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大事已了,請從此別;不怨繡鞋濕,隻恐郎無伴(1 / 3)

金陵人顧生,貧困之下,結識一心隻想為父報仇的俠女,注定了再怎麼努力也換不來她滿腔的愛,即便是這一程同行,她為他生了孩子,可是,那不過是因為感激他曾經對其母親的恩情。愛情之於俠女,是人生中最奢侈的想象,或許她也曾想過與顧生百年好合,但是終究為了複仇,而將與顧生的這段情緣,作了一個徹底的了結。

顧生和俠女,在當時都應算是大齡未婚男女。顧生二十五歲,俠女十八九歲,前者家貧,無人願嫁,後者則以母親老弱為由,不考慮婚嫁。顧生難以娶妻可以理解,俠女找此理由回複別人,也似乎並不勉強,因為讓男人入贅女家,照顧母親,在那時的社會,顯然並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恰好兩家對門,方便來往,所以顧生的母親便生了主意,試圖為兩人做媒,讓兒子代為奉養其年邁老母。

可惜男有情,女無意。盡管俠女家貧到隻能靠雙手為人縫補為生,但是在顧生母親提出兩家人一起吃飯生活的時候,俠女未發一言,卻以冷淡不悅的表情,作出了拒絕的答複。這一次求婚失敗,讓顧生及其母親,都將豔若桃李卻冷若冰霜的俠女,視為嫌棄顧生家貧的奇人。

幾日後俠女無米下鍋,前來討借。顧生母親憐憫,給予周恤,俠女接受幫助,卻並未表達謝意。但是她的這種沉默,並非不記得感恩,而是一個大義凜然的女子,對於恩情不動聲色的最深的珍藏。這種忽略了語言的珍藏,讓她突顯出一個妻子的舉止。她為顧生母親洗衣做飯,出入廳堂,在其身體生了膿瘡的時候,不厭其穢,每日幫其清洗敷藥,猶如那些溫柔賢惠毫無怨言的主婦。假若俠女沒有為父報仇的大任擔當在身,她應該會像平凡女子,找一個如顧生一樣的男人嫁掉,為其生子侍母,靜享瑣碎庸常的人生。可是她卻被賦予了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仇恨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猶如血管,纏繞其身;所以她有“秀曼都雅,世罕其匹”的容顏,卻又有不苟言笑讓人畏懼的凜冽。一個女子應有的柔軟與溫暖,在她最美好的時候,卻因一場家庭的動蕩,而自此成為奢侈。

可還是能夠窺得見作為一個女子,她在冷豔的外表之下,其實懷有的對待愛情特有的一抹溫情,還有,不能容忍外人插入的嫉妒與排他。顧生被一個“姿容甚美”又舉止輕浮的少年蠱惑,生出狎昵;而那時俠女為了安慰顧生母親,已經決意要為其生子,所以對顧生“嫣然而笑”,又“欣然交歡”。但是等到歡愉之後,俠女又回複到昔日“冷語冰人”的凜然之態。但是對顧生動了一點真情的俠女,這一次的淡漠裏,卻更多地是因為那個有斷袖之癖的鄰村少年。或許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俠女才最終發覺了內心對顧生的這一點眷戀,並因此願意為家貧而無力娶妻的他,生下一個孩子,代她為其母養老送終。這個少年的輕佻,挑逗了顧生,也撩撥了俠女的心,讓她一邊寬容顧生的三心二意,一邊卻恨這個搶走了顧生一半心的少年。所以她才會突然於無人處,幾乎是帶著點審訊的味道,質問顧生,那個日間常來的少年究竟是誰?

這樣的發問,可以很鮮明地看出,其實俠女將這句話憋在內心很久,隻是未曾找到合適的機會,或者是內心在作劇烈的掙紮,究竟要不要除掉這個搶了顧生的少年。最終她讓顧生代為轉達了一句警告,假若再對她進行騷擾,那就等於拿命相換。這句話雖然指的是少年對俠女的調戲,但實質上卻是針對他與顧生間的私情,也算變相地提醒顧生,不要再跟其來往。顧生並不明白,以為真的是讓少年不要招惹於她。倒是那個少年,有白狐的聰慧,一眼就看出俠女是吃了醋,要與自己爭奪顧生,因此直言顧生,她這樣惺惺作態、假裝清高,小心他將其與顧生的私通,傳播出去。果然等到俠女再與顧生相見歡愛,少年開門闖將進來,壞了好事,並當場戳穿俠女平日對人冷淡假裝貞潔的“虛偽”。俠女“眉豎頰紅,默不一語”,卻抽出匕首,讓這觸及她內心隱痛的白狐,瞬間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