全部臥倒!”她雙手抱住槍,對準了來犯的馬匪。馬匪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姚秀芝依然沒有開槍。黑大爺和十歲紅焦急地說著打快打吧”姚秀芝說,不準講話又繼續盯著飛馳而來的馬匪。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姚秀芝趁敵以為他們俯首就擒的錯覺,突然舉槍,啪!啪!啪!連發三槍,三個馬匪應聲栽下馬來。三匹戰馬驀地收蹄,長嘯幾聲,轉身落荒逃去了。姚秀芝迅速地爬起身來,提著槍趕到馬匪的屍體旁邊,狠狠地踢了兩腳,直到確認斃命之後,才把手中的匣槍揺在腰裏,又從馬匪的屍體上取下三支馬槍,以及全部的子彈。她大步走回擔架旁邊,看著依然趴在地上不動的十歲紅和黑大爺,笑著說:“戰鬥結束了,快分勝利品吧!”

十歲紅從極度的驚恐中醒來,翻轉身,欲要伸手接受姚秀芝饋贈的長槍的時候,再次感到了腹部的劇疼,雙手緊緊地捂住腹部,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姚秀芝清楚地知道:十歲紅要提前分娩了。她急忙把十歲紅扶到擔架上,和黑大爺匆忙抬起擔架,她想尋找一座供分娩用的民房。但荒漠的戈壁四野,連棵樹都看不見,又去哪兒找房子呢?太陽從東方轉到了西方,也沒有找到,可她和黑大爺已經累得再也走不動了,隻好把擔架停在冰雪覆蓋的戈壁灘上,聽著十歲紅產前的痛苦呻吟,苦思冥想著應急的辦法。

血戰南流溝的部隊突圍南下了,一個個滿身征塵和血汙,疲憊地走著。每個戰士路過擔架旁邊的時候,都留下了同情的目光。

太陽就要落山了,十歲紅大聲哀號著,在擔架上滾動著,眼見著就要分娩了。在這冰天雪地的戈壁灘上,又當著這樣多撤退南下的部隊,怎麼能就地接生呢?真是急壞了黑大爺,也難壞了姚秀芝。

這時,常浩帶著龍海和一班新戰士趕到了,龍海要求背著十歲紅向南撤退。但來不及了,十歲紅就要分娩了。常浩也變得有些神經質了,他忘記了姚秀芝的身份,幹脆地說:“姚秀芝!你說怎麼辦吧?”“還有行軍帳蓬嗎?連人都快拚光了,那裏還有帳蓬啊?”常浩被戰爭折磨得有些變態了,眼下生孩子需要什麼,你就痛痛快快地說,一切由我來解決。”

要有個遮風避人的地方,也需要給大人和孩子取暖的東西。”姚秀芝說。

常浩蹙著眉頭一聲不響,背剪著雙手在原地快速地踱著步子,十歲紅的叫聲越來越尖利了。突然,遠方又傳糴了激戰的槍聲,他知道殿後的部隊又和馬匪交上了火,如果不盡快解決這一難題,莫說十歲紅分娩不能等,馬匪的騎兵更不會駐兵不前,怎麼辦他一籌莫展。

十歲紅疼得再也忍受不了啦,雖說她是初次分娩,但她不相信生孩子會有這樣痛苦、這樣困難,因而她想到自己可能是難產。接著,又由難產想到了死。她聽著遠方的槍聲,看著首長和同誌們焦慮不安的神色,忍住了疼痛,無力地哀求說,

首“長,同誌們快給我一槍吧,

“不,不行”黑大爺以為真的要開槍了,一步跨到擔架旁邊,伸展著雙臂護衛著十歲紅,“你們要開槍,就先打我吧”黑大爺看著同誌們為難地低下了頭,知道是自己多心了,於是慢慢地放下了手。

他惟恐十歲紅受寒,脫下身上的老羊皮,輕輕地蓋在了她的身上。突然,黑大娘臨終前的囑托又在他耳邊響起,他拱起雙手,朝著大家邊作揖,邊哭著哀求:“救救幹女兒和孩子吧,要不,我那死在九泉之下的老伴,也不原諒我啊!”

龍海聽著這話,心如刀絞,他也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十歲紅的下身,蹲在擔架旁邊,緊緊地抓住十歲紅的手,淒楚地說:“不要胡思亂想,首長會有辦法的,你也一定會得救的。”

十歲紅看著龍海那難過的表情,大叫了一聲“龍海!”傷心地大哭起來。

常浩突然收住了腳,看了看十多名低頭不語的戰士,嚴肅地說:“全體聽從我的命令,立即挽著臂膀,圍住擔架。”

龍海和十多名戰士迅跑到擔架的跟前,麵朝裏,臂膀相挽地結成了一圈人牆。“向後轉!”常浩大聲命令。

龍海和十多名戰士轉回身,組成這圈人牆的戰士,背向擔架,麵朝荒野。”常浩脫下自己身上的皮大衣,雙手交到姚秀芝的手裏埤:“快進去為十歲紅接生吧!”姚秀芝激動地說了一句:“你真是個天才!”雙手抱著皮大衣鑽進了人牆。

戰士們聽著背後越來越響的叫聲,一個個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哀嚎突然停止了,常浩和戰士們焦急地猜測著。黑大爺躲在一邊,急得更是坐立不安。片刻,姚秀芝抱著一個死嬰從人牆中走出,常浩和黑大爺急忙迎過來:“一切都順利吧?”還算順利,不過,姚秀芝痛楚地,“由於營養不良,孩子是死的,大人也處於休克中。”,黑大爺奪過還有餘熱的死嬰,喊了一聲:“老伴!我對起你啊!”放聲哭了。

常浩拾起頭,看見就要落山的太陽,燒紅了西半天,是那樣愴涼、悲壯。他沉吟了片時,又下達了撤退的命令:“龍海抬上十歲紅同誌,向梨園口撤退”

梨園口三麵環山,一麵對著廣袤的戈壁,中間有些民房,是此地進祁連山的唯一的口子。

東方泛白,稀疏的曉星在寒風中瑟縮,綿亙的祁連山露出了鋸齒形的輪廓,仿佛是密密層層的戈矛,黑鬱鬱地排列在天邊梨園口象是用巨大的寶劍在山腰上劈開的一座大門,夾在對峙的幾座山峰之間。我們要通過它,進山區的心腹地帶,擺脫敵人。疲弱不堪的戰士們,以最大的速度行進著,路上揚起幹燥的塵土,同誌們累得張著嘴,噴著熱氣,眉毛上、鬢角上、帽簷上,以及由於幾個月沒刮臉而長得亂蓬蓬的胡須上,都結著雪白的霜花。我們必須快走,用兩條腿趕過馬匪的騎兵,才能順利地通過山口。但是數量眾多的敵人騎兵,隨後就趕來了,為掩護總部機關和傷病人員安全向山裏轉移,三十軍指戰員前仆後繼,頑強與敵搏擊。梨園口內,戰馬嘶鳴,白刃交加,血肉橫飛,戰況極為慘烈。當天,我二六四團全拚光,二六三團也大部損失。為了盡快地擺脫開敵人的尾追,總部決定夜以繼日地向深山中進發。山,一步比一步險峻,那些高雲霄的山披著冰雪的鎧甲,寒氣逼人,屹立在星光下麵。氣溫已降到零下三、四十度,北風吹來,森林象海濤似的呼嘯著,積雩被風吹得漫天遍野地旋轉著,撲峽穀,象沙粒似地打到我們的臉上,鑽我們的衣領,我們全身凍得由疼痛而麻木了,兩條腿還能走路,似乎是出於天然的本能。部隊沉默地走著,馱著傷員的戰馬也一聲不響,仿佛都在想自已的心事,所能聽到的隻有腳下的積雪被哢嚓哢嚓踏碎的聲音,和間或傳來的一、二聲傷員的呻吟。悲憤的氣氛象黑夜一樣地籠罩著空闊的山野和每個戰士的心。

我西路軍且戰且走,自梨園口至康隆寺、牛毛山,退到了石窩山頭。這又是一個斜陽晚照的時刻。”常浩站在光禿禿的山頭上,憑眺披著積雪的群山,象是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巨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他俯視腳下,山坡上躺著一具具烈士的遺體,山頭上傷員在呻吟,經過九死一生而留到現在的,已不足兩千名指戰員了,他們穿著破破爛爛凝結著血汙的衣衫,在呼嘯的山風中抱著槍,背靠著背,爭取幾分鍾的時間睡上一覺。他鳥瞰山下,奔騰嘶叫的是馬匪幾萬名騎兵,嫋嫋升起的縷縷青煙,那是匪徒們在燒飯和烤火,麵對這樣的險勢,他真擔心西路軍會全軍覆沒!常浩很快又把思路拉回,想起了黑大爺和十歲紅的話:“姚老師絕對不是叛徒!她是我們紅軍中真正的英雄。”就是這樣一位臨危不懼、處變不驚、忍辱也為革命盡力的英雄,險些被自己親手槍殺,內心真是慚愧,可是當他想到姚秀芝和海青結婚的事,再次想到泄露密碼,而姚秀芝又說她知道泄露密碼的人時,他決定利用激戰的間隙去找姚秀芝,一是宣布解除對她的審查,表示欠意;二是查明泄露密碼的事件,免得在此險惡的局勢下,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姚秀芝不需要寬恕任何人,隻需要獲得同誌真誠的理解。她向常浩彙報了被捕後的經過,又講述了胖姐等女同誌被捕後的遭遇。她蜇旮痛苦不語的常浩,沉重地說:“這種和馬匪的結合,就是變節行為嗎?難道我們的組織,隻要求這些不幸的姐妹以死殉道嗎?可隻有我才知道,她們雖然被馬匪霸占了身子,但是她們的心,無時無刻不是留在紅軍中啊!”

常浩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同情這些姐妹的境遇,也相信她們的心永遠向著紅軍,但根據多年的肅反經驗,他知道這是難以辯白的。因此,他隻有沉默不語。“常浩同誌!我隻想說這樣一句話:未來的每一個幸存者,都應當為這些姐妹們說公道話。因為是我們的錯誤,葬送了她們的一切”

常浩認為姚秀芝的話是中肯的,但聽來卻不順耳。他想,這是姚秀芝在為自己的行為辨解。他又繼續問:“你真的也嫁給了那個馬匪?”

姚秀芝講了她和海青的奇遇,以及海青救她的經過,但她沒有說和海青同居的事。她說:“胖姐同誌在就好了,我的一切都是清白的。”

常浩並沒完全相信姚秀芝的話,尤其想到海青和姚秀芝以夫妻做掩護,同行數月不同居,是難以令人信服的。姚秀芝突圍以來的行為是凜然磊落的,可以證明海青不是凶殘的馬匪,而是一個受苦的胳駝客。他控製住自己情感,遙望著遠天,沉默不語,似乎是在懇請海青亡靈的寬恕。“常浩同誌!李奇偉叛變了,胖姐她們的身份,就是他泄露給馬匪的。本來,姚秀芝早就想把李奇偉叛變的事情告訴常浩,但這幾天來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她終於有了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