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明白的狀況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解除?
藺睿予緩步走在聞人家廣大的花園裏。晚秋灑滿了整地的落葉,因微風吹拂而起舞,傍晚的橘色夕陽斜照,恰好的溫度讓人感覺舒服至極。
他走在花間的小徑上,踩著鋪了漂亮碎石的步道,環視著這曾經對他熟悉,現在卻讓他感覺陌生的庭園裏。
他很慢很慢地跨出步伐,想要借周遭飄然的景物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但纏亂的思索卻怎麼也不聽話,反而因為寧靜的花園而更大肆地在他身體裏鼓噪。
多久了?三天?還是兩天?那個早上之後過了多久?
他真的覺得自己很奇怪,被聞人琰排斥的情景怎麼揮也揮不去,就像是一根針刺深入在他的胸腔裏,讓他感覺疼痛卻又無法取出。
真的……很奇怪。
藺睿予收回看視遠處溫室的視線,彎出小徑,往那個方向走去。
現在該做的,是盡快地找回自己的記憶,所有的疑問在恢複記憶之後,馬上就可以迎刃而解,他不該在這重要的時候胡思亂想。
但,不想就能解決眼前的心煩嗎?似乎也不能。
他越來越想看到聞人琰,兩人幾乎碰不到麵的事實讓他焦急。他告訴自己,會那麼想見到聞人琰,是因為有好多問題的線索都在他身上……包括那條項鏈,他隻是想看看能否從他口中得到可以回想起過往記憶的契機……隻是這樣子而已。他不斷地在心裏重複。
不過,隻有他自己清楚,會那麼想接近聞人琰,這個理由實在太過牽強。
他甚至沒辦法否認。
聞人琰這個人,幾乎占去他心頭上的所有分量。
這讓他更加想知道,究竟,他以前和聞人琰之間的記憶是什麼。
他努力地嚐試回憶,每次總要觸碰到邊際的時候,聞人琰那張俊美卻冰冷的容顏就會躍到眼前。
於是,他……猶豫了。
他和聞人琰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過去,是不是不要開啟那扇封鎖的門比較好?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越想理清楚就越亂,越想看明白卻黑暗,他既不能逃避也無法自欺,隻能催促自己麵對現實,但是,那個現實,真的是他所要的嗎?
藺睿予斂下眼眸,踏上如茵的綠草地。一直這樣待在家裏也不是辦法,還是跟胡子爺說一下,過兩天去公司吧……或許可以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想起一些片段……
他專注的腳步朝著溫室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抬起眼,才發現溫室門前的矮樹叢前有個人影站立著。藺睿予的腳步停在差不多距離男人十幾步遠的地方。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身後有人,他緩緩地回頭。
那是個中年男子,身上的穿著十分休閑,臉上雖然已能看見風霜,但英俊的輪廓還是頗能勾勒出年輕時玉樹臨風的模樣,他身材高大,沒有半點一般同年紀男人的發福現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犀利得像是可以看穿任何東西。
藺睿予愣在原地,覺得那個人乍看之下好眼熟……
中年男人朝藺睿予看視兩眼後,舉步走向他。
藺睿予怔立著,中年男人的目光一直緊鎖住他,就這樣直視毫無遮掩。
他認識這個人嗎?不然他怎會朝自己走過來?可是不對,胡子爺已經把這屋子裏所有的人都介紹給他認識過了,他確定自己沒看過這個人,那………他是誰?
門口的警衛是不會隨便放人進來的,所以這個人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歹徒……
就在藺睿予想著該有些什麼動作時,中年男子已經走到他的麵前,並且開了口:
“今天天氣不錯,你也出來散步?”中年男子剛毅的唇角劃開一道微笑,他用著對待熟人的語氣打招呼,更加讓藺睿予迷惑。
“嗯……”藺睿予應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請問你是?”他想,至少要把來人的身份確認。
中年男人又看了他半晌,那雙瞳眸充滿睿智的精光,他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兒子住這裏,我今天是來探望他的。”中年男子望向遠方,沉穩地輕語。
兒子?藺睿予直接就聯想到住在庭園旁宿舍裏的那些傭人,還有住在主屋裏那幾個做了很久的管家。
他突然想到他還沒自我介紹。“我是……聞人……呃,這房子主人的特別助理。”他實在覺得自己對這個稱號有些陌生。
中年男人收回望向別處的視線,微笑掛在唇邊,仿佛他早就知道藺睿予不是什麼外人一樣。“你好。我叫方梁,你叫我梁叔就好了。”他伸出手,和藺睿予交握。
“我是……藺睿予。”他有些怔然地回握。他開始覺得,這個臉上帶著笑的男人好像……有點令人看不清。
“你可以帶我去找我兒子嗎?”方梁看著他,雖然是一個小小的邀請,卻讓人不得不服從。
“你兒子……我也對這裏還不太熟……”藺睿予不明白為什麼方梁一直盯著他看。他不知道他兒子是在聞人家的哪裏工作,他雖然大概知道位置,但很多地方都還沒辨認清楚,不知道這樣是否能幫上忙。
“不要緊。”方梁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隨後,沒有解釋他兒子是在這廣大房子中的何處就邁開雙腿而行。
問睿予隻能跟上,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行動已經不自覺地被方梁牽著走。“請問你兒子……”他是想問,他兒子在這房子的哪裏工作,可是卻被方傑打斷他的話。
“我兒子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我以他為榮。”方梁側首淡笑地看視著走在他身旁的藺睿予,然後確定藺睿予會暫時聽他說話後,又再度緩緩地開口:“但他很不喜歡親近任何人,我想這是我的錯,他從小到大就必須比平常孩子讀更多的書、懂更多的事情,沒有時間交朋友,也沒有時間玩樂,他很爭氣而且聰明,十五歲就跳級到國外的大學就讀……身為父親的我理所當然地覺得很驕傲。但現在想一想,當初如果能夠多關心他一點就好了。”他的眼神望向遙遠的主屋方向,語氣像是在歎息。
藺睿予不知道為什麼方梁要和他這個相識沒有幾分鍾的陌生人說這些,但他隻是聽著。他看著方梁的側臉,依稀能感受到他身為一個父親的驕傲與懺悔。為什麼……要懺悔?藺睿予不解。
“我因為忙於事業,很少去探望或者關心他,他的母親身體不好,也沒辦法出遠門,我總是覺得兒子很獨立,自己能夠處理任何事情,不用我們操心……他是真的很獨立,獨立到根本不需要我們。”方梁苦笑。“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們父子的感情已經像是陌生人一樣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