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中戀歌(3 / 3)

巴士開得顛顛簸簸的,這種老爺破車再加上人多,站在上麵簡直是受罪,幸好她穿了牛仔褲.不會像裙子那幺麻煩,即使一個緊急剎車,她也能像男孩子一樣靈敏。

有時候還是覺得做男孩子舒服,她默默地想。

巴士又停在站上.幾個人下去,幾個人上來,她也沒有在意。有人喜歡眼睜睜地盯著上落的乘客,那神情落在別人眼裏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巴士繼續向前駛,再過幾個站就是教堂了,她拉平了毛衣,有隻手拍到她肩上。

“嗨!”那人招呼著。

※※※

她回頭望望,整張臉都紅起來,是文仲,這也算是冤家路窄嗎?

“嗨!”她低下頭,無話可說。

“今天沒有遲到!”他靠近她,撿上有絲笑意。

“有時塞車,有時紅燈多!”她不置可否地解釋。她心中有絲異樣震動,他原來知道她常遲到?

她不問。

“遲到總是有很多理由的!”他的笑意更濃了。

“或者——我會轉去另一間離家較近的教堂!”她吸一口氣,慢慢說。.“你會嗎?”他反問得好可惡。

“會!”她便自己的聲音很肯定。

“嗯!那將是詩班的一項損失,”他搖搖頭,認真起來,“你的低音唱得不錯!”

她不出聲,損失嗎?他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很沉默!”他又說,他也是沉默的人,怎幺今夜的話特別多。

“不能人人都像葉愛琳一樣活耀!”她說。立刻,她知道說錯了,收不回來。

“葉愛琳?”他眉梢一揚,眼中光芒閃一閃。

“它是全詩班裏最好的女高音!”她隻好掩飾地說。

“聲音不錯,嫌誇張!”他沒有什幺特別表情。“詩班是合唱,講究共鳴、和諧!”

“你學音樂?”她忍不住問。

“你猜呢?”他不答。

“猜不著!”她眼觀鼻,鼻觀心的。

他皺起眉心,這個讀大學的小女孩脾氣很硬,又好固執,很不妥協的味道。

“我猜你學文學!”他說。

教堂到了,巴士停下來,她輕巧地跳下去,他跟在背後,他們好象約好了一起來似的。

“錯了,我學數學!”她不看他。

她外表裝得冷漠、不妥協,眼睛卻裝不來.她怕泄露了自己秘密。

“數學?”他十分意外,好奇心也更重了。

“純理論.亂抽象的東西!”她笑一笑,越出一排編貝般細小的可愛的牙齒。說:

“學數學,是一種征服!”“你很有本事!”他們一起走進教堂。

葉愛琳已經等在那兒,他不再理會詠梅,快步走上前,又是招呼又是笑,好親熱。

詠梅故意放慢了腳步,剛才的好心情消失了,見到葉愛琳,她心中就湧起又酸又涼,比妒忌更難受的感覺了。

她默默地拿一本詩歌本,一聲不響地坐在最後一排,她要離他們——文仲和葉愛琳,遠遠的。

詩班的人來得差不多,有一個男孩子開始派發一張油印的紙張,上麵印好了今晚要練的歌,文仲站在前麵,彈鋼琴的陳夫人也坐好了。

他們開始練習,是一首黑人的騷靈歌曲,很哀怨的。黑人的音樂總有一股被抑壓看要爆發的情緒,很感人,詠梅對這種音樂有偏愛,她唱得很起勁。

唱完這一首,文仲若有所思地停下來。

他看看詠梅,像要解決什幺困惑的問題似的。

“嗨,你!”他指若詠梅,這才發現從來沒問過它的名字,呆怔了一會兒,才說:

“換到前麵來坐,坐在葉愛琳旁邊,這樣合音會更和諧一點!”詠梅坐在那兒出不了聲。

換到前麵葉愛琳的旁邊?那不是“寶座”?不是可以和文仲麵對麵地站看?這——

不是做夢?

“換到前麵來,好嗎?”文仲再說。

詠梅不得不站起來往前走,她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比遲到更難堪。

葉愛琳向旁邊移動一下,讓出一個位置給她,而且展開一個砍迎的友善微笑。

詠梅不得不勉強牽動唇角,她笑得一點也不好,天!她把葉愛琳當成情敵了!

“現在練習第二首歌,”文仲說:“試試看換了座位的合音效果是否好些!”陳夫人開始彈鋼琴,文仲的指揮棒抬起來,吸引了所有的視線,他們又開始練習。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或者真是葉愛琳的聲音太誇張,詠梅免得自己唱得好糟,簡直不能成聲。

她很不開心,雖然唱詩是為讚美神,她卻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看。

她不知道文仲會怎怎幺說!

練習結東,文仲放下指揮棒,看看葉愛琳又看看詠梅|他終於是注意詠梅了。

“很好,”他似乎真滿意。“很好!”其它人都站起來離開,詠梅覺得沒有留下的必要,文仲和葉愛琳必是雙雙對對而去,她不想她很快地往外走,她便自己完全不看文仲,看什幺呢?免得眼冤!

她站在巴士站上。

運氣真差,等了十分鍾都沒有一班巴士,怎幺回事?故意跟她作對?

文仲從教堂那邊走過來,單獨一個人。

“還沒有巴士?”他站在她旁邊。

她搖搖頭,她記得上次他是走路回去的。

“葉愛琳呢?”她忍不住問。

“先走了!”他答得好平淡。

“你們總是一起走的!”她又說。

“是的,我們住得不遠,我送她回去!”他仍是淡淡的。

“今晚不迭?”她真像個多管閑事的阿婆了。

“她有點事!”他看看馬路的那一端,“巴士來了!”“再見!”她把臉轉開。

“再見?”他幾乎在抗議。“你不許我也坐這輛巴士?”“你從來不坐巴士的!”

她心中暗喜,他當它是個朋友般了,是嗎?

“你是怎幺知道的?”他反問,跟在她背後跳上去。

“你總是跟葉愛琳一起,她不是坐巴士的人!”她說。

“錯了,你看錯了她!”他搖搖頭。

“我自然沒有你那幺了解她!”她說得有點酸溜溜的。

“了解?”他呆了半晌。“你的小腦袋裏裝了些什幺?”“不小了,我是大學生!”

她說。

“隻有小女孩才喜歡裝大人!”他說。

“我自然不及葉愛琳那幺大人!”她笑了。

“為什幺總說葉愛琳?”他有絲困惑。

“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嗎?”她提高了聲音。

過了他來時上車的那一站,他沒有下車。

“你不是我的朋友嗎?”他反問。

“不同,”她固執地搖搖頭。“完全不同!”“你把朋友的界限分得太狹小,”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我隻能告訴你,你想錯了!”

“錯不了,我相信自己!”她昂起頭,頑固的小家夥。

“王詠梅,太倔強的人會吃虧!”他說。

“你——|”她心中一窒,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剛才還不知道的,誰告訴他?

“你是王詠梅,對嗎?”他笑得有一絲隱約的稚氣。“我剛才查詩班名單的!”

“知道我名字又怎樣?”她心中好舒暢。

“至少,我們可以算是朋友了!”他說得很有誠意。

“不是朋友,”她反應迅速地搖頭。“葉愛琳才是!”

他想一想,笑了,是笑她的稚氣。“我讀大一時比你成熟得多!”他說。

“不必討論這個問題!”她無端端地不開心起來。

每一次想起葉愛琳,她的心就不能平衡。

他望著她,望了好一陣子。

“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奇怪的女孩!”他說。

“當然,我又平凡又蠢,哪能和你這種滿身才氣、靈氣、傲氣的詩班指揮比?”她漲紅了臉說。“對馬”她誤合了他的意思,她以為怕在諷刺。“但是,即使我奇怪,我也有可以奇怪的自由,明?

他眼中光芒連閃,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嗨!我得罪了你嗎?要這樣?刺我?”他叫。

“誰諷刺誰了?”她沒好氣的,心裏好懊惱,和安迪——不,林正平在一起就不會有這種爭執。

“不喜歡聽可以走開一點,沒人抓住你!”

“你趕我走嗎?”他唇邊隱有笑意。

她不理會他,她已經到了家。巴士一停,她頭也不回地跳下車,連再見都沒說。

文仲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不是生氣.而是震動。

表麵看來,她是個全身布滿棱角的女孩,實際上,她是純真的璞玉,光華內溫的璞玉。

他對自己點點頭,心中有了打算。

再說詠梅,帶著一肚子的氣惱回到家中,靜坐下來,竟不知因何而惱,文仲完全沒有得罪她啊!

她去浴室洗澡,讓溫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氣惱衝走.然後回到房裏。

她不去打擾在銀行工作了一整天的父親,也不去麻煩可能在改學生作業的母親,她關上房門,她也不希望有人來打擾她!

一個大人——她認為在思想行為上能替自己負責的人都該算大人,該有寧靜而獨立的生活,更該有不被打擾的權力,不是嗎?

她把自己拋在柔軟的床上,專心回憶剛才的一切——每一個表情、每一句對白、每一個動作,她後悔那樣沒有教養地離開支仲。

他會為這個生氣嗎?一定不會,看他那神情,似乎天塌下來也不在乎呢!

他不會為這件小事而生氣!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她小女孩嗎?

悄悄喜歡著他的小女孩!

她移動一下,使自己躺得更舒服。

她能肯定一件事,今晚文仲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他像——努力在找機會接近她呢!

是——這樣的嗎?他想接近她?

她努力去感覺可有自作多情的成分——沒有,絕對沒有,是嗎?

文仲說他們是朋友,怎樣的朋友啊!

明天在教堂見麵時,可要好好地說一聲對不起——唉!為什幺要說對不起?文仲說不定會莫名其妙呢!

明天——至少不能用今夜睹氣似的態度,要和氣些、要溫柔些、要像個女孩些——

會把文仲嚇跑吧?

她偷愉她笑起來。

和文仲在一起是種很美、很恬適的感免,即使是拌幾句嘴,各人諷刺幾句,都那幺令人回味!

他是個令人回味的男孩子,他那氣質!

又有人在敲門,又是阿彩!

“小姐,電話。”

“告訴他我不在!”詠梅用枕頭蓋住頭。“叫他以後永遠別打來了!”

“小姐——”阿彩以為聽錯了。

“去說吧!”她再說,當然是林正平啦!她要拒絕他!

她似乎對文仲變得蠻有信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