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雖說早就懷疑過李奇偉,但聽後還是震驚不已。瞬間,他想到了多年審査李奇偉的曆史,負疚之情依然在胸,但當他想到李奇偉編織假口供,促使肅反擴大化的時候,他找到了李奇偉叛變的根源。當他又想到姚秀芝和李奇偉、十歲紅那特殊的關係時,真為姚秀芝那博大的胸襟感動了。
“秀芝同誌!你真是黨的好女兒啊!”聽到這樣的話,姚秀芝激動得差一點撲到常浩的懷抱裏。兩行熱淚,流到了麵頰。”“報告!”常浩和姚秀芝同時轉過身來,龍海神態嚴肅地站在了他們麵前。觀察細致的姚秀芝,已經從龍海的表情中預感到發生了問題。“龍海!有什麼情況嗎?”
常浩似乎也覺察到發生了問題。“有那就快說吧!”
“可她……”龍海望著沉默不語的姚秀芝,又猶豫地收住了話音。“她是一位可以信賴的好同誌!”常浩為了打消龍海的顧忌,同時,也是表示對姚秀芝的最大信任,堅定地說,就是再有誣陷姚秀芝同誌的事,也完全可以當著她的麵講。“那好,我這就講。”
龍海說,“李奇偉首長回來”
“什麼?他回來了?”常浩吃驚地問。
“對!他還說””龍海又收住了話音。
“說什麼?”常浩發怒地追問。”他說,他說,龍海語塞了,當他一看常浩那暴怒的神情,把眼一閉,“姚秀芝被捕以後,在西寧就叛變投敵了!“啊?”常浩大吃一驚,他以冷酷的目光,審度著坦然自若的姚秀芝,可任何破綻也找不出來。他不解地說:““真是太奇了!姚秀芝剛剛揭發李奇偉變節投敵,李奇偉又突然追上部隊,揭發姚秀芝是叛徒,究竟誰是叛徒呢?”
“首長!怎麼辦?”龍海有些焦急地問。
常浩沒有作答,仍然站在原地,眺望著西天就要逝去的晚霞。他在思索:“山下遍地都是馬匪駐守,李奇偉是怎樣上得石窩山來的呢?如果說姚秀芝是叛徒,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假如說他被捕叛變了,此次山窩之行的目的又是什麼呢?萬一二人同財叛變了,為何還要來個狗咬狗呢?”姚秀芝對李奇偉的突然出現,也感到驚訝,但對他誣蔑自己是叛徒卻未多思考,此刻,她考慮的是李奇偉上山的目的。片時,她十分冷靜地說:“常浩同誌”請先把我逮捕吧!”
“為什麼?”常浩驚詫地問。
“然後,我再向你申述個人的意見。”
姚秀芝又說。常浩沒有輕易表態。他蹙著眉頭想了想,又突然地發問;“秀芝同誌,李奇偉叛變有什麼證據嗎?”
姚秀芝簡單地述說了那天夜裏出走的經過以後,肯定地說:“我清楚記得,他的頭部流了很多血。現在一定還有沒愈合的傷口。”對!方才,他撩起皮帽子耳垂的時候,頭上是纏著紗布的。”龍海又急忙補充說,“不過,他說是在越獄的時候,被獄卒打傷的。”
“完全是胡扯!”姚秀芝為了證實自己對李奇偉上山目的的判斷,又問:“龍海!他提出要見總部首長了嗎?”沒有!”
“他現在什麼地方?”姚秀芝又問。
正在聽十歲紅同誌講西路軍兵敗的經過。
姚秀芝完全證實了李奇偉上山的目的:是領馬匪之命而來,一旦探到西路軍兵敗的實情以後,就會逃下山去。她迫不及待地說:“常浩同誌!立即逮捕李奇偉,謹防他再逃下山去。”常浩對此卻有自己的看法:李奇偉既然冒險上山而來,絕不會輕易地下山而去。他否決了姚秀芝的意見。這時,總部的通訊員奉命趕到,要他立即趕到石窩山頂開會。行前,他又疑慮重重地問:“誰還在十歲紅同誌的身邊?”
“黑大爺。”龍海答說。
常浩抱歉地說:“秀芝同誌!還得委屈你一下,由龍海同誌陪著你吧。”
姚秀芝自然明白這“委屈”和“陪著”的含義,平靜地說常浩同誌!請你把我帶到總部看守吧,龍海還是要盡快回到他們身邊。“用不著,有黑大爺一人就夠了。”常浩看著欲要聲辯的姚秀芝,“放心,隻要不打草驚蛇,他是不會馬上逃走的。說罷大步向著山頂走去了。
沉沉的夜幕又罩住了大地,綿亙起伏的祁連山雄峙在絲綢古道的南麵,象是一座堅固的屏障。龍海真是困餓到了極點,可是每當他看見山下那接成片的篝火,聽見那嘶叫不已的戰馬聲,又燃起了複仇的怒火,忘記了饑餓,困神也不翼而飛了。
姚秀芝就剩下一個穀糠做的餅子了,一直都沒舍得啃一口。她看見龍海蹲在地上,大口地吞食積雪,便不由自主地掏出了餅子,小聲地說:“龍海”快把這個餅子吃了吧。
龍海憑借雪光,隱約地看見了姚秀芝手裏的餅子,真想奪過來,一口就把它吞下去。可他默默地看了好一陣子,又緩慢地低下頭。“把這餅子吃了吧。”
姚秀芝又說。”龍海緩緩地抬起頭,深沉地說:“你吃吧!你的身子比我弱多了。”
“那這樣吧,我吃一口,你也吃一口,好嗎?”姚秀芝說罷自己先啃了一小口。
龍海“嗯”了一聲,張開饑餓的大口,卻啃了比姚秀芝還要小的一口。他細細地嚼著,心中又生出了一種比饑餓還難以忍耐的東西,那就是感情的折磨。他望著姚秀芝,近似抽泣地說了這樣一句話“你為什麼不嚴守女人的貞節啊?”
姚秀芝理解龍海這種複雜的感情,但一時又無法講清猹她淡然地笑笑說:“如果我一直為李奇偉守節的話,你就會認為我是一個好同誌,對嗎?”
“對啊!不對,不對”“為什麼?”“因為他是叛徒!”那,十歲紅同誌該怎麼辦呢?”龍海被問住了。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撩撥著他的心。自從紅四方麵軍南下之後,李奇偉從狂熱地追求十歲紅,一直到有意冷淡她,他都看在眼裏。他痛恨李奇偉這種薄情的舉動,但又尊重他是首長,隻好把這種痛恨深埋在心底。李奇偉失蹤之後,十歲紅把龍海當作了最親的親人。他安慰十歲紅,從各方麵照顧她,但從未產生過其它私情雜念。方才,他和黑大爺看守十歲紅的時候,李奇偉在一名戰士的看押下闖了進來,當他看見十歲紅哭著撲到李奇偉的懷抱時,他感到是那樣的痛苦,遂借口離開了。所以,當他聽到姚秀芝詢問十歲紅的時候,意外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他們根本就不該結婚!”姚秀芝點了點頭。這時,黑大爺匆匆忙忙地趕到了近前,姚秀芝格外驚訝地迎過去,不安地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幹女兒的丈夫說,他有要緊的情報要對常首長說。”黑大爺邊說邊驚疑地打量著姚秀芝。”
“糟了!他要跑。”姚秀芝焦急方分,“龍海,快趕回去,千萬不能讓他跑掉。”
“跑?”黑大爺一怔,“他往哪兒跑?他往山下馬匪那裏跑!”姚秀芝向黑大爺說,李奇偉早已叛變投敵,他上山就是為了刺探軍情,一旦馬匪獲悉我們的真實情況,西路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黑大爺畢竟是閱曆多的老人了,開始,就對李奇偉的突然到來抱有懷疑,妒他誣蔑姚秀芝是叛徒尤其反感。因此,當李奇偉提出要見常浩的時候,他就一路小跑地趕了過來。他聽了姚秀芝的話後,著急地說,“壞啦!我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了。龍海!快隨我一道趕回去。”
“可我……”龍海為難地不知可否。“這樣吧,姚秀芝果斷地決定,“你們二人押著我,一塊趕回去”這是一座背風向陽的小山洞,隻有一小截蠟燭還吐著銀輝,燭影搖曳,蠟淚滴滴,好不淒涼!
十歲紅陷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中。連日來,敗退的沮喪,馬匪的驚嚇,痛苦的分娩,孩子的夭折,使得她靈魂早就麻木了。李奇偉的突然到來,又使她燃起了生命之火,她倒在李奇偉的懷抱裏,盡情地接受著愛的溫暖,傾吐著滿腹的苦水。黑大爺離去不久,李奇偉多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小聲地說,“親愛的,我出去看看部隊好嗎?”
“不!我不準你離開我。”十歲紅緊緊地擁抱著李奇偉,生怕離去。“那我出去行行方便好嗎?”李奇偉愛撫地摸若十歲紅那蓬鬆的長發。
十歲紅近似啜泣地“嗯”了一聲,很不情願地鬆開了雙手。
李奇偉出去好一陣子了,還沒有回到這座小小的山洞裏來,十歲紅急得爬到洞口看了好幾次,仍然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暗自怨恨地說:“你的心中隻有革命,妻子是不占地方的。”
但是,當她一想到西路軍失敗得這樣慘的時候,又漸漸地原諒了李奇偉。
“是啊!他應當去看看潰不成軍的部隊。”忽然,洞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她驚喜地失聲自語:“奇偉回來了!”可是,當她再側耳一聽,發現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暗自說:“準是幹爹和龍海把她押回來了!”她依然是激動地盼著李奇偉回到身邊來。”走進洞來的果真是黑大爺、龍海和姚秀芝。但出她所料的是,被李奇偉指控為叛徒的姚秀芝二話沒說,進洞便問:“李奇偉呢?”
“出去看部隊了。”
“糟了!”黑大爺把腳一跺,
“我真的中計了!”
十歲紅驚呆了,一種不祥的兆頭飛心頭,撞擊得她的心湖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他走了有多少時間啦?”姚秀芝嚴峻地問。他在幹爹走後不久就出去了。十歲惴惴不安地答說。晚了,我們追不上他了。龍海悔恨不已地說。“都怪我!”黑大爺看著緊鎖眉宇的姚秀芝,“你說,該怎麼辦呢?”姚秀芝沒有回答。
十歲紅明白了發生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神經質地自語:“他不是叛徒,不是叛徒”姚秀芝急於要處理眼前發生的事情,趁著黑大爺安慰十歲紅的機會,趕快走出了洞口。這時,洞中忽然傳出十歲紅的喊聲:“龍海快,快啊,姓姚的才是叛徒,可不能讓她溜掉啊”這時,姚秀芝又清醒了,她的頭上還戴著一頂叛徒的帽子!”龍海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山和姚秀芝保持著一段距離,默默地站著,望著那條長滿蓬草的山路。
忽然,前邊傳來了嚴厲的命令聲:“快走!少羅嗦”
姚秀芝和龍海同時警覺地循聲望去,發現從前方的山路上走來三個黑影。姚秀芝一眼就看出了中間的那個是李奇偉,龍海說了、一句:“是他”轉身跑進了山洞,驚喜地說:“快別哭了!李首長回來了。”
十歲紅受刺激太大了,難以自信地說:“他真的回來了嗎?”“沒錯一會兒就到了。”龍海肯定地說。
十歲紅扶著黑大爺站起身來。不時,李奇偉在兩個紅軍戰士押解下走進山洞,她踉踉蹌蹌地撲到李奇偉的懷裏,失聲地哭述著:“你可回來了!他們說你是叛徒。”
但是,李奇偉的叛賣行為,象是一把尖刀,刺在了十歲紅的心上。
李奇偉受命上山的目的,一是探聽西路軍潰敗的虛實;二是馬匪命他前來做說客勸降。他假借是失散的紅軍幹部,騙過了一道道警戒哨,終於找到了十歲紅。又騙得了十歲紅的信任,獲悉了西路軍彈盡糧絕、不足兩千人馬的真情。他是熟知紅軍的,勸降的結果,隻能使自己喪命。因此,他借口支走了黑大爺,悄悄地離開了十歲紅,暗自得意地說:“天亮之後,再發起一個衝鋒,就全都報銷了!”
遂繞過山路,準備趁著夜黑混下山去。但,他仍然沒有逃過警戒哨的眼睛,被當場抓獲了。可他仍然不死心,暗想回到十歲紅身邊以後,一切都會蒙混過去,天亮前逃下山去是沒有問題的。他走進山洞以後,從十歲紅的哭聲話語中,從龍海和黑大爺那驚愣的表情中,從姚秀芝那怒不可遏的眼神中,發覺情況有變,暗自驚恐地說:“看來,勸降這步棋非走不行了”負責押送的兩名紅軍戰士離去了,姚秀芝死死地盯著李奇偉,令他望而生畏。姚秀芝強壓著滿胸的怒火,神態嚴厲地問“這也叫緣分吧!當著大家的麵,談談你此行的目的吧。”
“我為什麼要和你談?”李奇偉臉色一沉,大聲命令:“龍海!立即把她這個叛徒抓起來,送交總部看押!”
龍海沒有執行命令。
姚秀芝冷冷一笑,泰然自若地說:“用不著你再下命令了,龍海早已受命看押我。不過要不了多少時間,真假叛徒就會水落石出的。現在,你我誰也別離開這個山洞,由龍海一人執勤就夠了。
洞中突然沉寂下來,李奇偉卻坐不住了,他望望倚著洞壁的姚秀芝,又看看守在洞口的龍海,真不知如何才能逃出這座洞去。山下傳來了清脆的槍聲,他沉思片時,冷然地笑了笑,終於圖窮七首見了:“既然到了這樣一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西路軍還有兩千人馬吧?”
“這用不著你操心!”姚秀芝鄙夷地答說。
“可你總該看見山下那一片片篝火了吧?”李奇偉有意值染,“那是安營紮寨的馬家軍,有上萬名騎兵,還有幾萬名步兵,等天一亮,他們就要發起總攻擊。到那時,不足兩千的潰敗的西路軍,能夠頂得住嗎?你們又該怎麼辦?坐以待斃嗎?”
龍海那雙憤怒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燃燒著怒火,射向李奇偉,十歲紅猝然終止了哭泣,和黑太爺一樣驚詫地看著李奇偉!姚秀芝從鼻孔裏擠出一個“哼”字來,不冷不熱地說“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李奇偉頓時來了精神,他指出不投降隻有兩個結果,一是全部戰死在祁連山中,再是被馬家軍抓去當俘虜。說到此處,他長歎了一聲:“這俘虜的日子可不好過啊被凍死活埋,有的被拉去修路、開礦,至於女同誌嘛,秀芝是知道的,下場可就慘了。“夠了”龍海再也聽不下去了,象頭暴怒的獅子大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