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豈有待丈人如此者;未有敦篤可托如君者 (2)(1 / 3)

梅女初見封雲亭時,這個喪偶的男人客居他鄉旅館,孤寂難熬,心中正蠢蠢欲動,所以白日裏看到舌頭伸在外麵的縊鬼梅女,也“不大畏怯”。封雲亭顯然是個擅長嘴上功夫的男人,初次見麵便以可以幫她伸張冤情來誘惑梅女。這好比現在有權勢的男人,見到漂亮女人,隨口便吹噓可以幫其搞定工作,連帶送一套豪宅一輛寶馬,甚至包括照顧家眷。這樣的甜言蜜語果然有效,梅女雖沒有讓其立刻幫自己殺了那逼自己自縊的典史,但還是懇請他能夠幫忙焚燒屋梁,斷掉泉下繩索。

封雲亭可謂盡心盡力,自己出錢勸說房子主人燒了屋梁。這樣做的結果,是梅女再次出現的時候,封雲亭便開始要求她的回報。當然,是來自身體的回報。但不想梅女卻拒絕了他,她所給出的兩個理由,其一是自己作為女鬼,有“陰慘之氣”,對他的身體健康不利;其二是假若現在真的答應他的歡愛要求,那麼當初被典史誣為與入室的盜賊私通,這個罪名更洗不清。這樣的理由表麵看去非常合理,但事實上卻掩蓋了一個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梅女其實還沒有真正地想好,是否要將一生托付給封雲亭,而封雲亭又是否會為她報生前的仇恨。假若封雲亭隻是歡愛一場便離去不歸,那麼生前典史的侮辱,死後可算是應了驗。

所以梅女隻是給了封雲亭一個模糊但又飽有希望的回答:會合有時,今日尚未。而對於封雲亭進一步地追問這個“有時”的具體日期,則笑而不談。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寂寞在所難免。梅女為了解除這種寂寞和尷尬,可謂費盡心機,又是使出閨房之絕技——交線之戲,又是為封雲亭施可以迅速入眠的按摩之術。但即便是如此,依然無法讓封雲亭完全擺脫掉與其交歡的強烈欲望,並在一次次呼喚梅女而不得時,對其說出海誓山盟:使卿而活,當破產購致之。

這句話在梅女的心中,當是起了波瀾,盡管她隻是當作玩笑回應封雲亭說:無須破產。事實上她將這句話深深地記在了心裏,也因此對封雲亭的“苦逼”歡愛,可以大度到找一“頗極風致”的青樓女子“聊以自代”。封雲亭急不可耐,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不過是十六歲的梅女,在這件事上,卻有已婚女子都不能具備的豁達,在晚間即將就寢時,不管封雲亭怎樣挽留,都飄然逝去,不打擾他與青樓女的好夢。

但是梅女一直念念不忘的仇恨,卻總是難以在封雲亭麵前啟齒。幾次她“有所言,吻已啟而輒止”,之後被封雲亭“固詰之”,也“終不肯言,唏噓而已”。梅女沒有告訴封雲亭的是,死後她在人間已經投胎為延安展孝廉的女兒,但是由於冤仇一直沒有得到伸張,所以在塵世間的她也是一副呆癡的模樣,並因此沒人敢去娶她。如果封雲亭可以幫助她早早解決這個煩惱,那麼她也會早日嫁他,也就是她昔日所說的“會合有期”了。但是又一直愧疚自己對於封雲亭沒有恩德,也不便拿這樣大的重任讓他擔負。相比於當下的女子,梅女可謂是多慮而且自卑了,假若像她一樣“姿態嫣然”、年輕貌美,這樣的優勢早就被時下女人們拿來做了最強有力的資本,去男人那裏換取她們想要追求的物欲、房子、金錢或者職位。而且這樣的交換已被認定為理所應當,所謂年輕就是資本,韶華可以揮霍,男人們愛江山,女人們也愛那握了江山從容不迫的男人。時下流行的“拚婚”,很大程度上,便是女人們拿容顏和年輕拚來的一個房子或者一個位置。

假若沒有一次意外事故,不知道梅女還是否能夠與封雲亭走到一起。或許封雲亭會離開寄居的這個城市,回到故鄉,而梅女則依然做她的女鬼,在人間亦是一副無人肯娶的癡傻模樣。

梅女所召的那個青樓女子,生前的丈夫,恰恰是誣陷了自己的衙中典史。這典史算得上梅女所遇的最俗惡不堪的男人,花錢買來官職後,橫行霸道、傲氣十足,且不分黑白隻認金銀。本來他死期將近,其父母“代哀冥司”,願意將兒媳賣入青樓來換取他在人間的福壽。青樓女之所以在封雲亭麵前對自己的家世含糊其辭,大約也是羞愧曾為典史妻子卻在幾個月後便被公婆賣入冥間青樓的身世。典史前來本想讓封雲亭問冥間之事,不想卻看到封雲亭召來的鬼妓是自己的妻子。這無疑等於給他戴了一頂羞辱的綠帽子,而他在與冥間青樓的老娼吵鬧的時候,恰好被梅女聽了去。梅女一怒之下衝出來,“以長簪刺其耳”,幾乎想要立刻將典史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