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禮拜的過程中,文仲連一眼都沒看詠梅。
那幺大的一個人就站在他麵前,難道他看不見?他故意不看罷了,他在為昨晚生氣,這小氣的男孩子!
葉愛琳打扮得令全教堂的人注目。她不濃豔,那發型、那淡淡的化妝、那名貴的套裝,就連又寬又大的自色詩袍都掩不住她的吸引力。
文仲有理由看她的!
詠梅呢!她永遠是打褶裙子、套頭毛衣!雖然質料很好、顏色很和諧,但是,平凡怎能對抗時髦!
她和葉愛琳並肩坐著簡直是種悲哀!
禮拜完了,她親眼看見文仲和葉愛琳相視微笑,她幾乎忍不住要叫起來,在教堂哀還要眉來眼去嗎?
她當然不能叫,否則隻有自取其辱,不是嗎?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她走出去,她知道林正平很可能在等她,昨晚她沒接他的電話,他不會就此死心!
如果文仲在場,她會跟林正平去,至少,也算一種示威、一種報複!
果然看見林正平在對街,還是他哥哥那部二手跑車,他正在四處張望找尋她!
她回頭望一望,文仲和葉愛琳出來了,她不屑地輕輕哼一聲,揚手招呼林正平。“安迪,我在這裏!”她提高聲音叫。
從眼角瞄到文仲正在注視她,她誇張地奔到林正平的車旁,她看見那胖胖的男孩一臉孔受寵若驚。
“詠梅,我以為你真不理我了!”他說。
“怎幺會?大家是同學嘛!”她裝做無意地回頭看,文仲正扶葉愛琳上的士,她的臉色都變了。
“今天去哪裏玩?”
“隨你?”林正平幾乎跳起來,怎幺幸運至此?是因為在教堂門口嗎?“你喜歡哪裏我絕對奉陪!”
“那——”她再瞄一眼,葉愛琳那部的士開走了。“再去新界吧!我們倆一起玩水上單車!”
“詠梅——”林正平大叫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靜靜、很威嚴,也很穩重的聲音響起來。
“王詠梅,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詠梅全身一震,裝做那幺漫不經心地轉身。“文先生,有事嗎?”她說。
文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也不看林正平。“請你過來一會!”他說。
詠梅早已明白是怎幺回事,文仲沒有隨葉愛琳走,她已完全不計較剛才他冷淡了她的事。
她點點頭,隨文仲走到一邊。
“什幺事?”她盯著文仲。這樣一個男孩子,她忍不住陣陣心顫。
“先讓那個有洋名的人走,好嗎?”他說。深邃的眼睛光芒逼人。
“他是我的同學!”她不置可否。
“也是朋友?”他歪看頭。“他上星期也來!”
“不能來嗎?”她反問。
“給我精神威脅!”他說得幽默。
“要我打發他走就像你打發葉愛琳走?”她問得巧妙。
“性質相同嗎?”他問。
“誰知道!”她聳聳肩,活潑起來了。
“讓他走,我們去吃中飯!”他突然說。
“中飯?”它的眼睛亮起來,約會嗎?
“別頑皮了,去吧!”他笑一笑。
“他不肯走呢?”她也笑。輕鬆、開朗地笑。
“那幺,我們走!”他說得肯定。
她想一想,還猶豫什幺?王詠梅,這個約會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別像昨晚一樣,弄得事後懊腦“我去試試!”她轉身而去。打褶裙在晃動看,很青春!
她胡亂地對林正平說了一些話,正平失望地駕車離去。她回過頭,看見文仲站在一株大樹下。
他還是穿燈心絨長褲,還是穿毛衣,這樣不向西裝妥協的人怎能配葉愛琳?
她向他走過去,她喜歡看站得那幺直,那幺挺的男孩!
“怎幺樣?他生氣了嗎?”他問。
“下次你自己問他吧!”她俏皮地說。
“我希望下次見不到他!”他自語著。
“可能嗎?葉愛琳每次坐在我旁邊!”她說。
他抿著嘴笑,提起葉愛琳,難道他連個解釋都沒有。
“你怎幺叫她走?”詠梅問。
“我說有事!”他聳聳肩。
“如果是我,就沒有這幺容易相信你了!”她說道。
“幸運的是她不可能是你!”他笑。
“為什幺突然想約我吃中飯”她看他一眼。
“我們之間有點誤會吧!”他說。
“誤會?”她不懂。
“或者說——不了解!”他用手中的樂譜輕敲她的頭。
“誰規定詩班指揮要了解每一個詩班的人?”她反問。
一不是每一個人,是你!”他認真地。
“我?有什幺不同嗎?”她很高興他這幺說,但她絕不露出高興的樣子。
“你有敵意!”他扶著她的肩,一起過街,然後,他立刻放開了她。“你眼中,有一種永不妥協的光芒!”
“說得很像真的!”她開始有些失望,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種約會。“幻覺嗎?”
“愛琳也這幺感覺,”他說。他竟叫愛琳?詠梅的心更冷了。“你從不和她說話!”
“我不需要趨炎附勢?”她的險上露出不屑。“我更不會去拍人馬屁,讚人頭發漂亮、衣服時髦!”
“不是這意思!”他有些著急。“我們是教會裏的唱詩班,大家應該像兄弟姐妹一樣親愛——”
“你和葉愛琳親愛就行了,你管不了其它那幺多人!”她沒好氣的。
“我不要管其它那許多人,隻有你!”他也變得固執。
“為什幺隻有我?是我得罪了你們?”她更加生氣。
“王詠梅,吃了炸藥嗎?”他忍不住笑了。
“如果隻為這件事,很抱歉,我要回家了!”她不理會他的笑容。她因失望而生氣。
她真的說走就走,也不給他一點挽回的機會。
“慢看!”他一把拉住了她,顧不得在街上、顧不得男女有別、也顧不得禮貌。“你答應過去吃中飯的!”
“不吃!”她氣呼呼地漲紅了撿。“放開我!”
他不放手,用一種更堅定、強硬無比的眼光盯住她。
“你可以不再來教堂,你可以不再參加唱詩班,你可以不再理會我,但答應了吃中飯一定要去!”他說。
“不!”她硬硬地。
“那我們就站在這兒!”他也有點惱怒,這女孩是怎幺回事?一陣風一陣雨的。
“文仲,別忘了你的身分!”她提出警告。
“我們去吃飯,我還有其它的話要說!”他的聲音誠懇。
她再看他一會,她知道若是不吃這一餐,他是永遠不會放手的,他就是那種固執得無可理喻的男孩子!
“去吧!但是——”她臉上紅雲未退盡。“今天以後,我不再見你、不再參加唱詩班、不再來這間教堂!”
“隨你!”他笑了,笑得很有把握。“一個教徒是不可以遷怒別人的!”
“不是遷怒,不做眼中釘而已!”她冷哼看。
“好象仇人!”他搖搖頭,截了一部的士。
他把她帶到天文台道一間小小的餐廳,從門口經過,幾乎感覺不到裏麵是供應食物的餐廳。小得雅致、小得精巧、小得怡人。
推門進去,迎麵而來的是一陣幽雅的古典樂,燈光不亮,黯得恰到好處.踩看柔軟的地毯,侍者把他們領到一張卡座上。
一共也隻有十張卡座,信道中間的空地不設桌子,稀疏地放著一排棕櫚,很特別。
這是一間講究情調,不作張牙舞爪賺錢狀的餐廳,文仲選的好地方。
詠梅的氣消了一半,她喜歡這地方。
侍者靜靜地放下一本餐牌走開,難得有不打擾人的侍者!這間餐廳該出名、應該好生意,可是十張卡座上隻生了一半客人。
“我要一個菲力牛排,你呢?”文仲不暇思索地說。
“蔬菜沙律和桃子冰淇淋:”她也不思索。
“夠了?”他看看她。
“嗯——再多一個海鮮盅!”她說。
“你都吃冷食?”他不立刻吩咐侍者。
“我很偏食!”她臉無表情。
“偏食不是好習慣,有的人會太胖,有的人會太瘦,”他向侍者招招手。“也不要緊,有時隨心所欲是很快樂的事!”
她沉默地等他吩咐侍者,他說有話說,她隻顧聽看。
他也沒開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好一段時間,直到古典樂唱片放完。
“你喜歡吃桃子?”他問得好怪。亮亮的眼珠兒映看壁燈,有一抹琥珀色。
“桃子次之,李之第一,”她說。柔美的古典樂已化去她心中的不平衡,此時此地,她鼓不起心中怒氣。“我喜歡那陣香味。”
“很清、很淡的一種香味,”他同意地點點頭。“像你的人一樣!”
“恭維嗎?”她在嘲弄。
“實話!”他拿起桌上的水林。“你知道,你看起來像個小女孩,但說起話來一點也不撓人!”
“那要看對什幺人說!”她忍住笑意。
“對我就凶巴巴、冷冰冰,”他無可奈何似的。“對那個有洋名字的男孩就好一點?”
“當然!”她皺皺鼻子,忍不住笑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他盯著她。
“不需要答複!”她不置可否。
“王詠梅,對我友善點,行嗎?”他眼中隱有笑意。“每次見到你不是垂著頭就是氣鼓鼓的,我以為得罪了你!”
“就算得罪我你也不含在乎!”她說。
“誰說不在乎?”他瞪看她。“我在乎!”
“很幼稚的謊言,我不是葉愛琳!”她回瞪他。
“又來了,葉愛琳和我很有關係?”他小聲叫起來。
她不回答,定定地注視看他修長的、滿有藝術味道的手指,這樣一雙手,該天生是詩班指揮吧!
“你什幺時候發現詩班有一個對你有敵意的人?”她抬起頭,問得突然。
“嗯——昨晚?今晨?不,不,是那天在新界的漁場裏,”他回億著。“你避開不和我打招呼!”
“一定要打招呼?”她反問。
“除非你否認我們是朋友!”他認真地。
“我們是朋友嗎?文先生,”她說。
“文仲!”他糾正她。“不管你怎幺想,我覺得是朋友!”
“你這個人,你要天下人都當你是朋友才開心?”她忍不住說:“朋友是什幺?見麵打招呼例開嘴笑一笑,虛偽地嗨一聲,走開了就忘記你?”
“那幺大火氣,”他拍拍她放在抬麵上的手。“朋友就是朋友,用心靈來溝通的人,不是見麵打招呼,也不是例開嘴笑一笑的,就像是我和你,我和愛琳——”
“你不和我!”她漲紅了臉,堅定地說:“對我來說,你隻是詩班指揮,一個——比較不落俗套的男孩子,我們不是——你說的那種朋友,不是!”
“詠梅——”他感興趣地望若她,這幺火爆的女孩子實在少見,火爆表示什幺?真?
侍者送上食物,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們都低下頭像是很專心地吃著。
詠梅很難堪,在他麵前總沉不佳氣,以前那幺渴望得到他的注意,那幺渴望接近他,現在目的達到了,反而變得莫名其妙地格格不入,是沒有緣吧!
“下星期真不來教堂了?”他拿著叉子。
“我記得這幺說過了!”她裝得冷漠,心裏好懊惱,怎幺會弄得這幺糟?不去教堂——不是等於封死了前麵的路?
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開始吃牛排。
她恨恨地咬咬牙,封死了路又如何?誰希罕?她不相信全世界隻有一個文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