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今見猜疑,何可複聚;今非昔比,不可以塵情染(1 / 3)

大凡男女間的猜疑,都頂著愛的名義,要麼查其情史明細,要麼窺其蛛絲馬跡,要麼慮其對己之心;但是那生疑之人,總是忘了,心內一旦起疑,猶如美玉之裂痕,無論如何修複,終究還是成了讓人扼腕歎息的瑕疵。而牡丹花妖葛巾,生而為花中之王,遭遇一段熱烈到要私奔的愛情,但是一旦被所愛之人猜疑,同樣當機立斷,棄之而去,毫無猶豫。

那愛上葛巾的洛陽書生常大用,初時的癡情,的確讓女人為其動心。但他千裏迢迢趕來欣賞牡丹的癡愛,聯係到後來得知葛巾是牡丹花妖之後的“駭異”,總讓人想起那個貽笑大方的好龍的葉公,所以即便是小說中在起始對常生的熱愛,做足了文章,又是徘徊園中,又是作詩百首,又是典當春衣,流連忘返,但是依然覺得他的癡迷,有懦弱書生的矯情和虛假。不過想必還是感動了花妖牡丹,所以她才會現身園中,與常生“偶遇”。

常生對葛巾的猜疑,先是因其“宮妝豔絕”,而疑“此必仙人,世上豈有此女子乎!”及至苦心趕上,被老嫗嗬斥警告一通,即刻“大懼”,並因此得場大病,差點斷送了性命。葛巾對常生的這初次疑惑,毫無怒容,隻是淡淡一笑,轉身走人。隔幾日後,猜出這可憐的常生懼怕過後,又愛慕美色,並相思成疾,便派老嫗用牡丹之精華假說鴆湯,試探於他。生聞又駭,但終究還是愛戀勝過了對死亡的恐慌,隻因那湯是葛巾親手所調,便一飲而盡。及至醒來時紅日滿窗,疾病退去,便對自己的猜疑,益加堅信。其實不過是同一女子,在常生認定其為仙人之時,肯為之死;而等到最後確認其為花妖,便立刻麵無顏色。由此推論,常生對葛巾的愛,其實更多的,是對其身份光環的癡迷。一仙一妖,差別大矣,常生之愛,當然也就區別對待,並因此一手將好端端一個家庭,推向了悲劇。

常生認定葛巾是仙人下凡之後,日思夜想,再次相遇,便驚喜到要跪拜葛巾,而及至私會葛巾之閨房,則心生慶幸:自謂福薄,恐於天人無分,亦有今夕也!可惜被葛巾之玉版妹妹攪了好事,常生隻偷了床頭如意,恨絕而歸。隔夕葛巾趕來討要如意,常生便直接表白內心癡愛:仆固意卿為仙人,今益知不妄。幸蒙垂盼,緣在三生。葛巾一直在消解常生對其豔為仙人的猜疑,告訴他說:妾不過離魂之倩女,偶為情動耳。又暗示他說:君不能生翼,妾不能乘風。但是常生卻是幾近喋喋不休,問過葛巾名姓,又打探老嫗何人,玉版是誰,與戶籍科衙役不相上下。

細細想來,這常生對葛巾也算得上癡情,為其流連不歸,囊中空空,要斷掉後路,賣馬維持生計,隻為可以多留幾日;受到葛巾資助,卻也隻肯取一半銀兩;預謀二人未來時,又錚錚誓言:一惟卿命,刀鋸斧鉞,亦所不遑顧耳!可惜他人太過“迂謹”,初時害怕葛巾父兄羞辱自己;後來恐懼潛入女子閨房,要受刑罰;隻是聽到流言蜚語,便“不複能自主矣”;等到兩人成功逃至洛陽,又日夜畏懼,會有人追至千裏。反倒是身為女子的葛巾,比他要有大丈夫之從容不迫,每走一步,都是坦然,且計劃周密,真不知她怎會愛上這樣一個怯懦不能主事的窮酸書生。

愛上也就罷了,葛巾還要搭上自己的玉版妹妹,下嫁常生之弟。而這次膽小怕事的常生,再一次恐慌。擔心會被人想起自己攜葛巾私奔之事,硬是“不敢從其謀”。也是葛巾心中深愛,否則放在當下,如此謹小慎微之男人,必會遭來女人之詬病,將其一腳蹬開,另尋他人也不一定。

由此可見葛巾對常生的信任,程度之深,已近乎傻。大約每個女子,在戀愛中,都會有這樣癡傻到恨不能為男人犧牲掉自己的悲壯,以為拿心來換,必能得其深愛。可惜人心隔了肚皮,葛巾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可以成功私奔,成全真愛,卻洞悉不得那始終心存疑慮的男人,以致為愛放棄所有,最終卻隻換得一把同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