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貫雲嬸嬸,那是什麼聲音?」

黃昏時分的大漠,長灘落日,最為壯麗。遠處突然傳來渺渺的簫聲,楚洛聽到簫聲,心中一動,提起裙子就奔出了帳外。

塞外的胡笳嗚咽厚重,而這簫音淡然清綺,縈回舒展,吹的正是中原的曲子。

貫雲嬸嬸放下手上的活兒,傾耳細聽了一回,說:「寨子裏住著個中原人,聽說原本是京城的樂師,後來不知犯了什麼事,跑到這裏來,晚上常常吹曲子,不知道是什麼歌兒,聽著倒是挺舒坦的。」

楚洛知道這是什麼曲。這是京城裏最流行的「湖上秋」,每到中秋前後,京師大街小巷都能聽到這曲。

皇宮西苑有個翠苑湖,到了秋天,荷葉田田,宮中的樂官會在湖邊,悠悠的吹奏,而她們這些小公主、宮女們就會登上遊船,在青山小樓、綠湖荷田問,嬉戲遊玩。

這樣的日子,似乎已經離她好遠好遠,現在在她的眼前,隻有黃沙,無窮無盡的黃沙。

丹朱走到她身後,扯扯她的衣裳下擺,仰起頭來問:「姊姊,你在想家嗎?」

「嗯。」她點點頭,勉強的對著丹朱笑了笑,連一個十歲的小孩子都能看出她臉上的思愁。

「姊姊,不要發愁,我有辦法帶你離開這裏。」丹朱突然很小聲的對她說。

她驚訝的低頭看他,剛想悄悄追問,忽見遠處馬蹄聲起,塵土飛揚,那迦帶著一幫手下回到了沙堡。

那迦遠遠就看到了楚洛倚在帳門前怔怔地流著淚的模樣。他策馬奔到她麵前,翻身下馬,將手上韁繩交給了馬夫。

「我發現你很愛哭,我的小公主。」他大步走上前來,將她圈在懷裏,戲謔地笑說。

「你才愛哭。」楚洛抑止了淚意,推開他,轉身走進帳內。

她不想麵對他,每多麵對他一分,她就不可抑製地喜歡他多一分。這讓她惶恐,他們是陌路人,不應該有任何的交集。

那迦奇怪地看看貫雲嬸嬸,用目光向她詢問。

「這孩子想家了。」貫雲嬸嬸拿起手上的活兒,識趣地起身離開帳幕。

一旁的丹朱向著那迦怒目而視,卻被貫雲嬸嬸拎起衣領,順手拎出了帳幕。

楚洛也想跟著貫雲嬸嬸出帳,她不想跟他共處一室。那迦卻伸手將她拖抱進懷裏,伸開長腿,舒服地坐在地毯上。

他的肩膀寬闊,胸膛硬實,將她圈抱在懷裏,男性氣息籠罩著她,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生氣地推擠他的胸膛,「你不要老是摟摟抱抱的,我不是你的女人,不容得你輕慢!」

那迦反手握住她的手,注視著她紅得像兔子的眼睛,溫柔地歎氣,「中原女人都是這樣柔弱的嗎?你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

「你母親?」楚洛的注意力被他的話語吸引了去,忘了抗拒他的擁抱,驚奇地間:「你母親也是中原人嗎?」

「嗯。」那迦點點頭,「她跟你一樣是中原人,跟你長得一樣的美麗,一樣的……」他上下打量了她的身體幾眼,壞壞的笑說:「一樣的瘦。」

「我才不瘦呢!」她打了他的胸膛一下。

怪不得他有著黑發黑眸,臉型端正瘦削,關外人大多長著異邦人的模樣,而他卻長得很像中原人。他是半個中原人呢!這一點讓她覺得有點親近和高興。

「你母親是個怎樣的女人?」她非常的感興趣。

「母親嘛……」那迦的目光越過了她,思緒陷入了回憶中,溫柔地沉吟:「母親是我父王從中原搶回來的。」

「什麼?搶回來的?」楚洛嚇了一跳。

「對,跟你一樣,你也是我搶回來的。」那迦挑眉,黑眸對上她的眼,眼裏居然沒有一點的慚愧,彷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要吃驚,我們大漠上的男人就是這樣,要食物就靠自己的雙手去獵,要女人就靠自己的力量去搶。」

「野蠻人!」楚洛白他一眼。

那迦不以為意的笑笑,又沉浸在回憶裏。

「母親不快樂,一直都不快樂。」他慢慢的傾吐,提起母親讓他有些艱難,「她美麗、溫柔、善良、順從,深得父王的寵愛,本來應該是最快樂的女人,可是她卻一直都不快樂。直到我十歲的時候,她病死了。」

那迦的臉上有種淡淡的苦澀和憂傷,母親雖然已經死去多年,然而母親的不快樂卻像石塊一樣,一直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每每想起就不能釋懷。

楚洛不敢驚動他的回憶,靜靜的坐在他懷裏,分享他的過去。

「我一直不懂母親為什麼鬱鬱寡歡,有了父王和我,她還不滿足嗎?她還想要什麼?」

那迦知道自己在內心深處,一直怨恨著母親,因為愛她而怨恨她,恨她心裏藏著許多他不知道約過去,隻留下一點點的地方給他,更恨她因為長年的憂鬱而病倒,死去,將他拋棄。

他一直不懂母親的心,直到剛才,當他在夕照下看到楚洛臉上的憂傷時,他嚇了一大眺,因為那憂鬱的神情,跟記憶中久違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