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人劫獄後,鐵星霜的精神一直緊繃得像張滿的弓弦,自這日之後,卻突然鬆馳下來。他精神一日日地回複,官府的追捕也一日日地緊張起來。後來,納蘭小七試探著向他求歡,他再不拒絕,然而他心中仿佛有一把標尺,歡愛是歡愛,納蘭小七心脈的禁忌,卻始終不肯解。納蘭小七氣極了,跟他發脾氣,他隻淡淡看著,什麼也不說,等納蘭小七自己平靜下去。納蘭小七有時故意折磨他,粗暴地進入他,凶狠地將他貫穿,他也隻是擰著眉毛默默忍受。納蘭小七不是那種以折磨別人為樂的人,跟他慪了幾回氣,隻得歎息著作罷。有時相偎而坐,這一刻還覺得兩人離得很近,低頭細看他時,又覺得壁壘森嚴,完全看不透他。
鐵星霜帶著納蘭小七往南麵兜了一個大圈子,又折而向北。這一日行到一處小鎮,納蘭小七定要挑一家大酒樓吃頓好的,鐵星霜卻頭也不回地進了一個小小的飯館。納蘭小七一百個不情願,有心賭氣就走,終究不甘心,隻得跟了進去。才坐得片刻,忽然走進一個蠟黃麵容的中年人,徑直向他二人坐處走來。納蘭小七微覺奇異,那人經過他們身旁時,輕聲道:“從後堂走。”
納蘭小七看向鐵星霜,鐵星霜卻不動聲色,待那中年人走到一副座頭後,牽住納蘭小七的手穿過後堂,疾步越過一條小巷。巷口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轎簾掀處,露出一張秀美的少女麵孔,指了指馬車下麵,神情焦急地說:“快。”
鐵星霜毫不猶豫,拉了納蘭小七鑽到馬車下麵,那裏首尾早釘好了鐵環,恰好可供手腳抓拿。他二人剛貼廂底停好,車把式輕叱一聲,馬車緩緩走動起來。行了一會兒,聽見有人與車把式說話:
“這不是趙二嗎,車上莫非是蘇大人?”
車廂內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問道:“趙二,外麵是誰?”
趙二未及答話,那人連忙趨前兩步,陪笑道:“原來是蘇小姐,今兒又去城外上香?小人是張守備的內侄,姓張,草字德備。”
女子嗯了一聲,“原來是張公子。家母吩咐快去快回,就此別過吧。”
那人連忙道:“恭送小姐。”
馬車又向前麵駛去。中途又遇了些人,都是禮敬有加,至城門處略問詢了幾句便放行了。出得城,走出裏許。馬車停住,一雙繡花鞋落在車廂旁,笑道:“師哥,你出來吧。”
納蘭小七沒什麼師兄妹,不由向鐵星霜看去。鐵星霜麵上淡淡的,卻沒什麼顏色,鑽出車廂,向那少女淡淡一笑,“多謝。”
納蘭小七向來喜歡美人,盯著那少女看了一會兒,眼光一轉,落在她身後的少年身上,隻覺眼前一亮,竟移不開眼睛來。那少年約摸十六七歲年紀,瘦瘦的腰身,眉眼纖麗,態度婉約,站在那裏仿佛是一團溫潤的春水。
鐵星霜忽的回頭,看了納蘭小七一眼,又去看那少年。納蘭小七哈哈一笑,附到鐵星霜耳邊低聲道:“他比你好看。”其實那少年眉眼精致、嬌媚動人,鐵星霜卻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清冽,如冰如玉,清麗絕倫,二人氣質不同,原是不能比的。他這麼說,不過是因為受了鐵星霜的氣,故意要他生氣。
鐵星霜還沒怎樣,那少女突然眉毛倒豎,一巴掌擊在納蘭小七頰上。她人生得秀氣,手勁兒卻大,納蘭小七踉蹌著退開一步,一柄雪亮的長劍已逼在胸口,“你就是那個采花大盜?你也配和我師哥說話!”
納蘭小七心道:“我豈止和他說話,我還和他上床了。”麵上卻隻是笑,道:“原來你喜歡他。我是男的,又不是女的,和他說句話有什麼?”偷覷鐵星霜的臉色,卻見他向那少年望去。那柔美少年迎視鐵星霜的目光,眼波流轉,淺淺一笑轉過頭去,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納蘭小七心裏一動,竟微微地泛起酸來。
“你……你……”少女羞紅了臉,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忽然轉過身子,一把拉住鐵星霜的袖子,怒道:“師哥,我問你,你救他幹什麼。別人都說你是喜歡上他了,我可不信。你跟我說個明白!”
“你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和從前一樣,別人說什麼都信以為真。”鐵星霜淡淡道,話鋒一轉,問她:“倒是你,怎麼忽然在這兒?”
“你出了這樣的事,爹都快急死了。”少女噘著嘴說。
“師傅要你來的?”
“嗯。”少女蚊子似的應了一聲,微微轉開眼睛。
納蘭小七閱人無數,一看便知她沒有說實話,想必是背著父親偷偷跑出來的。他雖不喜歡這少女的性格,卻也不戳破她的謊話。一來是憐香惜玉慣了,二來,也實在是因為沒這個必要,這麼拙劣的謊言,以鐵星霜的敏銳自然是一眼能夠看出。
“師兄,你真的沒有喜歡他?”少女又問。
“師傅說過,正邪不兩立,他又是個男人,”鐵星霜淡淡道,“我怎麼會喜歡他?”
納蘭小七明知這話是說給那少女聽的,心裏仍然不舒服,卻聽那少女道:“若是這樣,就好辦了。”她眼光一轉,落在納蘭小七身上,眼中殺機閃動。納蘭小七暗叫不好,急忙向鐵星霜身後躲去,頭皮一涼,已被削下一片頭皮。他心頭閃過一絲冷意:以鐵星霜的武功,若想維護他,那少女豈能傷他分毫?