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君不願富,妾亦不能貧;滿生雖貧,其骨清也(3 / 3)

已經癡迷其中的滿生當然是“大悅”,當即海誓山盟,要與細侯一生相守。而細侯,更是迫不及待地開始暢想未來。她簡直是個浪漫派的詩人,未來在她的描述中,猶如一幅田園詩畫,即便是活在當下的男女,不向往都難。

在細侯的暢想中,“妾歸君後,當長相守”,所以滿生不必在外地設帳教書為業。滿生家的五十畝地,其中的四十畝可以自給自足,另外十畝則種桑養蠶再織五匹絹,納稅之後還會有結餘。生活可以溫飽,精神上也能夠富足。“閉戶相對,君讀妾織,暇則詩酒可遣”,這樣田園般的詩酒人生,愜意到即便是拿高官厚祿,也不願去換。

但這所有的美好,都建立在細侯能夠成功贖身的基礎之上。以滿生歡愛一晚都要四處借貸的落魄程度,這樣的理想,顯然不是那麼容易能夠實現的。二百多金的贖身費,細侯傾盡所有,為滿生籌集一半;而另一半,滿生也要靠遠赴湖南,向一做縣令的朋友去借,才能夠勉強湊齊。

這一遠行,便出了變故。說好了三四個月滿生便會歸來,不想滿生的朋友被不幸免了官,自身難保,不要說資助滿生百金,就是滿生回程的路費,都不能夠提供。無法返回,滿生隻好就地尋職,又開始做起教書先生。想想滿生這先生做得真是無用,教了三年,竟然連路費都攢不夠。也或許,是攢夠了路費,但得不到贖出細侯的百金,所以羞於北上見她?這些暫且不管,滿生又因為偶爾打了一個弟子,而該弟子又恰好心理素質太差,自己跳水身亡,於是便惹了官司,進了監獄。他與細侯的相見,因此更加遙遙無期。

滿生的杳無音信,苦的是細侯。身在花街柳巷中,即便不是為謀生,想要保持貞潔,也是一件很難的事。但她卻硬是在滿生離去之後,便閉門“不交一客”。而且,一慕名而來的富商用重金求婚,也不為所動。但她不動心,富商卻開始動了心思。他先是南下打聽到滿生的下落,又賄賂禦史,將即將被放出的滿生無期限地關押下去,然後欺騙細侯,說滿生已經死在獄中。大約收了富商好處的妓院老媼也幫忙勸說細侯,說不管滿生死或沒死,他一個家徒四壁的窮困書生,怎能與可以讓女人錦衣玉食的富商相比?這句話試出了細侯對滿生的一片真心,她立刻反駁老媼:滿生雖貧,其骨清也;守齷齪商,誠非所願。但富商卻不管她的癡情,見她不信,又使新的詭計,讓人偽造一封絕命書寄給細侯,以求徹底斷掉她的念想。

這一封信讓細侯“朝夕哀哭”,也讓人不得不歎息,為何三年多的時間,滿生在遠方都沒有給細侯寫一封信?假若他愛細侯,如細侯愛他那樣深沉,在入獄之時,當會寫信一封,讓細侯或者繼續等他,或者另嫁他人吧。但是他卻音信全無,讓細侯一個人苦苦守候,被富商欺騙,又每日被妓院老媼以不能接客掙錢為由抱怨,終於在妓院無法再待,嫁了富商,並在一年後便生下一個兒子。

滿生出獄之後,不僅僅得知富商從中使壞,而且得知細侯也已嫁給富商。與細侯相離五年來所受的苦楚,讓滿生心中憤慨難平,終於托賣漿者轉告細侯種種波折。而細侯,“大悲”中也看清了富商的昔日詭計,趁他外出之際,殺死懷中尚在吃奶的孩子,隻攜帶自己的衣物,逃出家門,奔滿生而去。

細侯在殺死那個帶著富商血脈的嬰孩時,大約除了滿生,沒有想過任何的後果,也未曾對同樣流淌著自己血液的孩子,有過絲毫的憐惜。舉刀殺子的那一刻,她的心裏,隻有與滿生相守一生、飲酒作詩的夢想。她隻是一個奔滿生而去的情人,而不是一個養育嬰孩的母親。

而上天也眷顧於細侯,衙門官員了解內情後,反而生出同情,對富商的訴訟置之不理,成全了這一對悲情中的男女。

這樣無情又癡情的一個女子,對這份愛情的執著,放置在當下,不知又會生出怎樣悲壯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