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誤會冰釋(1 / 3)

整個星期,詠梅的情緒總低落著。

她什幺心情都沒有,就連上課也那幺心不在焉。

地困惱著。

文仲雖引領她參觀他的王國,但是,她隻不過是那幺多參觀者中的一個,她有什幺值得欣喜的?

她警惕著自己,就在他門邊卻步是否上策?

她很明白,她無法完全進入一個陌生的王國!

她和文仲仍然陌生,不是嗎?

她隻知道她是文教授的兒子,是詩班指揮,愛好音樂卻學了建築。他偏愛曉風的文章,他有稚氣的一麵,他還有許多朋友!

仍然陌生!她不了解他的心!

是他不曾打開心門讓她進去,她渴望能進去的——不隻進入他的王國,還有心門!

講台上.文教授講得很起勁,就像過去一年裏每一堂課一樣,他並沒有對她特別一點!

他一定當她是參觀文仲王國的其它女孩一樣吧!

她覺得自己真傻!

吃兩次飯,多講幾句話、多笑幾次,在這個時代裏簡直是最普通的事了,就好象以往打個招呼,她竟竊喜了好一陣子,不傻嗎?

她懊惱地用原子筆狠狠在紙張上畫著。

她先畫一個大圓圈,在大圓圈旁邊畫了許多個小圓圈,然後又畫一個特別的圓圈,比其它的小圓圈大些,也更圓一些,這個特別的圓圈是她嗎?

可會有一天,這特別的圓圈能發出一種巨大的力量,像航天員手中的死光槍一樣,把其它的小圓圈都消滅嗎?

愛情也像戰爭,有時候是很殘忍的!

下課了,她沒精打采地合上書本。

一天又結束,明晚又將是練習唱歌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會去,去了又如何?

她隻不過其中一個!

“詠梅!”林正平神色嚴肅地站在她麵前,他已失去那種爽朗的笑容,誰說愛情不殘忍?“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你說吧!”她勉強振作起來,正平仍是同學。

“一起走出去嗎?”他看著她,很誠懇。

“好!”她猶豫半晌,終於點頭。

這不算敷衍,是嗎?他有話說!

似乎是很難啟齒的一件事,走了好一段路,他依然無法說出來。

“林正平,你知道明天有考試,我想早些趕回家!”她暗示著。

“不會耽誤你的時間,”他急忙說:“我是想告訴你,文教授的兒子和我哥哥是同事!”

“文仲?”她皺皺眉。事情必不簡單。

“文仲學的是建築,他替此地最大的一間建築公司設計房屋圖樣的繪圖”他說:“哥哥在那間公司人事部門工作!”

“哦!”她看看他,不置可否。

“文仲是很特別的男孩,很有才氣,”他吸一口氣,在支持自己的信心嗎?“他也是教堂唱詩班的指揮,音樂造詣很深!”

“是我那間教堂!”她說得很平靜,卻不能真平靜。

“哥哥還說——唉!詠梅,我希望你自己去看看!”他不願說下去。

“還是你說吧!”她笑一笑。她驚訝於自己的冷靜功夫,有些人是絕對假裝不出呢!“我知道你是好意的!”

“他有很多女朋友!”他漲紅了臉,很費力的。

“我知道,”她說。心中著實有一種受傷害的感覺。“可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是嗎?”他險上光芒一閃。“不過——我不是想破壞,我隻是擔心你!”

“我明白,”她低下頭。由林正平來告訴她關於文仲的事,她覺得很難堪。“我完全明白!”

“我相信文仲——不是真風流,”他說得好幼稚。“喜歡言樂的人總是——不羈的!”

“謝謝你告訴我,”她深深吸一口氣。“我得回去了!”

“詠梅,我——”他想說送她。

這個善良的男孩子,他不明白嗎?愛情,不是施舍!

“明天見!安迪!”她揮揮手,徑自走了。

她又叫他英文名字,她把他們之間距離,又拉遠了。

林正平頹然地歎一口氣,似乎真的無望了,即使沒有文仲也一樣!

他摔一摔頭,他畢竟善良而爽朗,既然無望,那幺,他真心地祝福!

這一份幸福不屬於他,他不能強求!世界上還許多份幸福,總有一份是為他預備的,他隻要耐心地等待與找尋!他對自己點點頭,又開心起來!

祝福別人也一件很快樂的事!

詠梅可沒有這幺快樂。

她搭船往九龍,然後乘巴士回家。她很想不在乎林正平的話,但那些話深深地優亂了她。

地無法在家中安靜地看書,她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到文仲的公司裏去看看?

她跳起來,看不下書就幹脆不看,免得徒傷腦筋。她到樓梯轉角處,撥了文家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文仲的母親,她似乎很意外。“詠梅!有什幺事嗎?”她問。

“我想知道文仲公司的電話號碼,文師母,”她好緊張。“我有一點事找他!”

文仲母親說了一個號碼,又說了一連串歡迎她再去的話,然後掛上電話。

她喘過一口氣,緊捏著那張電話號碼的手已經冒汗了。她在考慮該不該行這個電話o文仲整個星期不找她、不理她,最方便、最簡單的電話都不打一個,表示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嗎?

她主動地行去找他,是否——有點那個?以後別人說起來還以為她在開倒車!

女孩子開倒車,是件很醜的事!她不是新潮女孩子!

她矛盾地回到臥室,有了號碼而不打去更難令她安鏡了!她咬咬牙,不管怎幺說,打個電話別人未必知道,也不算什幺——開倒車阿!

她奔去樓梯口,站在電話旁時已在喘息,就在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嚇得倒退一步,誰在開玩笑嗎?

“喂!找誰?”拿起電話,她連禮貌都忘了。

“詠梅,你找我嗎?”是文仲的聲音。

“師母告訴你的,是嗎?”她努力使聲音正常。“我隻是問了號碼,也不一定找你!”

“你不是說有要緊事情嗎?”他問。

“嗯——你忙嗎?或者明晚練唱時再說!”她又退縮了。

“一點也不忙!”他悠閑地笑。“我甚至可以立刻趕到你家裏來!”

“不必要,”她對自己搖搖頭。“沒有要緊事,我明天要考試!”

電話裏有一陣沉默,然後他說:“你令我疑惑,詠梅,”頓一頓,再說:“一定發生了一些什幺事,對嗎?”“沒有,絕對沒有!”她不知道為什幺要說謊,她從來不說謊,這次卻說得這幺自然。

“我願意相信你!”他說。這樣誠懇的聲音,不像是林正平所說的啊!“祝你明天考試成功!”“謝謝,再見!”她預備放下電話。

“慢著,”他在線的那一端叫:“明晚早些去教堂!”“我會,”她說。突然一個意念升土來。“文仲,你的公司叫什幺名字?在什幺地方?”他毫不猶豫地說了。

“為什幺要問?”他反問看。

“隨便問問!再見!”她掛上電話。

她奔回房裏,把考試的課本扔開一邊,匆匆換雙皮蛙,現在才四點一刻,她可以在五點鍾以前趕到文仲公司!

她真的親自去看看了,女孩子的妒忌真莫名其妙!

她坐巴士去,站在尖沙咀那棟十分有氣派的大廈下麵,她開始有點擔心。這幺大的辦公室,進進出出的人一定不少,她有把握一定見到他?

她在樓下的管理處看到文仲公司的牌子,從一樓到四樓都是他們公司,她考慮一下,唯有站在這入口處,否則她真的會見不到他!

等了將近十五分鍾,在五點零五分的時候,文仲匆匆下樓來,他仍然穿看燈心絨長裙,仍然穿著套頭毛衣,在這種大公司裏工作,可以不穿西裝嗎?

他獨自一個人,四周圍都沒有女孩子!

詠梅心情鬆懈,林正平未必想破壞,一定是誤會了!

她撫平裙子,預備迎上去給他一個驚喜和意外——他會驚喜、意外嗎?

但是,多遺憾啊!一個好時髦、好美、好嬌俏的女孩子已先迎上去,他們似乎約好了在此地見麵,他對那女孩子直笑,並肩大步而去。

他完全沒有看見縮在一邊的詠梅!

詠梅心都涼了,林正平說的是真話!

看著那漂亮女孩子的背影、那卷曲的最新發型、那件貼身的時裝,就連那雙鞋子都能一眼看出是意大利貨!

這樣的女孩子詠梅怎敢奢望和她爭?她看來比葉愛琳更吸引人呢!

詠梅靠著冷冰冰的牆,定定地凝視看自己的蛙尖,過了好長、好久的一段時間,才能使自己站直、才能使力量恢複!

她慢慢走出去,茫然地跳上巴士,她算是不自量力吧!她嚐到自己種下的苦果了!

回到家裏,她把自己藏在臥室,她鎖上房門,她不想見人,她是個不自量的女孩子啊!

她猜不透像文仲那種男孩子的心理,文仲到底怎幺想?他不是看來對她很好?

也許他對每一個女孩子都很好,對她也不特別,他不是帶每一個到他家的女孩子參觀他的王國?

除了不自量力,她還自作多情,不是嗎?

一開始就是她喜歡他,她暗暗愛慕他,除了吃兩餐飯,他什幺都沒有表示過啊!

帶她回家.隻是炫耀他的王國罷了!

林正平說得對,喜歡音樂的人比較不羈——但,請在別的事上,好嗎?

別對愛情不羈哦!

或者——文仲對她根本不是愛情,隻是友情——

唉!別想了,即使無人知、無人見,她也臉紅!

她又不自量力、又自作多情、又誤會友情為愛情,多糟的事,簡直糟透了!

文仲和那漂亮的女孩子在做什幺?談心?聽聲樂?參關他的王國?

詠梅情願這一切都沒發生過,她隻是唱詩班裏沉默的一員,永遠躲在最後排的角落裏,永遠接觸不到文仲的視線!

她發覺,偷偷地喜歡、悄悄地愛慕,比現在這種幻滅幸福得多!

她有種得而複失的感覺——雖然她可能從來沒得到過!

她把頭埋在枕頭裏,她想起張曉風那本(地毯的一端),曉風和她的“德”有那幺美滿、甜蜜的生活,曉風是那幺一個虔誠的教徒,曉風是那幺一個堅守崗位、奮鬥向上的女孩子,怎幺她的朋友——文仲說認識曉風,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不,不,也不能怪文仲,他不該負什幺責任,錯在詠梅身上,文仲,甚至沒有說過一句欺騙的話,怎能怪他呢?是詠梅不好,她似乎把這件事弄得一團糟了!

她覺得處理這樣的事需要更多的勇氣,是的,勇氣,讀數學係的人該很理智,她的理智呢?

她不能因文仲而不去教堂,這樣會對不起上帝,也會引起林正平的猜測。她更不能因文仲而無心向學,這樣會對不起父母,文教授更會懷疑!

她隻能裝成若無其事般——唉!做人難,尤其做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更難!

她可憐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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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梅在教堂門口站了幾分鍾,等到七點正,詩班剛要開始時才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