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陌生王國(3 / 3)

葉愛琳不停地朗詠梅微笑,笑得她渾身不自在,臉孔紅完一陣又一陣。

愛琳雖是文仲哥哥的未婚妻,無論如何,她還是屬於可惡型的女孩!

笑什幺呢?難道不知道人家在害羞了?

禮拜做完了,文仲示意詠梅留下,受琳也不走,詠梅不知道她在打什幺鬼主意!

“下午一起去玩水上單車嗎?”愛琳對詠梅說:“文康每星期隻有半天休息,連教堂都來不成!”

“文康是我哥哥!”文仲在一起說:“愛琳,要我送你回家嗎?”

“以前你送我無所謂,現在——詠梅肯嗎?”愛琳說。

“他送你!”詠梅漲紅了臉,她真怕口沒遮攬的人。

“我很識相,我自己走!”愛琳貶眨眼,朝門口走去。“如果要去玩水上單車,兩點鍾前到我家集合!”

詠梅沒出望,說句良心話,水上單車雖好玩,卻也不至於每個星期都去。

“愛琳和哥哥是水上單車姻緣!”他學一句電視的話。“我們走吧!”

“去哪裏?我想回家!”她說:“我的微積分習題還沒做完!”

“星期天是安息日!不許工作!”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

真是不可以憑外表去判斷一個人的。像文仲,他斯斯文文的,誰知道他霸道得很,主觀又強,令詠梅完全沒有反對的餘地!

但是,她就是喜歡他那股霸道,再加上主觀強、傲氣重,滿臉毫不在乎的瀟脫,這就是他,文仲!

“去天文台道那家餐廳吃午餐,然後回家求爸爸準你明天遲交習題!”他半開玩笑地。

“見文教授?不、不,”她嚇了一大跳,多瘋狂的想法,“我不去!”

“別當他是教授,他是我的父親,一個普通的父親!”他說。

“不,絕對不行!”她堅決地。

“為什幺不?媽媽想見見你!”他說了實話。

“更離譜,為什幺要見我?”她掩著臉,掩不住稚氣的嬌羞。“不太荒謬嗎!”

“離譜?荒謬?”他握著她的手往前走。“問問全世界的人,帶一個朋友回家見父母是不是荒謬?”

“別迫我,文仲!”她拚命搖頭。“去吃飯,或者——讓我考慮一下!”

“用不著考慮,小孩子要聽話,”他抓緊她的手,怕她逃走似的。“媽媽說現在的青春偶像都是長頭發、怪服裝的男孩子,我要她見見你!”

“你捉弄我,文仲!”她不依地叫起來。

前麵路邊停著一部敞篷跑車,車上生著一個臉孔胖胖、笑得很善良的男孩子。

“唉——”文仲停下來,“你那有洋名的朋友來了!”

“安迪!”她皺一皺眉,心裏煩躁起來。“他真麻煩!”

“女孩子若對男子無意,一開始就不能敷衍。”他看著安迪。“否則自己惹事非!”

“那幺——。我也不能敷衍你!”她笑了。笑他一本正經教訓人的模樣。

“狡猾的小狐狸!”他拍拍她的頭。“勇敢一點,過去告訴他事實!”

“我沒說過害怕啊!”她笑一笑,大步朝林正平走去。不到一分鍾,隻說了三句話,她大搖大擺地又走回,林正平的跑車一溜煙開走了。

“走吧!我肚子餓了!”她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別作狀!”他看穿了她。“你對他說了什幺?你對男孩子很有本事嘛!”

“當然!”她不置可否地笑。

截了一部的士,他們一起跳上去。

“告訴我,你到底怎樣對付他?”他追問。

“一定要知道?”她斜睨著他,好天真。

“好有個準備!”

“準備什幺?”她皺起眉心。

“以後你要對付我的一天,別像安迪一樣毫無抵抗力!”他說得似乎好認真!

說——“別再向你哥哥借車了,我不坐!”又告訴他,你是文教授的兒子,我們要去吃中飯,如此而“可惡!”她撒嬌地打他手心。她怎會對付他呢?他和林正平怎幺相同?他該了解啊!“我已!”

“平凡的招式,往往是厲害的殺手!”他搖頭。

“你也看武俠小說?”她很意外。

“在香港不看武俠小說的人少,武俠小說是最好逃避現實的地方!”他說。

“為什幺要逃避?你不滿意現實?”她睜大了眼睛。

“很難解釋,或許是潛意識吧!”他不想深談。“聖詩裏有一首歌叫‘這世界非我家’,記得嗎?

我們的指望在天國,在永恒的世界!”

“別說那幺多大道理!”她推開車門。“你沒看到了嗎?”

“慢著——”他忽然想到什幺,阻止她下車。“我們該回去陪爸爸和媽媽吃飯,對嗎?”

“我沒說要去!”她吃驚地叫。她不知道要怎樣麵對在教室裏傳授學問的教授——以另一種身分!

“我和他們說好了!”他替她關上車門,令司機再開車。

“你預謀暗算我!”她盯著他。

“去見他們並不表示你要嫁給我,”他笑得很漂亮。“你根本去過我家!”

“那不同.那時我是去見文教授,我是學生!”她叫。

“今天你去兒文伯伯,你是什幺?”他打趣看。“一隻害羞的小貓?”

“你對他們怎幺說起我?”她輕歎一氣,妥協了。

“王詠梅在我詩班裏唱女低音,她對我滿有敵意!”他裝腔作勢的。“於是爸爸就說:‘王詠梅是我的學生,你讓她來見我,我教訓她!’”

“可惡極了!”她笑起來,心情也輕鬆下來。

文家是詠梅熟悉的地方,不是第一次來,卻遠比第一次緊張和別扭。

文教授在客廳裏看報紙,好悠閑的樣子。

“爸爸,王詠梅來了!”文仲進門嚷,他一回家就愛成個大孩子。

“王詠梅,”文教授抬起老花眼鏡,笑得和藹可親,沒有一絲令人尷尬的地方。“從來不知道你也唱聖詩、去教堂,更想不到你認識文仲!”

“我也想不到,文仲是你的兒子!”詠梅很不自然。

“天下間想不到的事真多,”文教授微笑。“文仲,去廚房請你媽媽出來!”

文仲對詠梅點點頭,示意一下,大步跑進一扇門裏。

不到半分鍾,他陪同著一位嫻淑高雅的婦人出來,兩人神態有五分相像,必是文仲母親了。

“文師母!”詠梅恭敬的。

文仲母親手上遠有水嘖,腰上束著一條圍裙,剛才正在廚房裏忙著。

她不落痕跡地打量詠梅幾眼,是個純真、樸實的女孩,滿臉青春氣息.他們叫她“青春偶像”?

這個名字再貼切沒有了,她喜歡詠梅!

“坐、坐,詠梅,”文仲母親好親切。“別當教授是教授,隻是一個普通同學的父親,你就自然了!”

“她很自然呀!媽媽!”文仲在一邊笑。

“稚氣,”文仲的母親盯他一眼。“你陪詠梅,我把那幾樣菜弄出來!”

母親去了,文教授又在看報——這就益發顯得親切隨便.他們不當詠梅是客人般地特別招待。

文仲看著詠梅,詠梅看著鞋尖。

“來,我帶你去看我的王國!.”文仲握住詠梅的手。

“又要獻寶了,”文教授笑著抬起頭。“他把他的王國獻給每一個來到的女孩看!”

詠梅微微一窒,每一個來到的女孩子?什幺意思?有很多女孩?她來不及細想,他已拖著她走向另一間房。

還是由兩間一百五十呎的房間所組成的一個小套房。

中間的牆打通了,由一幅巨大的落地幔幕分隔著。半掩幔幕的那一邊是臥室,有床,有桌,有椅,有櫃,還有一張斜麵的工作抬。

幔幕的這一邊——詠梅吸了一口氣,她喜歡那用整塊牆壁做成的畫架,也喜歡牆角的鋼琴和樂譜架邊的小提琴,鋼琴上有一尊貝多芬的石膏像,除此就簡直沒有其它的擺設了。詠梅覺得這簡單的屋中,有說不盡的豐裕——精神上的!

“學建築的人,有這幺多書?”她搖了搖頭,忘記了剛才“很多女孩子”的那件事。“還有鋼琴、提琴!”

“誰規定不能有?”他朝書架指一指。“中文書多過英文書.有一半關於音樂的!”

“你該學音樂!”她說。

“我喜歡音樂,可是要我一本正經當它是學問般地研究,我就會大失興趣。”他說得好古怪。

“當它是閑暇時的消遣,我反而興趣濃厚!”

“從來沒有你這樣的怪人!”她隨手抽出一本書。“你也看中文的散文集?”

“看得大多,”他笑一笑,“台灣出的我幾乎全看了,白辛的、曉風的、於梨華的,還有好多忘了名字的作家!”

“你認為誰的最好?”她的興趣來了。

“很難下斷語,要看各人的感受,”他想一想。“我偏愛曉風的,不因為我認識她,也不因為她與我一樣是基督徒,她——能用樸實無華的文字、濃得化不開的真擎感情,去描寫一件最平凡的事,而又能那幺深切地感動人!說句真話,每次看那本(地毯的一端),我總是梗住喉嚨,不由自主地感動著!”

“我也有同感!”她幾乎是叫起來。“你認識曉風?”

“不是很熟,”他點點頭。“去年畢業後我到台灣去玩了一趟,在教堂裏認識的.還有她的丈夫,一位出色的法律界人士!”

“她怎幺樣?她是怎幺樣的?”她稚氣地抓住他的手,曉風是她最喜歡的作家啊!

“她是個斯文、沉靜的女孩子,”他想一想。“很熱誠,也很有深度,就像她的文章一樣!”

“唉|我真希望能見到她。”她自語著,“還要看看她描寫得那幺真誠、那幺敦厚、那幺好,那幺難見的“德”!”

““德”已經是她丈夫了,還有了一個孩子,”他說:““德”並不叫“德”,他姓林!”

“不管叫什幺,他在我心中就是“德”,是在香港永遠找不到的那種男孩子!”她熱切地。

“太貶低了香港的男孩子,有人抗議!”他盯看她。

“哦!”她臉一紅,不再說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別談別人了!我彈一曲鋼琴給你聽!”他自顧自地坐下來。

他彈的是一首“匈牙利狂想曲”,他自然不是一流的鋼琴家,卻彈得很有感情、很有氣魄。

詠梅倚在鋼琴上,看看他震動的手臂、看看他飛躍的手指,音樂悄悄從耳邊溜走,依稀隻捕捉到一些飄渺的音符。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臉上、身上,他那傲然的神色、他那旁若無人的自得,她想起剛才“很多女孩子”的事!

她不能不問,除非她不關必、不重視!

音樂停了,他用手掠一掠額前一片亂發。

“好象不很欣賞!”他不真心的。她眼中那一絲迷蒙代表什幺?他喜歡那純真的模樣。

“你帶每一個來到的女孩進入你的王國?”她低喃似自語的。“很多女孩子?”

他的眉峰聚攏,好半天,輕拍她的手。

“很意外的問題,你太敏感!”他不置可否。

“為什幺不直接回答我?”她用隻手托著腮。

“是——很多女孩子,”他聳聳肩,神色有絲困惑。“爸爸的學生、媽媽的學生、哥哥的朋友、愛琳的朋友,還有我的同學和朋友。”

“是嗎?”她毫無表情地反問。突然之間,她發覺一件事,他們之間還陌生——可怕!

她不該跟他回來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